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水,是郾城一百多里外的一座小縣城。也是南宮墨等人此時駐兵的地方。
南宮墨並沒有讓全軍都進駐縣城,攻下商水城之後大部分兵馬依然駐紮在城外,南宮墨只帶着兩三萬兵馬進城,也並不擾民。雖然商水的百姓很是擔心,但是看到這些人並沒有對他們做什麼,也就漸漸放鬆下來了。既然原本就沒有打算常駐的,南宮墨自然不會將二十多萬兵馬全部帶進城去。更何況,商水比郾城還要小,二十多萬兵馬放進去也着實是有些面前。
站在商水的城樓上,南宮墨抬頭眺望遠方。一條寬闊的河流從西邊蜿蜒流淌,如一條綠色的緞帶橫陳在茫茫的原野上。
藺長風走上城樓便看到南宮墨佇立在城頭的聲音,挑眉笑道:「墨姑娘,是在擔心君陌?」
南宮墨回頭看了他一眼,淡然一笑點了下頭。雖然這不是衛君陌第一次領兵在外,但是衛君陌只帶了五萬兵馬,要對付可能是自己數倍的敵人,南宮墨還是不可避免的感到有些擔心。藺長風笑道:「墨姑娘不用擔心,君陌不是喜歡冒險的人,如果他沒有把握的話,從一開始他就不會這麼做。」
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南宮墨挑眉笑道:「哦?長風公子對君陌這麼有信心?五萬兵馬…想要擋住唐增的援軍只怕並不容易。」
藺長風笑道:「這個麼…就要看衛君陌心有多黑了。這方面,我一向對他很有信心的。」
挺着藺長風的話,南宮墨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長風公子這才道:「這就對了,看到墨姑娘這樣擔憂的樣子,本公子都有些不習慣呢。放心吧,最多兩天衛君陌就會趕來和咱們回合的。」
南宮墨點點頭,也不再糾結。問道:「底下的兵馬都準備好了嗎?等到君陌他們回來,立刻就出發北上。」
藺長風點頭笑道:「放心,全軍都一直準備着了。剛剛接連攻下郾城和商水,大軍士氣正好。」
「那就好。」南宮墨點頭道。
下了城樓,正好看到蹲在城牆腳邊不知道在幹什麼的陳脩和薛斌。看到兩人過來,陳脩連忙起身捕捉痕跡的提了薛斌一腳,「見過郡主,藺公子。」
薛斌這才抬起頭來,也連忙起身見禮。
南宮墨擺擺手示意兩人不必多禮,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倆蹲在這裏幹什麼?」
猶豫了一下,陳脩還是照實說道:「回郡主,薛斌有些擔心薛將軍的安危,所以……」
南宮墨瞭然,「是覺得我們行軍太慢了,還有故意繞路?」
薛斌連忙道不敢,南宮墨搖搖頭道:「你可知道,君陌為何讓*跟着另一路大軍?」
薛斌有些茫然地搖頭,出了青雲山他們就兵分兩路,*跟着南宮緒領着另一路兵馬走了。開始他們還有些高興,畢竟跟着衛公子肯定比跟着南宮緒有趣得多。但是現在……
南宮墨道:「*他們先去潁川了。」
「啊?」薛斌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南宮墨莞爾笑道:「若是讓你跟着去,你會不會因為擔心你父親而輕舉妄動?輕敵冒進?」
薛斌沒有搭話,顯然他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着急。南宮墨輕嘆了口氣道:「這幾年你進步了很多,想必薛將軍看到了也會覺得欣慰。不過,還是太急躁了。」
薛斌有些羞愧,「郡主,我……」
「我知道你擔心你爹。」南宮墨淡笑道,「下不為例。」
「是,郡主!」
聽說有人去馳援潁川了,薛斌一下子放鬆了許多。倒是陳脩忍不住問道:「郡主,咱們為何要…繞這麼遠的路?若是因此耽誤了潁川那邊……」
南宮墨道:「潁川附近圍了好幾十萬兵馬,就算我們到了,你覺得就能殺的進去麼?」
陳脩腦海里靈光一閃,臉上的神色變換了幾下,終於閃過一絲恍然,「末將明白了。」
南宮墨滿意地點頭,陳脩確實是這些年輕的將領中最聰明,這些年進步也最大的一個。假以時日,想必成就不會比他的父親低。
