readx; 時間已經到了五月中旬,對於日本的東京這座城市來說,雖然已經過了賞櫻的季節,但從單純氣候的角度來說,這個時節才是一年中最適合人們出遊踏青的時間。
此時的東京城,還不像後世那樣,是一座充滿了現代意味的快節奏的摩登大都市,反而是一座以木質房屋為主的,充滿了古典意味的城市,當和煦的春風輕輕吹過,各色的行人填滿了城市的各個角落,把這座充滿了古典的城市襯托的格外生機勃勃。
東京城原來的名字是江戶城,這座原本由江戶氏豪族修建的小城,發跡與北條家族,興盛於德川家族,最終在1868年,也就是明治1年的時候,被明治天皇改名為東京,從此成為了日本的新首都,也成為新日本的象徵。
也就是說,日本的東京城這個名字,其實跟明治天皇是分不開的,而明治天皇原名祐宮睦仁,他的名字就是日本興盛和崛起的標誌,因此明治天皇的威望相當高,在日本國可以說是真正的一言九鼎,並徹底改變了天皇在日本長期作為傀儡的歷史。
跟明治天皇聯繫密切的東西除了東京城之外,還有一個不得不提的詞,那就是明治維新。
明治維新是世界史上公認的一大奇蹟,一個又小又窮,資源貧乏的封建國家,僅用了半個世紀的時間,便實現了社會、經濟、軍事等多方面的脫胎換骨,建立了亞洲第一個資本主義國家。這一切,都和「明治」這個年號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日本的資本主義,就是在明治維新後才迅速發展,完成帝國主義改造,並從此走上了軍國主義的擴張道路。
雖然明治天皇的確算是日本民族的大救星。是近代日本崛起的核心人物,但從實際來說,明治維新主要靠的不是明治天皇本人,而是圍繞在明治天皇周圍的一票維新志士,如坂本龍馬等人。
正是因為有了那些眼光開闊,志向高遠又勇於改革進取的維新志士。日本民族才在夾縫中獲得了難得的崛起時機,至於明治天皇,只不過是聯繫這些人的一個紐帶,或者是一種被供奉在神台之上的一種精神象徵,真正實施明治維新,讓日本走向崛起的,是那些維新志士。
所謂的維新志士,實際上是一個統稱,雖然聽起來很革命。但本質上還是以日本古老的地方封建藩主以及下級武士為主,而這些有着濃厚封建軍事武裝的勢力,也就是所謂的藩閥勢力,因此,明治維新實際上是一場不徹底的資產階級革命,實際上是一場日本上層統治階級的大洗牌。
換句話說,此時的日本,天皇只是表面上的至尊。是各方妥協後的產物,雖然身份尊貴。而且還開創了日本第一個中央集權的君主立憲制,但此時的明治天皇手中卻沒有多少實權,雖然不能說是個傀儡吧,但也絕對不是那種像中國古代皇帝那樣,具備一言九鼎的權威,只能大玩權術與平衡。在各方勢力中左右逢源,權力並不像老百姓想的那麼大,因此,與其說明治天皇是個改革家,不如說他是個老道的權謀家。
為什麼明治天皇主張少說多聽。多做模稜兩可的決策?不是他不想一言九鼎,而是模稜兩可才有更多的退身之處,這樣才能更好的維護天皇的利益,避免跟執政產生過多的衝突,從而在上方遊刃有餘,而這一切只有到了裕仁時期才徹底打破。
實際上,日本此時的國家大政,幾乎都掌握在貴族元勛,也就是所謂元老的手中,這批人就是維新志士的核心主體,也就是所謂的倒幕派的地方藩閥,雖然這些人大都不在幕前,但掌握國家政權的內閣成員,卻基本都是這些藩閥的代表。
