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落,五馬幫周圍的天色也徹底暗了下來。
「玉樓公子,我看我們還是殺上去看看吧!」竹樓下,藍辰一臉凝重地望着近乎塌了半邊的竹樓,憂心忡忡地說道,「剛才還打的激烈,可這大半天的都沒有動靜了,會不會是……」藍辰的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不過其話中的意味卻已是不言而喻。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不管上面那人到底多厲害老子都得把公子救出來!」來來回回踱步了半晌的殷喜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焦躁,只見他猛地從腰間抽出無極刀,而後轉身便大步流星地朝着竹樓上走去。可還不等藍辰和江逸一起跟上去,鄭曉五帶着李瘸子和劉半仙卻是突然擋在了樓梯前,阻止了他們的去路。見狀,殷喜不禁眼睛一瞪,怒聲喝道,「幹什麼?想攔着我們?」
「沒聽到你們家公子剛才的喊話嗎?」劉半仙似笑非笑地說道,「他說不讓你們上去,你們何不在下面安安靜靜地再多候上一會兒?」
「放你娘的屁!」殷喜怒罵道,接着手中的無極刀直接甩在了鄭曉五三人的眼前,面色猙獰地冷喝道,「老子現在沒空跟你們廢話,要麼滾開,要麼就死!」
「就憑你?」李瘸子頗為不屑地譏諷道,繼而臉色陡然一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還以為這裏是你們魂宗呢?這裏是五馬幫,是五爺的地盤!你敢在這放肆,信不信讓你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那就動手吧,跟他們這群山賊廢什麼話!」藍辰冷哼一聲,緊接着便探出一掌直接轟向了正對面的鄭曉五,而鄭曉五似是不想與藍辰等人纏鬥,故而面對藍辰的掌風他只是防而不攻,身形稍稍向着一旁一錯,藍辰的這一掌便貼着鄭曉五的衣領擦了過去。
「看刀!」就在藍辰出手的同時,殷喜和江逸也瞬間出手,二人直取站在兩側的李瘸子和劉半仙,幾人三招兩式之間便是快速交了一番手,由於雙方都只是試探着出招因此在這三招兩式之間並未分出勝負,可還不等藍辰幾人再度觸發攻勢,一道熟悉的淡笑聲卻是陡然從竹樓上竄了下來,緊接着只見衣衫狼狽的陸一凡和蝰晉二人便是並肩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呵呵,剛剛多有得罪,還望前輩勿怪!」陸一凡一邊走着還一邊對着蝰晉談笑風生,言語之間二人的關係倒是顯得頗為親切。
「公子嚴重了,若非有你,只怕蝰某此生都無法再與女兒相見!」蝰晉一邊說着還一邊不忘再度擦試了一下依舊通紅的眼眶,「我此生別無他願只想能與妻女安穩度日,只可惜聖、獸兩域畢竟種族不同我萬不得已只能奉族中應召回去,卻沒想到與愛妻這一別竟成了天人永隔……唉!」說到最後,蝰晉再度無奈地嘆息一聲,臉上更是透着無語言比的惆悵與悔恨。
「公子!你出來了!」
一見到陸一凡,藍辰幾人立即停止了與鄭曉五的爭鬥,殷喜更是直接一把推開了擋在身前的李瘸子,『噔噔噔』幾個箭步便衝到了陸一凡身前,而一看到陸一凡渾身淤青血跡斑斑的模樣,殷喜原本激動的眼神陡然一狠,接着一言未發便將手中的無極刀徑直朝着蝰晉的腦袋砍去,但無極刀的刀鋒落在距離蝰晉天靈蓋尚有三寸之時,殷喜卻是突然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直接擋在了鋒利的刀刃之下,任由他如何咬牙切齒地施加壓力,卻也絲毫不能將刀鋒再向下壓低半分。
從始至終,蝰晉都未曾有過半點動作。其修為之恐怖,可見一斑。
「殷喜快住手!」陸一凡急聲呼喊道,「不得無禮!」
「可是這老東西他傷了你……」
