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已得到陸一凡甦醒的消息後,韓嘯便第一時間帶人趕來陸府。而陸一凡也早就料到岳父大人會大駕光臨,因此早早地在後堂備好香茶,恭迎韓嘯。
「哈哈,真想不到一凡此番因禍得福,黃軒非但沒能殺了你,反而還助你突破魂皇桎梏,要知道聖域之中有多少人辛辛苦苦修煉幾十年都未必能突破魂王與魂皇之間的限制,而你卻在區區三個月的混沌之中便能一舉突破,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後堂之中,陸一凡和韓嘯相對而坐,而在他們二人身旁還各自坐着韓靈兒、紀原、玉樓以及韓城和另外兩名韓家族人。韓嘯今日看上去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心情頗為不錯。而聽到韓嘯的感慨,陸一凡的反應可就要淡然許多了。
「如若能讓時光倒流,我寧可什麼都不做!」陸一凡說着還自嘲一笑,「相比起陸俊的死,我突破魂皇又算得了什麼呢?」
韓嘯默默地點了點頭,繼而淡笑着勸慰道:「所謂人死不能復生,一凡你能通過這件事認識到自己性格上的不足,陸俊也算沒有白白送掉性命!陸俊雖然慘遭不測,可你們還得繼續活下去不是?」
「岳父大人說的是!」陸一凡若有所思地抿嘴一笑,「如今皇宗已滅,只希望爹、娘和陸俊他們的在天之靈能得到安息!」
「放心吧!陸兄看到他的兒子如此有心,九泉之下一定不會失望的!」韓嘯點頭笑道。
「對了,聽說領皇對於岳父大人私自調動兵馬之事頗有微詞,不知道……」
「這你大可放心!」不等陸一凡把話說完,韓嘯便擺手打斷道,「陛下深明大義這件事就這麼算了!而且此事也沒有引起玄宗的不滿,我想他們也是做賊心虛,因此才不敢再跳出來胡鬧!」韓嘯的話說到這裏不禁微微一愣,而後他地環顧了一圈陸府的後堂,接着別有深意地注視着陸一凡,似笑非笑地說道,「只不過一凡你如今與玄宗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不知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無論如何,我都要先把陸俊帶到西皇山和陸家族人安葬在一起!」陸一凡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頗顯幾分落寞,「這是陸俊的遺願……」
「之後呢?」韓嘯似乎想聽的並不是這些,只見他一雙囧囧有神的虎目之中放射着一抹激動的幽光,目不轉睛地盯着陸一凡,「莫非你還想繼續回魂宗?要知道你如今得罪了玄宗,此時若再執意在西皇山執掌魂宗絕非明智之舉!」
「岳父大人有什麼話還請但說無妨!」陸一凡微微一笑,繼而一語便道破了韓嘯的心思,「可否是想勸我留在金陵城?」
聽到陸一凡的話,韓嘯頗為尷尬地笑了笑,而後他一手端起茶杯來放在嘴邊輕輕吹拂着,而雙眼則是故意盯着茶杯,看似極為隨意地說道:「如果你有這樣的打算那就再好不過了,一來我可以把你和靈兒留在身邊,這樣也省的我這個老傢伙時時刻刻掛念着你們。二來你可以繼承陸兄的衣缽,繼續為領皇陛下效力,相信以你的能力再加上我的扶持,不出五年你定能官拜『公』位。三來嘛,陸家再怎麼說也是自金陵發跡的,你留在金陵可以重振陸家,也算沒有辜負陸家那些枉死族人的在天之靈了!」說罷,韓嘯便緩緩地抬起頭來,眼神略帶期盼地望着陸一凡,一字一句地問道,「不知你意下如何?」
「朝堂之爭兇險異常,我自認實在沒有那個本事能在金陵之中獨善其身,故而……」
「一凡!聖域之中唯一能和東方宿分庭抗禮的只有領皇陛下,如今東方宿視你為敵,你唯有留在領皇身邊才能確保無恙!」韓嘯苦口婆心地勸道,「還有,我真的很想把你和靈兒留在身邊,最起碼有我在就算是玄宗明王來了,也絕對不敢太過放肆!」
「岳父大人的好意我都明白,但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容我和兄弟們從長計議!」陸一凡見韓嘯執意相勸,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駁他的面子,因此只能利用緩兵之計暫且將此事擱下。