此時的郾城,正是一片兵荒馬亂。城口上,衛君陌依然神色淡然的指揮着兵馬守城。城外的將領氣急敗壞,小小一座縣城,連續打了兩天也沒有攻打下來。要知道,對方奪下郾城可是只用了兩個時辰。
「公子,快要撐不住了。」一個將領急匆匆地來稟告道。
衛君陌淡定地點了點頭,道:「準備棄城吧。」
「是,公子。」
將領快步離去,衛君陌低頭看了一眼城樓下的敵軍,從容的轉身而去。
一個時辰後,北城門終於被敵軍轟然叩開。但是同時,城南和城東的兩處城門也同時打開,原本還在守城的將士化身騎兵從城裏沖了出去。等到大軍衝進城中,就看到城中倉庫的方向火光沖天,城裏卻早已經看不見衛君陌大軍的蹤影了。
氣的增援的將領破口大罵,誰會相信,衛君陌留在城裏守城的居然全部都是騎兵!而且是最精銳的騎兵,打起來厲害不說,逃跑起來也讓人措手不及。
「還不快去救火!」想起將軍千叮嚀萬囑咐的糧倉,將領厲聲道。
「是,將軍!」
「啟稟將軍,叛軍朝着商水方向去了!」
將領咬牙道:「商水早就被南宮墨帶兵佔了,現在……」
「將軍,咱們追麼?」
那將領吸了口氣,咬牙道:「追!傳信給唐將軍,請他再派兵支持。敵軍…最少有三十萬。」說到此處,那將領心中也是一寒。誰能想到,衛君陌在辰州還不到三年,竟然能夠練出這麼幾十萬大軍。這兩天一番交手也讓他們徹底明白了,這幾十萬大軍還不是一般的烏合之眾,而是真正的精兵。
「是,將軍。」
將領眯眼,沉聲道:「郾城的守將找到了麼?」
身邊的人點頭道:「回將軍,找到了。不過…劉將軍受了重傷被俘,如今正昏睡不醒呢。」
將領眼底閃過一絲怒氣,「衛君陌怎麼就沒弄死他!」
消息傳到潁川軍中,唐增當場就將桌上的東西掀翻了一地。在場的將領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敢說話,生怕主帥的怒火燒到自己的頭上。唐增看着手裏的信函咬牙切齒,「十萬援兵還不夠,還要增兵?!」他哪裏還的那麼多兵馬給他增援?潁川城裏還捆着幾十萬幽州衛呢,難道薛真是那麼好睏得住的?還有襄城那邊,也有叛軍在接連攻擊。
「該死的!衛君陌到底有多少人!」
底下的將領對視了幾眼,紛紛低下頭不敢說話。他們也派出斥候探查過敵軍的情況。但是辰州就不說了,即便是在行軍途中衛君陌的大軍也不是那麼好探查的。也只能得出個大概的數字知道。這次衛君陌從辰州至少應該帶出來了四十多萬大軍。這個數字實在是有些…如果讓衛君陌和薛真回合了的話,局勢只怕對他們就要真的不利了。
「將軍,難道…衛君陌那裏就不管他們了?」
唐增冷笑,「怎麼管?本將軍手中一共就只有五十萬兵馬,十萬兵馬現在在郾城,昨天剛剛派兵去增援襄城。再抽走兵馬,潁川怎麼辦?你們真以為薛真是沒有牙的老虎?」
「那咱們現在?」
「攻城!」唐增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不管怎麼說,先弄死薛真再說!」
「是,將軍!」
潁川城樓上,攻城和守城的戰事依然激烈。城樓上的一個小房間裏,薛真臉色微沉的坐在椅子裏看着眼前一身風塵僕僕的年輕人。*有些着急,「薛伯父,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給句話啊。」其實*也明白這個決定不好下。人家辛辛苦苦的守城堅持了這麼久就等着援軍來了。結果援軍沒看到一句話就要認棄城突圍,如果換了是他的話,當成就要把人暴揍一頓然後扔出去了。
薛真道:「你說,這是南宮緒的意思?」
*理所當然的點頭道:「是啊,如今襄城的兵馬都歸南宮公子指揮。」難道薛伯父剛剛沒聽清楚他說什麼?
薛真問道:「衛公子和星城郡主何在?」
*道:「衛公子和星城郡主帶人去郾城取糧草去了…薛伯父沒收到消息?」
薛真當然收到消息了,不過是還想確認一下罷了。旁邊的將領按耐不住,不悅地道:「既然衛公子帶着這麼多兵馬,為何不直接過來?咱們當初奪去潁川廢了多少勁?就這麼放棄了,再想要奪回來……」
*看了一眼說話的人,也有些不高興。他爹雖然是幽州衛的將領,但是他現在可是衛公子麾下的人。自然不高興聽到有人對自己的主帥如此不敬。何況,咱們是來就你們的,難道還來錯了?