也就是說,此時的日本,倒幕派的貴族元勛雖然逐漸凋零,開始走向黃昏,但依然把持着國家大政,所以此時還是藩閥掌權的時代,因此,明治維新時代,其實就是藩閥統治的時代,歷史上,只有經過時間的陳釀,特別是大正天皇的民主時代之後,到了裕仁時期,軍國主義發展到高峰,新勢力強勢崛起的時候,藩閥政治才逐漸走向沒落。
此時的日本內閣,還是以桂太郎為首相內閣,桂太郎出身於長州藩,是日本的陸軍長老山縣有朋的掌門弟子,他的主張跟早已退休的山縣有朋一致,那就是反對民主政治,主張藩閥統治,因此也叫山縣派。
此時的桂太郎,正端坐在家中,穿着隨意的和服便衣,在招待一位貴客,而這位貴客也不是一般人,他就是有着號稱日本民主最後守護人,大正時代開創者之稱的西園寺公望。
西園寺公望並非出身藩閥武士階層,而是出自僅次於「五攝政」家的「九清華」家,所以也是出身豪門,屬於官閥階層,但實際上,他卻是伊藤博文的弟子與信徒,思想上走的是資產階級道路,主張民主政治,因此跟主張藩閥政治的山縣派屬於對立的階層。出於政治以及權術的考慮,明治天皇讓這兩派輪流執政,所以這時期的日本是桂太郎跟西園寺公望輪流當首相的時期,也叫做桂園時代。所以說,此時坐在這裏的西園寺公望跟桂太郎,就是日本此時的權力代表,他們兩個的決策,基本也就決定了日本國的大政方針。
雖然西園寺公望跟桂太郎政見不合,但私下裏,他倆人關係還不錯,經常互相串門,並在私下裏對一些大政方針做一些私人的辯論。
但是,此時西園寺公望的拜訪,卻絕對沒有像平時那種串門子那麼簡單,他實際上是帶有別的目的的,而這個目的對桂太郎來說,卻絕對不能算是個好消息。
「這麼說,你們都決定了?」桂太郎表情淡漠的看着西園寺公望,「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讓我下台?」
「不是我迫不及待。」西園寺公望也淡漠的搖搖頭。接着拿手指指了指上方,「實在是您上台後的所作所為,讓上面跟元老們都大失所望,所以,他們已經失去耐心了,為了給大家一個交代。陛下才不得不如此。」
「大失所望?呵呵,看來那件事都怪在我的頭上了。」桂太郎冷笑了下,「難道我鎮壓那些目無尊上的大逆不道分子也有錯麼?如果任由他們這麼繼續發展下去,別說我們大日本的國體了,恐怕你跟我,還有我們的的家族,也早晚要死無葬身之地!法國跟俄國的事情,還不夠讓我們警醒麼?」
桂太郎口中的那件事,實際上說的是大逆事件。也叫幸德事件,是日本這時期相當著名的一個事件,正是這個事件導致了桂太郎內閣的倒台。
具體而言,這個事件是1910年5月下旬,日本長野縣的明科鋸木廠里,有一工人被查出攜帶了炸彈到廠。
工人帶炸彈進廠,雖然情況惡劣,但這只能說是個個案。事情沒查清楚之前,不宜過早下定論。然而,政府卻一口咬定這是個社會主義分子,他的行為是要搞破壞,並以此為藉口,鎮壓全日本的社會主義運動。
也就是在1910年的6月,以這個事件為契機。當局開始對全國的社會主義者進行大肆逮捕,並封閉了所有的工會,禁止出版一切進步書刊。
之後,這件事逐漸開始失控,有了擴大化的跡象。從1910年底到1911年1月。政府對被捕的數百名社會主義者進行秘密審判,誣陷日本社會主義先驅幸德秋水等26人「大逆不道,圖謀暗殺天皇,製造暴亂,犯了暗殺天皇未遂罪」。
很快,經大審院一審即終審的特別判決後,於1911年1月18日宣判幸德秋水等24人為死刑,另外兩人為有期徒刑。