「那……好吧!」韓嘯何等精明,一聽到陸一凡這話心中便已然明白了一切,自然也不好再勸,只能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阿長,給韓大人和兩位貴客倒茶!」坐在一旁的玉樓感覺到堂中的氣氛略顯尷尬,於是趕忙衝着堂外輕聲呼喊道。
「來了!」
但是回答玉樓的卻並不是阿長那軟聲細語,而是一道粗重低沉的男人聲音,緊接着只見殷喜和劉猛二人一人拎着一個茶壺便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二人自打一進門眼睛就一直惡狠狠地盯着坐在韓嘯身旁的韓城,眉宇之間的鄙夷厭惡之意不言而喻,雖然他們並沒有說出什麼出格的話,但此刻即便是傻子也能明顯感覺到他們二人對韓城的惡意。
「韓大人,喝茶!」劉猛畢恭畢敬地為韓嘯斟了一杯新茶,而殷喜則是直接走到韓城面前,大手一揮便將韓城的茶杯端了起來,而後胡亂地倒滿之後,竟是『嘭』的一聲直接將茶杯重重地磕在了韓城身旁的茶桌上,於力道太大以至於將杯中的茶水都給晃灑出來一片。而此情此景也不由地激怒了韓城,只見他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直將茶杯震地跳了起來,繼而猛然起身冷厲的雙眸直指着殷喜,一字一句地質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這意思!」殷喜毫不畏懼地朝着韓城向前邁了一步,以至於二人的胸膛差一點就撞到一起,四目相對戰意分明,兩個人沒有一個肯退讓,「愛喝不喝!」
「殷喜!」
不等韓城再度開口,紀原卻是陡然起身厲喝一聲,而後便兩步走到殷喜身旁,伸手一拽便將殷喜給向後拽出了好幾步。當殷喜欲要再度向前與韓城對峙的時候,紀原卻已經將身子一橫,直接擋在了殷喜的面前,令殷喜好不為難。
「他……」
「他什麼他?」紀原根本就不給殷喜說話的機會,直接呵斥道,「來者是客的道理你不懂嗎?韓公子是跟着韓大人一起來的,是宗主的親家,你在這耍什麼脾氣?斗什麼狠?」
「我……」
「向韓公子道歉!」不等殷喜解釋,紀原卻是冷冷地下令道。
聽到紀原的命令,殷喜的臉上寫滿了不情願,但卻無奈迫於紀原的命令,最終只能忍氣吞聲地胡亂衝着韓城拱了拱手,含糊不清地快速說道:「對不起嘍……」
這一幕韓嘯看在眼中苦在心中,關於韓城馳援貽誤了營救時間一事,其實早在韓城回來之後就第一時間向韓嘯解釋了,而韓城的理由是當時在金陵城外遇到一群皇宗弟子阻攔,因此與他們廝殺了片刻,這才耽誤了趕去曉楓坡營救陸一凡的時間,故而才間接害的陸俊被殺。至於此事的真假韓嘯並沒有徹查,他也不想查清楚,因為他隱隱然已經猜出了韓城對陸一凡心存芥蒂,但畢竟一個是自己的女婿,而另一個是自己的侄子,這件事若真的拿到枱面上掰扯清楚,只怕最後為難的人還是自己。換言之,就算最終查清是韓城在故意拖延時間,那韓嘯也絕不會因此而降罪韓城,充其量只是嘴上教訓一下罷了。畢竟陸一凡最後並沒有死,而在韓嘯的心裏其實只關心陸一凡一個人,至於陸俊的生死,在他眼中根本就無關緊要。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件韓嘯心裏明白但嘴上卻從來沒有說過的事,他本希望韓靈兒嫁給陸一凡之後能藉機讓陸一凡繼承自己的衣缽,但如今看來陸一凡對此並無興趣,因此韓嘯不得不為整個韓家打算,退而求其次的另擇一位繼承人,而如今看來這個人退而求其次的人選,很有可能就是韓城。因為放眼如今的韓家上下,年青一代的人之中根本就無人能出韓城之右。也正是因為這個隱秘的小心思,韓嘯才不想和韓城鬧僵,甚至更不想因為一件既成事實的小事而令韓城對自己心生隔閡。
殊不知,韓城對於韓嘯其實早就已經心存不滿了。
「好了,見到你平安無事,那我就放心了!」韓嘯似乎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做過多糾纏,因此只見他淡笑着起身走到陸一凡身旁,伸手頗為親昵地搭在他的肩頭,和藹地笑道,「明日便是大年初一,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帶着你一起去皇城向領皇陛下……」
「岳父大人,明天或許不行!」不等韓嘯把話說完,陸一凡卻是苦笑着拒絕道.