「不得胡說,這位前輩乃是阿長的父親!」陸一凡一語便道破了蝰晉的身份,在場的人中或許有人聽的一頭霧水,但殷喜卻是聽的十分明白,因為對於阿長他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阿長……的爹?」殷喜一頭霧水地喃喃自語道,「那他怎麼會在這裏呢?」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我們還是先下去再說吧!」陸一凡說着還回身看了一眼搖搖欲墜的竹樓,繼而苦笑着對蝰晉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前輩,殷喜雖然性情急躁但心腸不壞,這幾年他對阿長也是保護有加!」
「哈哈……」蝰晉聞言不禁朗聲大笑,而後他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殷喜那寬厚的肩頭,頗為感慨地說道,「公子麾下果然都是一些悍勇之輩,有這樣不畏生死的人肯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能有今日也不足為奇了!」
「不知兩位談得如何?」
就在陸一凡和蝰晉二人走下竹樓之時,一頭霧水的鄭曉五不禁皺着眉頭地迎上前來,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陸一凡的狼狽,而後又轉頭看了看蝰晉,眼中的疑惑之色也變得愈發濃郁起來。
「鄭五爺,多謝了!」蝰晉看着疑惑重重的鄭曉五隻是微微一笑,而後走過此人身邊之時口中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令本就想不明白的鄭曉五更是雲山霧繞,不過礙於蝰晉的實力,鄭曉五卻也不敢貿然多問什麼,也只能將目光轉投向了滿身狼狽的陸一凡,而陸一凡的話則更是奇怪。
「煩請五爺找人給我燒些熱水,我想自己應該好好洗漱一番才是!還有,五爺別忘了剛剛答應我的事,在下期盼着五馬幫今夜的盛情款待!呵呵……」
……
深夜,五馬幫的一座竹樓中,蝰晉與陸一凡對面而坐,一盞昏暗的燭火在二人之間的方桌上徐徐燃燒着。
「陸公子,不知小女如今人在何處?」蝰晉的聲音率先打破了房中的寧靜,剛才有鄭曉五和其他人在場,蝰晉自然沒有多問。
「聖域,金陵城!」陸一凡坦率地回答道,「現就住在金陵城的陸府之中,她留在那裏幫我照顧懷孕的兄嫂,和我的兄弟陸文才相互照應着。前輩放心,阿長在陸府之中絕不會受委屈!」
「我當然相信陸公子的話!」蝰晉連忙點頭道,「當初在夜城你肯仗義出手救下小女,我已然是感激不盡了,就算小女如今在公子府中做個下人丫鬟又何妨?只要她還好好的活着,都是萬幸之事!」
「只要前輩想見阿長,你隨時都可以動身前往聖域金陵!」陸一凡滿心欣慰地笑道,能親自成全一對久別多時的父女重新團聚,又何嘗不是一件美事呢?
不知怎的,當陸一凡此話出口之時,蝰晉臉上的笑容卻是突然僵硬了一下,緊接着一抹濃濃地憂慮之情便是湧上他的臉龐。陸一凡似是察覺到蝰晉的異常,不禁開口問道,「父女重逢本是一樁好事,不知前輩有何憂慮?為何愁眉不展?」
「陸公子,我且問你一句話……」蝰晉幾次欲言又止,臉上也是陰晴不定似是內心在掙扎着什麼。
「前輩但說無妨!」陸一凡似乎也意識到蝰晉有難言之隱,於是主動開口道,「我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蝰晉嘆息一聲,接着他眼皮陡然向上一挑,一抹駭人的精光便是從他的雙眸之中直射而出,「我且問你剛剛與你一起登上竹樓的那個人可是你的同族兄弟?」
陸一凡一下子便明白了蝰晉說的是玉樓,於是趕忙搖頭道:「玉樓並非我的同族兄弟!」
「那他又可否是你魂宗的長老護法?」蝰晉再度問道。
「也並非我宗內的長老護法!」陸一凡雖然心有疑惑,但依舊據實回答。
「那好!」蝰晉聽到陸一凡的回答之後竟是如釋重負一般陡然站起身,邁步走到窗邊朝着窗外的一片漆黑望了幾眼,繼而猛然轉過身來一雙冷目之中寒光四射,語氣也是冰冷的嚇人,「那我現在取他性命陸公子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什麼?」
蝰晉話一出口陸一凡當即驚呼一聲,接着身形一晃便直接閃掠到蝰晉身前,一把便將蝰晉的胳膊拽住,義正言辭地拒絕道:「此事不可!萬萬不可!」
