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回劃的水路上,我們戰戰兢兢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濺起了含有劇毒的湖水。船上是第二批人,裏邊還剩下阿依慕和眼鏡,我知道李亨利的想法,張弦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四時青鳥必須齊聚一堆,所以除了阿勒和我,李亨利也必須先到入口處去幫助張弦脫險。
裏頭太兇險了,阿依慕還可以應對,但留下眼鏡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不如鬍子孔武有力,讓他划船回去載人的話,萬一要是將霜鋒劍掉進湖裏,那損失就大了,這把劍在我們前進的路上,還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張弦拿着它如魚得水,不止一次地證明了這是多麼有效的救命神器。
藍湖太大,穿行其間要用不少時間,這段時間足夠讓我想到上岸後一切的可能,之後就開始胡思亂想了。要讓一個人停止思維的運轉,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歷史上有名的暴君也辦不到,我的腦子自然也免不了開小差。
船在湖面上不安地晃蕩,我在神遊與現實之間掙扎,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張弦的這把劍是怎麼得來的?我決定等出去之後,回家好好問問他,以滿足我的好奇心,我甚至覺得自己這是有窺探欲。
還沒上岸,湖心忽然翻起了浪花,從池底升上來一頭巨大的幽浮靈,好像是一頭抹香鯨,有十七八米長,但祂的身體裏比較黑,可能是年代久遠,雜物沉積的緣故。和別的幽浮靈不同,祂嘴裏有鋒利的尖牙,我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人在死後非但沒有爛掉,反而會產生這麼可怕的變化,但祂就這麼結結實實地出現在了眼前。
遇到這麼巨大的幽浮靈,簡直駭人聽聞。鬍子拿着夜視望遠鏡觀察了一陣,說這頭幽浮靈的皮不透水,一定是在水壓很強的湖底深處呆久了,直到被湖水中的變化所驚動,才浮游上來的。
鬍子一直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低聲說着什麼,我感到奇怪就問他,他卻說是在向神仙菩薩上帝真主瑪魯神禱告,希望那東西不要陡然掀起巨浪,只要起一個浪頭,我們就全都要被毒死了。
我納悶鬍子也會這麼幹,苦笑着說:「他是你徒弟還是你是他徒弟,怎麼好的不學,淨跟東海學些胡攪蠻纏的玩意兒!」
但說實話,不擔心是假的,被他一嚇,我的膽兒也破了,渾身直哆嗦,忙問李亨利怎麼辦,現在又不能動手,幽浮靈又擋着去路。鬍子狠咬着腮幫子說:「我有辦法!」
他從背包里掏出工具開始組裝,很快將弩槍組裝好了,又拿出一根不鏽鋼針筒,汲了湖水然後瞄準幽浮靈,我看到他的手都在打顫,肯定也非常害怕。萬一這一招不奏效,惹怒了那龐然大物,祂一個浪頭拍過來就能要我們的命,李亨利空負一身本領,在藍湖的毒水裏面也一籌莫展。
李亨利看鬍子手都在抖,將弩槍一把給他搶過去,抬手就是一發,正好釘在祂的肚皮側面上。由於針頭受力,壓力頂筒開始生效,自動推進,朝祂肚子裏注射完了湖水,湖水幽藍光亮,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藍色的湖水在祂肚子裏迅速洇散,好像科教片裏的蛇毒蔓延,祂的身體開始腐敗,防禦機制被破壞,更多的湖水滲透進去,然後祂就開始發出藍光,緩緩下沉。
沒想到一場浩劫被輕鬆化解,我拍了拍鬍子的肩膀以示欽佩,他回頭看我,卻已是滿頭大汗。李亨利和鬍子都要保留體力,李亨利要救張弦,鬍子等會要划船一個來回,只能交給我。這兩趟船劃下來,我感覺手臂都酸得要斷了,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小心翼翼地上了岸,李亨利二話不說就朝入口衝去,我們在船上商議好了,如果用得着,他就回來叫我們,要是我們幫不上忙,就只等所有人到齊後,再一起出去找他和張弦。我不說幫忙這一層,單說體力就不能划船了。平時看張弦拿着劍跟沒事人一樣,英武瀟灑,可自己拿着它半天,才知道霜鋒劍太他媽沉了!
鬍子怕出事,先將弩槍上弦,並備好了針筒,這才上路。這次他多了個心眼,弄了雙加長版的橡膠手套戴上,看上去像個水手,也像個洗菜洗衣服的家庭主婦,然而我除了祈禱他好運之外,完全興不起開玩笑的欲望。
我讓東海他們幫忙守着點蟲蟻,不顧地上潮濕,直接躺上去休息,一直等到阿依慕和眼鏡平安抵達,才爬起來,拍拍屁股說:「人到齊了,出去找人吧,小哥和李老闆可能有危險!」
旱魃在野史和正史中都有提及,至於小說和筆記故事裏就更多了,祂生前據說是個女人,所以叫女魃,也叫赤水女子獻,但殺蚩尤與夸父之後,被軒轅黃帝流放,做經之處大旱連年,寸草不生。如果我們要面對的,真是這如同神話般存在的女魃的話,恐怕沒有人可以對付得了。我們在蚩尤兵冢里見識到的,不過是蚩尤力量的冰山一隅,這旱魃生前可以殺他,想來都令人膽寒!