消息傳出,立即引起日本國民和世界其他人民的憤慨。在巴黎、倫敦、三藩市、紐約等地,很多日本以及非日本籍的群眾都召開了抗議集會,並向日本駐外使館寫信抗議,各國政府也在藉機譴責日本。在日本人民和世界輿論的譴責和壓力之下,大審院被迫以天皇的名義將死刑中的12人減為無期徒刑,但幸德秋水等另外12人卻於1月24日被處以絞刑。
除去正義性不談,在這件事情上,桂太郎的政府的確做的有些不夠謹慎,行動太過粗糙。因為就算要找藉口抓捕社會主義分子,打壓社會主義力量,但你起碼也要做的像樣一點,怎麼說也得把證據搞的漂亮一點,更有說服力一點,只是單憑一個帶了炸彈的工人,單憑一個屈打成招的口供,很難有多少說服力。
與此同時,桂太郎政府對這件事的影響力也預估不足,他們只想着儘快打壓社會主義分子,卻沒想到國內外輿論如此洶湧,讓日本政府以及日本的形象都大受打擊,而且政府也因為這件事,導致威信降低。
要知道,此時的日本還不像裕仁天皇時代那樣,發展到軍國主義的高峰,舉國一體,全民皆醉。實際上這時期的日本還是政治氣氛相當活躍的,相對比較民主的,一些報紙刊物也都可以發出不同的聲音,並不是真正的專政政體。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民間對這件事開始大肆報道,導致大量百姓都開始同情幸德秋水這些人,反而開始反感日本政府。
當然,日本老百姓反感日本政府這件事,並不是真的同情幸德秋水,而是借着這件事來發泄長期以來的不滿罷了。
這時期的日本,還沒有嘗到一戰的甜頭,卻剛剛經歷了日俄戰爭,因此整個國家的財政貧乏,經濟復甦乏力,加上天災,人民生活水平相當低,比中國人好不到哪兒去。
可是呢,中國人普遍識字率很低,已經習慣了窮困,可偏偏日本人經過明治維新之後,識字率大大提升,老百姓對窮困的忍耐度比中國人要差不少,在沒有其他方面的刺激,比如軍事勝利等事件的時候,這種對生活的抱怨,就會逐漸演變成對政府的怨憤。日本的社會主義事業之所以能在這個時期發展的那麼好。也正是因為如此。
在另外一個時空,日本是通過對外擴張,通過掠奪中國來緩解了這種國內矛盾,但在這個時空的這個時期,日本卻還沒有多少更好的辦法與時間去解決這些麻煩。
因此,桂太郎搞的那些。實際上是正確的,正是因為他的雷厲風行,才嚴重打壓了日本的社會主義力量,把這股革命的火苗重新壓下去,但可惜,他做的事情對日本政府是有好處的,但對他自己卻沒有好處。
「您做的事情,我們都看在眼裏。」西園寺公望嘆了口氣,「但很可惜。元老們……」
「不必說了。」桂太郎臉色嚴峻,舉起手來擺了擺,「這件事我早已經有所覺悟,無非就是下台而已,正好,我最近也累了,可以趁此時機好好歇歇。」
很明顯,桂太郎這是氣話。畢竟桂太郎是個很眷戀權勢的人,否則也不會成為日本有史以來任職時間最長的首相。
實際上。在另外一個時空,桂太郎雖然因為這次事件下台,但在1912年明治天皇駕崩之後,他先是入宮當了內大臣,隨意的擺弄毫無主見且患有腦癱的大正天皇,後來又在1912年底重新組閣。可惜遭到內外強烈反對,他兩次拿出天皇的詔書都無濟於事,大家根本不認,於是終於在1913年2月被趕下台,史稱護憲運動。
由此可見。桂太郎是個權力很強的人,是不可能安心在家養老的,對此,對他了解甚深的好友兼對手西園寺公望也只是笑了笑:「首相大人何必說這等氣話,國家還是很需要您出力的。」
「哼。」桂太郎哼了下,接着又看向西園寺公望,「其實,今天找你來,不是想說這個,我是想對您說點別的。」
「哦?您想說什麼?」