「為何?」
「因為明日我有一個更重要的地方要去!」
……
一夜無話,轉過天來便是大年初一,新一年的伊始。
一大清早,金陵城中便已是熱鬧起來,百姓們紛紛提着早早準備的賀禮走街串巷訪親拜友,金陵權貴們更是藉此機會大排筵宴拉攏朋黨。雖然正值寒冬之日,饒是漫天大雪紛飛,街道上積着厚厚的冰雪,空氣中寒風冷冽刺人心脾,但這一切卻依舊絲毫影響不了人們那顆火熱歡愉的心,年節金陵城中不少地方都有熱鬧非凡的廟會,市集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喧鬧聲、歡呼聲、雜耍聲、叫賣聲連成一片,真是好不熱鬧。
此刻天已大亮,本應該喜慶的日子裏,陸一凡卻是一身白衣,帶着同樣一身素衣的韓靈兒、柳三刀、紀原、謝雲等人邁着沉重地步子穿街過巷,朝着金陵城南的那片貧瘠的小巷胡同走去。而最惹人注意的是,在陸一凡的身後,紀原的雙手之中竟是還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套千瘡百孔血跡斑斑的喜袍,而在衣袍上還平放着一柄平庸無奇的寶劍。
這件血衣便是陸俊臨死時所穿的喜服,而血衣上的劍則是跟隨陸俊出生入死二十載的利劍。
劍不離身,尚戰九天。劍若離身,命喪九泉。
越向南走,陸一凡的心情就越發壓抑,雙腿也如灌了鉛一樣沉重的嚇人。雖然很不想面對小蝶,但陸一凡卻知道有些事他必須親自面對,因為這是他虧欠的血債!
胡同里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火紅的對聯門神也早已是煥然一新,但唯獨走到孫家的院門前,陸一凡赫然發現這裏竟是依舊張貼着去年的年畫,經歷了一年的風吹雨打之後早已變得斑駁不堪,略顯發白的模樣也徹底失去了它們本來的紅火。面對着『萬紅叢中唯一的一點白』陸一凡竟是站在門前靜靜地佇立了許久,雙目無神神色凝重,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在此刻究竟想什麼。
和院門外一樣,院門之內也同樣靜的嚇人,半天都沒有一點動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裏是一座廢棄已久的死宅。
「一凡,敲門吧!」緊跟在陸一凡身旁的韓靈兒低聲提醒道,「該面對的早晚要面對……」
聽着韓靈兒的話,陸一凡恍若失神一般地默默點了點頭,而在得到他的默許之後,一旁的柳三刀便伸手輕輕地拍了幾下略顯單薄的門板。
「砰!砰砰!」
隨着三聲脆響,寂靜無聲的院中這才陡然響起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接着門閂被人從裏面緩緩地抽開,而緊閉的院門這才悄然打開了一道縫隙。
「請問找誰……」
伴隨着一道熟悉而輕柔的聲音戛然而止,打開院門之後的小蝶在看清陸一凡等人的面容之後,不緊愣在了那裏,彷徨與侷促瞬間便湧上了她的眉心。
如今的小蝶看上去簡直可以用憔悴不堪、骨瘦如柴來形容,毫無血色的臉頰就連顴骨都明顯可見,嘴唇泛白而乾燥,略顯窪陷的雙眼空洞而無神,眼圈還是一種瘮人的烏黑之色,顯然是許久沒有睡過好覺了,本就窄小的碎花裙袍穿在如今的她的身上卻依舊顯得有些肥大,那扶着門邊的右手細的恨不能只剩下骨頭,潔白的皓腕更是瘦的嚇人,一道道青色的血管透過她那半透明的皮膚幾乎清晰可見。
不難看出,三個月前的事情將這個可憐的姑娘已經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此刻最惹人注意的卻並非是小蝶那令人心疼的憔悴模樣,而是小蝶左手輕輕捂住的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見到這一幕,細心的韓靈兒不禁驚呼一聲,而她接下來的一句話也令本就一臉茫然的陸一凡,頓時心生一抹恨不能將自己千刀萬剮的濃濃自責。
「小……小蝶,你……懷孕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