「衛公子和郡主自然有他們的道理。」*不高興地道,「薛伯父,南宮公子說了,請薛伯父暫時帶人退守夏亭。等到衛將軍和星城郡主到了,到時候兵分三路合圍潁川。想要將潁川奪回來並不是難事。如今這樣的局勢,強行和唐增的大軍硬拼,對我們來說損失太大了。還請伯父三思。」
薛真看着眼前一臉沉穩的青年不由得有些感慨。這才幾年不見,當初那個有些魯莽有些憨厚的青年已經變成了一個說話有條不紊,性格沉穩的青年將領。再想想自己那幾年不見的兒子,薛真眼底也多了幾分期盼。
看了一眼在做的將領,薛真問道:「各位怎麼看?」
在場的人沉默不語,誰也不肯開口。若是真如*所說的最後奪回了潁川的話還好,但是如果奪不回來,就這麼突圍出去,將會成為他們人生中一個巨大的污點。這件事情,成功了就叫戰略轉移,失敗了,就叫棄城而逃。
薛真也不在意,看向蕭千熾和蕭千煒,問道:「兩位公子怎麼看?」
蕭千熾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南宮兄和表哥的能力,我還是相信的。既然南宮兄這麼說,想必是有把握的。」
「世子,話不是這麼說。」坐在蕭千煒下手的一個將領忍不住開口道:「夏亭不過是彈丸之地,那南宮緒一開口就要我們放棄潁川。分明是他們害怕自己損兵折將,不願意來增援咱們吧?若是真的丟了潁川,這個責任誰來負?」
「這……」蕭千熾皺眉,有些猶豫,「二弟,你怎麼看?」
蕭千煒看向薛真,問道:「薛將軍,真的守不住麼?」
薛真嘆了口氣,「能夠堅持到今天已經是意外。二公子,城中已經沒有糧草了。再守下去,就是逼城裏的百姓跟咱們你死我活了。」之所以求援,不是因為他們幽州衛守不住城,而是因為他們沒有糧草了。就算沒有援軍,在堅持兩天他們也只能突圍了。總不能連帶着城裏的百姓一起全部餓死吧?
蕭千煒垂眸,沉默了良久也只能嘆息道:「既然如此…也只能如此了。」
蕭千煒這麼說,剩下的將領倒是不好在開口反對了。薛真思索了片刻,方才對*道:「如此,請轉告南宮公子,我等明日突圍出城。」
*也不意外,點點頭道:「是,既然如此,小侄先告辭了。」雖然這兩年已經有很多進步,但是*的武功還是比不上衛君陌麾下的高手。如果不是擔心無法說服薛真,南宮緒也不會派*過來。既然信傳到了,*自然還要跟着護送他前來的高手一起回去。
薛真點點頭,抬手讓人送他們出去。
房間裏一時間有些沉悶,好一會兒才有人忍不住低聲道:「這次咱們幽州衛丟人可是丟大了。」大夏最精銳的兵馬之一,被他們看不起的朝廷大軍困住了不說。還要剛剛組建不過兩三年的辰州軍來解救。現在甚至連整個計劃都不得不聽人家指揮了。也難怪這些幽州衛的將領難以接受了。
聞言,薛真卻只能冷笑了一聲,「現在知道丟人丟大人?早幹什麼去了?」
聽了薛真的話,不少人都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這次的困局,除了他們有些得意忘形以外,也脫不了前段時間軍中暗地裏的一些爭鬥的關係。見他們如此,薛真冷哼了一聲,沉聲道:「這次的事情本將軍也有錯,若是能夠解了這次潁川之圍,本將軍自會向王爺請罪。至於你們,若是再有下次,莫怪本王不念多年同袍之誼。」
一番話,說得蕭千熾羞愧不已。倒是蕭千煒神色淡定從容,「勝負乃兵家常事,薛將軍言重了。這次的事情,父王想必也不會責怪薛將軍的。」
薛真淡淡的看了蕭千煒一眼,沉聲道:「既然已經決定了,各自準備吧。」
「是,將軍。」
議完了事,眾將領紛紛走出了房間。城樓上,暫時有了短暫的停歇,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很快敵人就會發起更加猛烈的攻擊。看着城樓下已經又開始蠢蠢欲動的敵人,一個將領忍不住道:「唐增越來越瘋狂!」
身後,薛真淡淡道:「這只能說明他越來越着急了。想必是郾城和襄城那邊吃了大虧吧。」
蕭千熾遙遙望着遠處的敵軍,輕輕地嘆了口氣。他不適合軍隊,他一直都知道。他無法在戰場上向三弟那樣的興致勃勃熱血沸騰,也無法向二弟那樣長袖善舞,指揮若定。每一場戰役都讓他感到精疲力盡,但是卻又不能不繼續前進。他不能讓父王失望,站在燕王世子這個位置上他也沒有資格後退。最疲憊無助的時候他甚至忍不住想要跑去跟父王講「把這個世子之位讓給二弟和三弟行不行?」
但是終究他也沒有這個勇氣站到父王面前去,沒有勇氣去放棄自己擁有的一切。
真是,好累啊。
「世子?」薛真看了一眼有些恍惚的蕭千熾,微微蹙眉。
「薛將軍…我,很抱歉。」回過神來,蕭千熾有些艱難地道。
薛真定定的望了蕭千熾良久,方才嘆了口氣道:「世子不用太過在意。二公子說的不錯,勝敗乃兵家常事。」
「是,多謝將軍。」
薛真搖搖頭,不再說話。這位世子…薛真談不上有多少好感,但是也沒有多少惡感。只是,比起雄才大略的王爺,總是難免讓人升起幾分子不類父的遺憾來。這樣的一位世子,連自己的兄弟都壓不住,真的可以……薛真心中微沉,搖搖頭不讓自己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