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好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腳邊的地面,沉浸在回憶之中,一點點訴說着他的過往。隨着天色黑了下來,老喬伊麻利的生起了火,搖曳的火光映在幾人臉上,除了燧石摩擦的那幾下以及風和蟲鳴外沒有人出聲打斷,4人都默默的聽着。中途「老好人」停頓過一下,一個民兵過來放下了用小木桶盛着的大麥粥,又匆匆地離開。
「逃出來的人大多都跑散了,為了生計,我和幾個倖存者落草為寇,我們一路靠着搶劫、打獵、採集得來的食物果腹,流竄回到芮爾典境內。幾個月的時間裏,從被劫者和其他的同行那裏我零零散散的得知了一些這次戰役的消息,即便算上那些逃跑的騎士,5000人的十字軍中倖存者也不超過十分之一,可以說是全軍覆沒。不過薩蘭德蘇丹艾扎爾親率的大軍也損失慘重,那些被薩蘭德輕騎吸引分割開的狂信騎士重新集結並直接衝擊了他的中軍,再加上與我們頑強的步陣纏鬥混戰,薩蘭德軍隊死傷過半,若非作為蘇丹親衛的馬穆魯剋死命抵擋,勝負還真是難料。『格魯恩沃德』和我們這些奮戰到最後的步卒根本無人知曉,逃跑者篡改了戰鬥的真實情況,那些逃跑的騎士居然成了以寡敵眾的勇士,不少人甚至成了大貴族們的座上賓。」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格魯恩沃德』死去時平靜的眼神,無比懷念家鄉那寧靜的生活。趁着一個深夜其他人都睡熟了,我離開了劫匪團伙,朝着家鄉的方向發足狂奔,不過是離開了一年半多而已,我卻感覺像是離開了很久很久。可當我滿懷欣喜的回到家,卻只看到廢棄的房屋和村外的亂墳,整個村子都已經毀於戰火,或許有倖存者,但早已逃走了,無從找起。」
「芮爾典王國的內部也不平靜,幾百年來斯瓦迪亞人和羅多克人之間的摩擦從未停止過。古卡拉德帝國因為末代皇帝亞伊一世在遠征亞穆拿途中駕崩卻沒有留下血脈而絕嗣滅亡後,卡拉迪亞陷入了混亂,領主們紛紛自行獨立。時任帝國首相帕拉汶的卡羅勒斯.瑞爾提因為來自其曾祖母的帝國血統,在取得教會的支持後得到了蘇諾地區的統治權和薩格森地區留守將領庫林的效忠,並逐步整合了斯瓦迪亞內部,建立了芮爾典王國。佔據了最富庶的大平原和北方沿海地區的斯瓦迪亞人延續了古卡拉德的制度,憑藉着強大的經濟和軍事實力,迫使羅多克地區臣服。此後羅多克貴族們一直致力於恢復古卡拉德時期的議會制傳統,而在斯瓦迪亞內部,從屬於國王的各個貴族領地也像是一個個國中之國,領主間的私戰更是家常便飯。」
「幾百年來,混亂的秩序導致賊匪遍地。但也多虧如此,我才能找到僱主,沒有餓死。在鎮上我做了趟子手,跟着商隊跑草原上的路線,那裏也不安穩,一些庫吉特部落逐着水源和牧草翻過高原來到卡拉迪亞,迫於正同薩蘭德進行的戰爭,伊斯特瑞奇國王在邊境劃出一片草原給庫吉特人定居,並給予自治權。那一段時間芮爾典王國同庫吉特人處於蜜月期,商業往來頻繁,民間互相通婚。可好景不長,傑拉克可汗帶着他龐大的部眾來到卡拉迪亞,他對族人的不加約束導致商路上的客商和邊境地帶的民眾慘遭劫掠,之前庫吉特人和芮爾典的友好互市協定隨之破裂,庫吉特人逐着水源和牧草一路向南擴張,薩蘭德人也同時遭殃。不得已,芮爾典和薩蘭德暫時停止了兩國之間持續已久的戰爭,各自對付庫吉特人。」
「庫吉特人堪稱馬背上的民族,幼年就開始練習騎術,往往整個部族的牧民都能上馬作戰。我所在的商隊帶着天鵝絨、亞麻布前往哈爾瑪,但還夾帶了不少鹽和鐵,是某個貴族的私貨,準備抓住停戰的機會大賺一筆,同薩蘭德人的交戰使得兩國商路斷絕,香料、鹽、鐵的價格暴漲。很不幸,我們正好撞上了庫吉特人西侵的部隊,所有商隊人員武裝起來也不是對手,商隊頭領試圖用過路費說服庫吉特軍隊的將領放我們離開,但對方在搶走所有貨物後還索要巨額贖金,商隊頭領知道即使活着回去也無法向背後的貴族交代,為了不累及家人,舉劍沖向庫吉特人然後被射成了刺蝟,剩下的人包括我毫無懸念的做了俘虜。」
「傑拉克汗部下的庫吉特人並不像之前的小部落那樣友好,他們連弱小部落的同族也一起劫掠,還吞併了這些小部族的人口。而當地的領主們在看到境內的大批軍隊後只能瑟縮在城堡里,途中抓來的俘虜被刀槍逼迫着蟻跗攻擊哈爾瑪的城牆,而西侵的庫吉特人則在城頭的火力被吸引後騎馬來到牆外步弓的射程內,下馬射箭壓制城頭,哈爾瑪、阿乎恩等地相繼淪陷。趁着城破後庫吉特人大肆劫掠的時候,我逃了出來,偷了匹馬朝着西北的方向狂奔,直到馬兒累斃。」
