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清晨,在琅琊城行宮大堂外的廣場上,領皇炎崇在一眾大臣的陪同下站在台階上,目光複雜地望着此刻堆積在廣場上的數千個巨大的錢箱,這些密密麻麻地堆積成山的錢箱中所盛放的皆是滿滿當當的金銀珠寶,加在一起價值超過百億金貝,這些正是陸一凡允諾贈與領皇炎崇,用以添補國庫的錢糧。陸一凡言出必行,非但派人送來了錢糧,而且還親自下令聖域各大宗門派弟子入駐各城各府官衙之內,取代原本城府中的官員和差役,隨時聽候領皇的旨意辦差。
負責押送這些錢糧來琅琊城的人正是祁家商會中聖院的主事,祁山。在短時間內湊齊百億金貝對於尋常人來說無異於難如登天,但對於今日的五域之主陸一凡來說卻是易如反掌,他親筆給祁家商會的會長祁萬山修書一封,懇請祁萬山暫時從中聖院上下數萬家字號中調撥出百億金貝送往琅琊城,並允諾他會傳令獸域魂主紀原、靈域魂主柳三刀、魔域魂主尹千秋、仙域魂主君無戒,讓他們在一個月內分別籌備三十億金貝送往祁家商會的其他四院之中,多出來的二十億金貝權當是陸一凡給祁家商會的利息。
沒有任何契約,只憑陸一凡的一封親筆書信,祁萬山便是毫不猶豫地下令祁山親自督辦此事。按照祁萬山的話來說,單單是五域之主欠自己的這份人情就不止百億金貝。更何況陸一凡一言九鼎,也定然不會言而無信,在這一節上祁萬山的反應還是很老道的。
正因為有了祁萬山的命令,祁山這才能在短短十幾天內從祁家商會調撥百億金貝送來琅琊城,而負責護送祁山一行遠道而來的則是魂宗護法殷喜和麾下的三千魂宗弟子。一路上有魂宗大旗迎風招展,任何牛鬼蛇神唯恐避之不及,又有誰還敢打這批金銀的歪主意?所以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非但沒有賊人攔路阻撓,反而每到一處都有當地的官府和宗門派出大批人馬護送出境,生怕這批錢糧在自己的地頭上出意外,而另一方面,這也隱隱昭示出五域之主在聖域的聲望和地位何等不俗。
行宮廣場上,一眾大臣看到如此龐大的錢糧,以及各宗各派弟子聯合組成的一支人數過萬的禁衛軍,臉上皆是情不自禁地洋溢出一抹興奮之意,一個個心裏所湧現出的都是苦盡甘來的喜悅與感動,更有一些老臣已是忍不住內心的激動掩面痛哭起來。
廣場中,祁山微笑着站在無數錢箱之前,朝着領皇炎崇拱手道:「陛下,在下奉陸宗主和會長之命,調撥百億金貝以資國用,還望陛下儘快派人清點接收,也好讓在下儘早回去復命!」
「有勞祁先生了。」炎崇與祁山也不是頭一次見面,二人雖然談不上熟絡,但彼此之間還是比較了解的,炎崇點頭道,「既然是祁先生親自送來的那一定是分毫不差,不必清點,祁先生只管把賬簿拿來,本皇親自簽收便是!」迄今為止,炎崇等人仍舊不知道丘名一行的死活,這段時間他本是心急如焚地等着丘名的消息,但卻萬沒想到等來的卻是祁山的白億金貝和一支精銳大軍。起初領皇還以為是藍辰的報復,可當祁山說明來意之後他那顆提着的心這才稍稍安穩了幾分。饒是如此,其實炎崇的心裏仍舊充滿了疑惑和不解,更是對其中的曲直波折充滿了好奇。
「多謝陛下!」祁山恭敬地點了點頭,繼而便轉身吩咐人將賬簿呈給炎崇過目。
「那個……」炎崇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陸宗主與祁會長何故會突然籌集這麼多錢糧資助本皇?不知祁先生可否告知一二?」
祁山似笑非笑地回答道:「在下只負責辦差,至於其他的事並不知情……」祁山的話說到這裏不禁稍稍沉吟了一下,繼而話鋒一轉,笑道,「不過雖然在下不知情,但或許有人能替在下解答領皇的疑惑。」說罷,祁山便在炎崇好奇的目光下轉身朝着人群中的殷喜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殷喜對炎崇遠沒有祁山那般禮貌,橫眉毛豎眼睛地邁着流星大步徑直上前幾步,而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五個身形彪悍的魂宗弟子,此刻在這五個魂宗弟子的手中還各自托着一個漆黑的檀木盒。