「為何?」蝰晉一臉不解地反問道,「他既非你的同族兄弟,又非你宗下弟子,我為何殺他不得?」
「玉樓對我有救命之恩!」陸一凡急聲解釋的,「我與他雖無血緣之親,但卻情如手足,前輩若要殺他,請恕陸某萬萬不敢苟同!」
「他真的對你如此重要?」蝰晉咄咄逼人。
「我願以命做保!」陸一凡字字鏗鏘。
就這樣,蝰晉在和陸一凡對視了許久之後方才口中陡然發出一聲長嘆,接着整個人身上的戾氣也一散而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惆悵無奈之情,只見他晃着疲憊的步伐緩緩走回到桌邊走下,一邊走還一邊對着陸一凡擺手說道:「罷了!罷了!既然他對你如此重要,我不殺他便是了。」
「多謝前輩深明大義!」陸一凡趕忙拱手致謝,接着話鋒一轉不忘問道,「只不過,我不明白玉樓與前輩無冤無仇,你為何執意要殺他?」
「呵呵,非但我要殺他,只怕不知道還有多少高手想要殺他呢!就算他今日不死於我手,他日也必然會死於他人之手!」蝰晉頗為無奈地苦笑道,「負命在身,身不由己啊!」
「負命在身?」陸一凡眉頭微微一皺,「前輩說的可是來自羅剎門的命令?可是,羅剎門又為何要殺玉樓呢?」
「羅剎門也是受人之託!」蝰晉一知半解地說道,「其實我們奉命要殺的人並不單單是你所說的玉樓,而是要殺光你身邊的所有人,當然也包括你!」
「為什麼?」陸一凡終於想通了在金門關的時候,朱無壽為何會與羅剎門有染,原來當時羅剎門派人暗通朱無壽並非是為了那批寶物,更有可能是為了誅殺自己一夥,「又是何人如此歹毒要致我們於死地?難道是……玄宗?」
「究竟是誰要殺你們這我就不知道了!」蝰晉憂心忡忡地搖頭說道,「我不過也是奉命行事而已,至於為何要殺你們?幕後黑手是誰?這些事恐怕只有門主和長老們知道。」
「嘶!」陸一凡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會和傳說中的羅剎門主產生什麼瓜葛,尤其是一想到羅剎門在五域之中的地位,以及羅剎門主在五域盟中的座次,陸一凡就感到自己的後脊樑不住地發涼。
「前輩只是羅剎門主麾下的門徒,我卻已是百死而不足為戰,更何況傳說中的羅剎門主……」陸一凡自言自語地嘟囔着,「他若要殺我們,那我們這些人豈不是必死無疑?」
「也不一定!」蝰晉淡淡地開口說道,「有一點你大可放心,門主絕不會親自出面誅殺你們,他只會派門下之人前來半路劫殺,因為在門主心中劫殺你們一行人根本就是件不足掛齒的小事。此事門主交代下來之後便再也未曾過問半句,一切都是羅剎門內的一名長老安排的,包括金門關的朱無壽以及我現在會出現在五馬幫。不得不說,你們兵分兩路的計策倒也頗見成效,金門關便是順利的躲過一劫。直至今日,除了我和鄭曉五之外,只怕還沒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紙包不住火,今日鄭五爺能猜出我的身份,明日就一定還會有別人識破,如此下去豈不是要麻煩重重?」陸一凡說着趕忙神色一正,一臉凝重地對蝰晉說道,「此事還請前輩……」
「陸公子放心,你救了我的女兒便等同於救了我,我欠你一份大恩。此事我絕不會泄露半分,自會替你們掩飾!」不等陸一凡把話說完,蝰晉便已是看破了陸一凡的心思,繼而信誓旦旦地說道,「只不過此事我究竟能瞞多久,那就要看陸公子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有蝰晉前輩此話,我已是感激不盡了!」陸一凡懇切地拱手道謝,「我也不想給前輩惹麻煩,只想明日早早啟程,儘快離開兩界森林,以免夜長夢多!」
蝰晉聞言不禁點了點頭,繼而他眼中寒光乍現,主動湊上前去將聲音壓低了幾分:「今晚要不要我替你把鄭曉五給……」說着,蝰晉還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抹了一下,意思是想殺人滅口。