「流亡的貴族們通過各自的渠道紛紛向國王訴苦,伊斯特瑞奇國王下令召集軍隊。羅多克人首當其衝,被優先徵召,很明顯是國王有意為之,為了消耗羅多克地區的軍事實力。缺乏騎兵的羅多克人為了抵擋來去如風的庫吉特射手,製造了全身闊盾,組成盾陣,斯瓦迪亞人則是將貴族騎士集中起來組成傳統的重騎兵部隊,兩個民族的兵種互相彌補,遏制了庫吉特人的進一步入侵,並將之趕回了草原。但由於之前與薩蘭德的連年鏖戰,貴族們的私兵雖然更加精銳,但人數所剩無幾,財力也窘迫不堪,而且從古卡拉德滅亡後,芮爾典對東南草原地帶的統治一直都很薄弱,甚至拿不出一份完整的軍事地圖,進軍草原就此打消,轉而在邊境築堡自守。流亡的貴族家族沒幾年便因財力耗盡而消亡,而國王的政令卻得以在大陸中部通行,軍事實力大損的羅多克貴族同盟也暫時消停了下來。」
「在納洛谷地,聖魯茲哥達,從草原逃回的我迫於生計,為了一星期20第納爾的豐厚報酬,應徵加入了芮爾典的軍隊,但戰爭結束後國王任命的軍需官卻告知我沒錢支付餉錢,好在這次打贏了,庫吉特人留下的牲畜和劫掠到的財物成了戰利品,我分到了一頭牛和一匹庫吉特母馬抵消服役半年的餉錢。我沒多想,直接將領到的牲畜賣給了跟在大軍身後的補給商人,雖然價錢被壓低了一些,但總好過死掉後一文不值。很久之後,我才想明白,哪裏是國王沒錢,軍營後面跟着的龐大商隊就是國王的錢袋子。先是以牲畜代替軍餉,而大多數士兵都是和我一樣將牲畜賣給商人換取方便攜帶的錢幣,國王在其中賺取了兩次差價,再加上自己那份戰利品和因勝利獲得的威望,吃了個缽滿盆滿。」
「古卡拉德滅亡後很多制度卻保留了下來,幣制就是其中之一。我將賣牲口得到的300第納爾換成9個小奧雷貼身藏好,剩下的18個第納爾留作日常開銷。小奧雷是古卡拉德衰落時期的金幣,比興盛時期的大奧雷輕的多,300銀第納爾只能換6個大奧雷。我揣着這筆錢回到了家鄉,買了一小塊兒地,幾隻山羊,幾隻雞,幾隻鵝過上了安穩日子,我當時幻想着只要辛勞幾年,就會擁有一群牲畜。起初也確實如此,我的牲畜群經過幾年蓄養多了起來,我也娶了一個佃農的女兒,這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崇拜草原狼並以蒼狼為圖騰的庫吉特人也如狼一般記仇,經過幾年的舔舐傷口之後,傑拉克可汗率領大軍一路延着安提托羅斯山脈北麓的開闊地帶向西劫掠,山外地區的羅多克聚居地全部被燒殺成廢墟,至今仍流傳着亡靈作祟的傳說,活下來的人全都逃往山區,在庫吉特人的頻繁襲擾下,這一地區逐漸人煙稀薄成了庫吉特人的獵場。戰火很快也燒到了我的家鄉,我和妻子趕着大車帶着牲畜和糧食向維魯加遷徙,斯瓦迪亞人在邊境的堡壘並未及時將信息傳遞到羅多克地區,我們得知庫吉特人入侵的消息時已經太晚了。我妻子出身自佃戶,捨棄土地和即將收穫的作物逃亡已經讓她心痛的不行,逃亡路上我們的牲畜和糧食被難民們洗劫一空,這還不是最壞的,庫吉特人追進了維魯加大谷地,森林、草原都是他們擅長的作戰地形,慌不擇路的逃跑中,我妻子死於流產時的大出血,她本想將懷孕的事當作驚喜告訴我,但在庫吉特人的入侵下卻沒來得及。」
「我妻子臨死前臉色蒼白,嘴唇上一點血色都沒,虛弱不堪,我將她背起,她卻在我耳邊用孱弱的聲音說她不成了,讓我放下她,一個人快逃。我沒有理會,跑了一段回過頭看時才發現我妻子已經咽了氣,我將她放下抱在懷裏,心中充斥着恐懼和悲傷,哭不出來一滴眼淚。我將妻子的屍體放進一棵大樹下匆匆挖就的淺坑裏,最後親吻了她的額頭,埋葬了她還有我的第一個孩子,一屍兩命。」
「逃出叢林後,我在維魯加加入了反擊的軍隊,這一次我不在乎有多少軍餉,能否活下來,我滿腦子只想着為妻兒報仇。沒有斯瓦迪亞人重騎兵的牽制,羅多克的盾陣在庫吉特人來去如風的騎手襲擾下滿是破綻,首尾難顧,弩矢的裝填速度太慢,弩手們在盾陣中對射並沒佔到優勢,雙方各有傷亡。我們的盾陣在庫吉特人的襲擾下逐漸疲敝,反應越來越慢,開始出現缺口。庫吉特人的重槍騎兵一擁而上,打破了盾陣的防禦,陷入盾陣混戰的槍騎兵同樣善於步戰,他們抽出利於劈砍的重型彎刀,利用戰馬逼迫出空間,然後以戰馬作掩護跳下馬步戰,敏捷的躲閃刺擊繞過盾牌將一個個羅多克士兵剁翻在地,戰鬥向着一面倒的方向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