「見過領皇!」殷喜語氣不善,站定後只是極為隨意地朝着炎崇拱了一下手,算是給炎崇留了幾分面子,接着不等炎崇開口,殷喜卻是已經徑自轉身指着那五個檀木盒,道,「除了那些金銀和兵馬之外,這幾樣東西是我家宗主專程吩咐我送給領皇的禮物。」
領皇和群臣聞言不禁一愣,心中皆是泛起一絲疑惑之意,但殷喜卻似乎並不想給他們思量的時間,直接走到那個五個魂宗弟子旁,快速出手將五個檀木盒依次打開。
光天化日之下,檀木盒內的五顆血淋淋的人頭觸目驚心,令群臣驚呼一聲的同時也令炎崇雙腿一軟,整個人險些癱軟在地上。
這五顆人頭的主人正是丘名老人、曲封、傅黎、趙允和雷天,也正是領皇炎崇拍去刺殺藍辰的五位高手。
「宗主讓我轉達丘名院長臨死前的一句話,說他們五個是自願獻出自己的性命來為領皇陛下換取一個新的太平盛世!」殷喜語氣冷淡地說道,「宗主還讓我給領皇帶句話,此事本來可以心平氣和的皆大歡喜,但是有人犯了小人之心,以至於作繭自縛害人害己。還望領皇陛下日後以德行為本以仁義為懷,更希望領皇陛下與聖域魂主能以和為貴,共保聖域康盛昌榮!」
「用五個人的性命為本皇換取一個新的太平盛世……」丘名老人之死令炎崇悔恨難當,他現在恨不能自己狠狠地抽自己幾個耳光,尤其是當他得知丘名老人臨死前的遺言之後,心中更是又悲又痛、又悔又恨,但他此刻最恨的並不是逼死丘名老人的陸一凡,而是自己這個乾坤獨斷一意孤行的領皇,炎崇在兩名大臣的攙扶下忍不住老淚縱橫,口中痴痴地自言自語道,「丘名兄,是本皇害了你啊……如今兵糧充足聖域大局已定,但你卻已經不在本皇身邊了……如今本皇連最後的一個親信……都沒了……沒了……」
此刻看到陸一凡幫助自己扭轉乾坤本應該萬分欣喜的炎崇,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縱使群臣好言相慰,炎崇卻仍舊滿臉悲色,神態疲憊地輕輕擺了擺手,望着滿院的金銀和丘名五人的首級,一時之間百感交集,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得到的越多就失去的越多,難道這世間真的沒有圓滿之事嗎?」
……
「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人世疾苦我們無法預料,也避之不及。古來多少英雄人物,終究難逃生死離別。梓棠,逝者已矣,你也不要太傷心了,當心哭壞了身子!」
九月二十八,西皇山劉梓棠的房間內,小蝶和紀沂兒二人輪番陪伴安慰着劉梓棠,十幾天來劉梓棠未曾睡過幾時,也未曾吃過多少水米,終日只是依偎在床榻上,手中緊緊抱着劉繼棠生前的衣物,默默流淚,整個人看上去分外憔悴。
如今距離十月初一已經不足三天,以尹千秋和君無戒為首的五域群雄已經陸陸續續從各地趕來準備參加喜宴,柳三刀和蕭柳依、紀原和武妹、玉樓和沐丹、還有謝雲和鄭曉五、劉猛、阿長等魂宗核心也紛紛回到西皇山中,原本沉寂了大半年的西皇山終於難得的再度熱鬧起來。劉梓棠不想因為自己死了哥哥而掃了大家的興致,因此便向陸一凡辭去統籌喜宴之責,每日將自己關在房間內獨自流淚感傷。
「哥……」劉梓棠看着早就已經被自己的淚水所浸透的衣衫,眼淚再一次抑制不住地從她那已經又紅又腫的眼眶中溢了出來,「這套衣袍是我親手做給你的,但你卻只穿了一次,你說這麼好看的衣袍要留到我成親的那天再穿,可你怎麼說話不算數呢?我還沒有成親,你卻已經舍我而去了……你走了讓我以後怎麼辦?哥……」
看着傷心欲絕的劉梓棠,紀沂兒和小蝶的眼眶也是通紅無比,小蝶輕輕嘆息一聲,繼而拽着紀沂兒走到一旁,低聲說道:「沂兒,還有兩天你就要和藍辰拜堂成親了,現在藍辰那邊一定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去忙。梓棠雖然傷心但也出不了什麼大事,這裏有我照顧她就夠了,你還是先去忙自己的事吧!」
紀沂兒貝齒輕咬着下唇,神色猶豫地說道:「小蝶,劉大哥是為了救我和藍辰才死的,梓棠這麼傷心我們也有責任。現在劉大哥屍骨未寒你讓我去準備喜事,我實在……實在於心不忍……」
「紀姑娘……」劉梓棠似乎聽到了小蝶和紀沂兒的對話,趕忙揮手擦乾了自己的眼淚,強擠出一絲笑意,哽咽地說道,「你的婚事要緊,我……我已經沒事了,你趕快去忙吧……別一直陪着我,那樣我和我哥……都會自責的……」