我們趕緊往出入口跑,一邊還沿路灑下一些毒水,等到了山洞外,才發現天快亮了,四周很暗,什麼都看不太清,但一抹天光卻昭示着黎明很快將要到來。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北京時間早上六點半了。我感到有點奇怪,鬍子說:「新疆在這個季節,早九點才天亮,晚九點才天黑,六點半其實還屬於半夜的概念,能看到天光,已經很不錯了。」
我四下張望,看到一處山坳里發出熊熊火光,趕緊指給他們看,他們也發現了,大家趕緊往山里跑,路上有雞冠蛇,但是我們已經不怕了,這一路撒下的毒湖水,其實就是為了引誘外面的雞冠蛇進洞。
湖水之所以有毒是因為毒龍的藍血,而藍血里含有強烈的信息素,對它們造成了莫大的吸引力,好像首領在召喚,雞冠蛇顧不上咬我們,如飛蛾撲火般着迷地朝洞內聚集而去,不過它們應該再也不會出來了。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到了山坳里,發現遠處谷地草坪上,兩團火焰正在發生激烈地碰撞,一道火是紅色的,一道火卻是青色的。紅火對上青焰,快速移動留下混合的殘影,好像血雲那樣鮮艷。而李亨利傻傻站在一旁,就像是個呆子一樣。
我吃驚地喊他,他的反應還是那麼敏捷,迅速投射過來犀利的目光,急道:「把劍拿過來!」
我知道他說的肯定是合金古劍,就雙手提着跑過去,移交到他手裏。李亨利拿着劍大聲喊:「表弟!」
那邊的青焰頓了一下,我大吃了一驚,原來這個人是張弦!
那另一道紅火,毫無疑問就是旱魃了。祂忽然朝我們竄了過來,一股焦灼的氣味迎面而至,好像是在烘烤人肉一樣,這股味道和我之前在青海聞過的那些火粽子氣味一模一樣!
李亨利嚇了一跳,將霜鋒劍朝祂摔了過去,同時往回跑,一邊大喊:「我們對付不了,快跑!」
李亨利居然嚇得跟喪家犬一樣,這不禁讓我心生疑惑,可更多的,還是如附骨之蛆的恐懼。他和旱魃連照面都沒打一個就喊跑,還將張弦的寶劍給扔了,可見他心裏的恐懼到了什麼地步。
張弦處境這麼危險,我卻顧不上他,連李亨利都要跑,我不跑除非我傻。留下來也救不了誰。我們一溜煙狂奔,回頭匆匆瞥了一眼,發現張弦又化成了燃燒的青色火焰,攔住了旱魃的去路。我不知道張弦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可能還是因為距離遠的原因,才能觀測到那種超出常人身體極限的身體燃燒,旱魃離我們還有幾十米遠,熱浪就已經撲面而至,要是讓祂靠近,我們不都得被烤成人肉乾了!
可我非常不理解的是,張弦雖然是長生人,可也沒見過他這麼能耐高溫,上次用劍釘住那個肉心火的時候,他用濕布纏着的手被我一直澆礦泉水,即便防護措施做到這樣,還是將他的手心燙傷了。
但這一次,他好像火之精靈一樣,和旱魃有的一拼,這是為什麼呢?我一邊着急地猜想,一邊不停流的往山下跑,一直和大伙兒來到了卡倫古哨,旱魃才沒有繼續追過來。遠處兩團火在激鬥,青色的火焰手上多了一把劍形的火苗,我估計是張弦撿起了霜鋒劍。
這一切太匪夷所思,我們不敢上古哨卡觀望,怕來不及逃走,我非常擔心張弦,卻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徒然的,我根本什麼也做不了。李亨利吁了口氣,也不知道他是嘆氣還是鬆了口氣,對我們說:「走,下山吧。」
我聽了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終於不顧張弦的死活了?
我們全都絕望地看着他,他也冷漠地掃了我們一眼,率先從我眼前走過。吳敵和鬍子也跟着他,我終於還是無奈地追了上去。阿勒一路沉着臉,一句話都沒說,阿依慕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麼來。不說眼鏡,連東海都要哭了,我的心裏也很不好受。
群山杳茫,我們還要趕很遠的路才能找到車子,鬍子忍了一路,終於憋不住問李亨利:「小哥會怎麼樣?」
李亨利慾言又止,動了幾次嘴唇,終於冷笑道:「你們心裏都憋着氣對吧?艱難的決定總要有人來做,你為什麼不問問,你會怎麼樣?小哥死得其所。」
我聽到他嘴裏迸出最後四個字,眼前一黑,簡直接受不能。我們的生死兄弟,就這樣被我們當作了犧牲品,他攔住了旱魃,我們卻逃之夭夭棄他而去,雖然這是明智的選擇,可我心裏就是不願意主動去做這樣的決斷。
我甚至在想,如果不是李亨利幫我做了決定,我可能已經死了,我會絕望,但還不至於後悔。可現在我後悔了,相去已遠,這世上卻沒有後悔藥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