「支那!」桂太郎眯了眯眼,「我想跟你說的,是支那的形勢。」
「嗯,支那的形勢怎麼了?」
支那,自然就是中國了,此時的支那還不是個貶義詞,相反,對此時的中國人以及日本人來說,這是個褒義詞,這個詞代表了傳統的,漢族為主的中國,是西方的音譯,是有別於清朝的詞,只不過後來隨着抗戰爆發,才逐漸演變成貶義詞,比如孫文等革命分子,此時就經常自稱支那人。
「支那的形勢不容樂觀啊。」桂太郎嘆了口氣,「說實在的,幸德事件我並不是太擔心,這件事的對錯自有公論。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我們的鄰國,那裏正在發生的一切,才是讓我憂心重重啊。」
「支那怎麼了?」西園寺公望皺了皺眉,「據我所知,雖然清朝被推翻了,但卻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這對我們來說,應該是好事才對啊。」
西園寺公望雖然也是大佬,但由於這三年來他並非執政黨,所以手中沒有政府資源,也因此對中國的事情了解不多,只是從報紙上了解一些皮毛,知道誰誰誰的名字而已。他都這樣了,就更不用說其他日本人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桂太郎搖搖頭。
看到他這樣子,熟知他的西園寺公望知道,他這是又開始賣起了關子,於是也不點破,而是立刻恭敬的問道:「願聞其詳。」
「你聽說過李志高這個人吧?」桂太郎道。
「李志高?聽說過。」西園寺公望點點頭,「據說,他原本是個從美國歸國的商人,因為能弄到很多奇巧之物,又很會投機取巧,結果勾結官府,當上了太平府的巡防營代統領。此後,他大肆經商,特別是倒賣那些別國所沒有的特效藥物,成為一方大賈。再後來,因為官府覬覦他的財產,他就率兵造反,偽裝成了革命黨,跟南京的第九鎮起義官兵裏應外合,一舉滅掉南京的巡防營軍,並攻下了南京,是為南京起義。」
「嗯,不錯,還有呢?」桂太郎點點頭。
「還有就是,這個人似乎很會抓時機,也很能打仗。」西園寺公望想了想道,「據說,拿下南京之後,他立刻就跟袁世凱私下談判,最後清朝的討伐軍果然要求袁世凱復出。袁世凱成為討伐軍的統領後,養賊自重,故意放任李志高的軍隊不打,反而坐壁上觀,坐看李志高率兵出南京,把整個浙江打了一圈,生生的把浙江的新軍個打滅掉,讓李志高吞掉了整個浙江。此後,安慶那邊的清朝新軍也起了譁變,跟李志高的軍隊裏應外合,把清政府的西方討伐軍給滅掉,順勢讓李志高得到了安徽與湖北。再然後,袁世凱逼迫清廷退位,他則跟袁世凱劃江而治,成了掌握江南大片地區的一大軍閥。」
「你知道的倒也不少了,可惜,都是流於表面。」桂太郎搖了搖頭,「當然,那也不怪你,畢竟是隔了一個國度,消息流傳不便,再加上我又刻意封鎖了消息……算了,不說那個了。西園寺君,以你目前所知,你對李志高這個人怎麼看?」
「很會抓時機的亂世梟雄。」西園寺公望道,「一個有野心的買賣人。」
「是啊,亂世梟雄,一個有野心的買賣人,你的點評倒也中肯。」桂太郎點點頭,「可惜的是,他不僅僅是個會抓時機的買賣人,更是一個帝國最危險的敵人!」
「哦?為什麼這麼說?」西園寺公望問。
「你先看看這個。」桂太郎拿過一本小冊子,輕輕的推過去,「看完這個,我們再說其他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