「梓棠,小蝶,我十月初一不想成親了!」紀沂兒突然開口道,「劉大哥剛剛因我們而死,我們怎麼能在他屍骨未寒的時候就辦喜事呢?實在是太荒唐了……」
紀沂兒的話令小蝶和劉梓棠同時驚呼一聲,劉梓棠更是趕忙放下劉繼棠的遺物,下床快步走上前來,雙手拽住紀沂兒的胳膊,連忙哀求道:「紀姑娘,我求求你千萬不要這樣做……你與藍辰公子真心相愛,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我和大哥都是真心的祝福你們,你們的婚事之前都是我和大哥一手籌備的,倘若現在你們因為我大哥而不成婚,那我大哥在九泉之下一定會恨死自己的……」
「梓棠!」紀沂兒反手握住劉梓棠的雙手,神色複雜地說道,「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麼好的姑娘?怎麼會有你們這麼單純善良的兄妹?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憑什麼好人不能長命,憑什麼善良的人就是受苦受難,這個世道簡直就是黑白顛倒!」
「沂兒,陸宗主已經讓那些人付出了應有的代價,那一晚凡是來西皇山的人沒有一個活着離開。現在劉大哥的大仇已報,也算是有天理,你不要再說那些讓梓棠更傷心的話了。」小蝶看到劉梓棠淚眼婆娑,趕忙插話道,「陸宗主也曾問過藍辰和你要不要如期舉行大婚,當時你們都答應他不會延期,現在五域貴客已經來了大半,陸宗主的話都已經說出去了,現在你要是悔婚不單單是傷害藍辰的感情,而且也會讓陸宗主顏面無存!」
一聽到陸一凡的名字,劉梓棠的臉色頓時變的緊張起來,她眼神懇切對紀沂兒哀求道:「我不希望因為自己和大哥的原因而影響到天哥聲譽。紀姑娘,我求求你不要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我求求你十月初一千萬要開開心心的和藍辰公子拜堂成親,你答應我好不好?」
「可是……」
「紀姑娘你若是不肯答應,那梓棠給你磕頭……」
「傻丫頭!」紀沂兒趕忙攙扶起真的欲要跪下的劉梓棠,滿眼淚珠,又哭又笑道,「應該磕頭的人是我,梓棠你真是個善良的傻丫頭。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十月初一會和藍辰如期拜堂成親,我什麼都答應你……」
聽到紀沂兒親口允諾,劉梓棠這才破涕為笑,而一直懸着一顆心的小蝶也暗鬆了一口氣。畢竟紀沂兒的脾氣還是很擰的,倘若她真要鐵了心不成親,那就算自己說出大天來她也不會顧忌。好在紀沂兒還肯聽劉梓棠的勸慰,這才為西皇山再度避免了一樁麻煩事。
「沂兒,你快去幫幫藍辰吧!」小蝶淡笑道,「我留下陪梓棠說說話!」
紀沂兒猶豫不決地看了看小蝶和劉梓棠,在她們二人的堅持下,自己也不好再固執,最終依依不捨的離開了小蝶的房間。
小蝶攙扶着劉梓棠走回到床邊,二人手挽着手就像關係極好的姐妹。劉梓棠苦笑着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柔聲道:「這幾天讓姐姐你費心了……」
「傻丫頭。」小蝶滿眼心疼地握住劉梓棠的手,眼底閃過一抹回憶之色,沉吟片刻之後方才緩緩開口笑道,「梓棠,你想不想聽聽我的陳年往事?」
「姐姐的往事我也略知一二,你與陸俊公子之間也有着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劉梓棠心知小蝶這是想用自己的往事來安慰自己,繼而笑着點了點頭。
「其實當年陸俊走後我也一度感覺自己的天都塌了,但你看我現在不仍然活的好好的嗎?」小蝶一邊緩緩訴說着,一邊漸漸陷入到自己的回憶之中,「那時候陸俊還在金陵城做城軍副統領,而我和爹則是依靠編織草鞋相依為命,直到有一天……」
隨着小蝶的娓娓而述,劉梓棠也漸漸聽得入神,最終依偎在小蝶的懷中聽着他們的故事,慢慢地進入了自己的夢鄉。在夢中,劉梓棠和劉繼棠也回到了他們的小時候……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