「這……」話說到這裏陸一凡卻是突然有些猶豫了,若是放在之前他絕不會有半點遲疑,但鄭曉五在他臨上竹樓前所說的那番話令他不禁有些動容,再怎麼說鄭曉五本身是不想摻和這趟渾水的,再加上鄭曉五不失為一個性情中人這點深得陸一凡欣賞,因此若要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就殺他滅口,陸一凡還真有點下不去手,「前輩的意思我明白,但我想鄭五爺精明一世,絕不會為了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而牽扯太多,所以他不死應該也無大礙吧?」
「這件事你做主!」蝰晉淡淡地點了點頭,「他沒膽子動我的心思,只要你不怕他壞你好事,不殺便不殺吧!」
「我擔心殺了他反而會把事情鬧大。」陸一凡一邊思索着一邊輕聲說道,「而且我還想藉助他的力量順利離開兩界森林,畢竟有他在康麻子、蔣家兄弟等人應該不敢太過放肆。更何況兩界林里能有一個鎮得住場面的人恪守規矩,對來往的商隊來說也不失為一件好事。若無鄭五爺,康麻子這些人必然會濫殺無辜令兩界林生靈塗炭。」
「你有善心但願也能得到善報!」蝰晉對於兩界林中是否會血流成河並不怎麼在意,只是隨意地回應一句,繼而話鋒一轉開口道,「如今還有一事想請陸公子成全,此番我想與你同行,一來可以護送你到靈鏡谷,替女兒阿長報答陸公子的恩情。二來待到五域靈宴結束後煩請陸公子儘快安排我們父女團聚。金陵城畢竟是聖域皇都,我一個獸族之人若是貿然前往只怕會引起諸多不便。」蝰晉思量再三,方才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若有前輩這樣的高手一路隨行自然再好不過,只不過……」陸一凡頗有憂慮地看着盼女心切的蝰晉,苦笑着反問道,「羅剎門那邊前輩又該如何交代?若是讓羅剎門知道前輩非但沒有殺我,反而還要保我,那豈不是……」
「這些就不擾陸公子擔心了!」蝰晉淡淡地回答道,聽他的語氣之冰冷似乎蝰晉對於羅剎門並無太多感情,「此番負責殺你的門內長老乃幽冥青蟒族人,幽冥青蟒族與我天蝰蛇族一向勢同水火,當初門主提拔他做長老時我就心有不服。這幾年他對我百般打壓,有他在羅剎門中就絕對沒有我的立足之地,若不是因為妻女多年杳無音訊的話,只怕我早就會離開羅剎門了!如今既然有了阿長的消息,我自然以女兒為重。此番只要能與女兒重逢我便會隱退山野,從此不再過問任何有關爭名逐利的俗事!上一次我就因為選錯了所以才會悔恨至今,現在我已經想明白,這世間究竟什麼才是對我真正重要的,不是名利,而是家人!」
看着滿臉滄桑的蝰晉說出這麼番肺腑之言,陸一凡的心中也不禁感到一陣動容。蝰晉的話令他再度想起陸淏謙、柳情鴛和陸俊他們,曾幾何時一家團聚其樂融融的場面如今已不復存在,每每想到這些事陸一凡都會心如刀割一般劇痛無比。如果他能重新選擇一次,他寧可當年不去參加什麼天恩大賽,更不去爭強好勝的一心想着出人頭地,老老實實地留在家中陪着父母讀讀書作作畫,豈不是更幸福?
「一凡、一凡……當年爹給我取下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希望我能一生平凡安定……」陸一凡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眼眶卻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已是紅了一圈。
「陸公子!」蝰晉的聲音突然打斷了陸一凡的思緒,「你對自己身邊的這些人都了解嗎?」
蝰晉沒來由的這麼一問令陸一凡不禁一愣。
「前輩此話何意?」
「哦!沒什麼!」蝰晉卻是微微一笑,而後緩緩起身朝着門邊走去,順手拉開房門便邁步走了出去,「時辰不早了,陸公子今夜就早些歇息吧!」說罷,蝰晉便轉身走下了樓梯,當陸一凡急忙迎送出去的時候,蝰晉已是走到了竹樓之下,只見他的步伐突然停住頭也不回地淡淡留下一句話,「我只想提醒陸公子,你願意捨棄性命去保護的那個人,你對他……究竟又了解多少?」
話音未落,蝰晉的身形便已是詭異地消失了竹樓之下,只留下一臉迷茫的陸一凡手扶着門框站在樓梯口,細細地品味着蝰晉這句話中的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