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3年6月末,芮爾典王都蘇諾,外城西北瑞泊河碼頭。
這裏原本是日露林地西側,瑞泊河向南潰出形成的一片濕地,隨着蘇諾的人口增長和貿易範圍的擴大,不堪重負的碼頭區域逐漸增拓,但蘇諾作為卡拉迪亞最大的城市已有上千年歷史,能利用的空間早就所剩無幾。但最終商人們還是想出了解決的辦法,開挖溝渠引走積水,並在沼澤中打樁圍板,然後填入來自城內的生活垃圾,就這樣通過填埋造地一直延伸至河裏。斯瓦迪亞平原土地肥沃農產豐富,蘇諾作為政治中心人口密集又有水運便利,這些條件對商業的發展及其有利,蘇諾——帕拉汶——格羅尼亞——窩車則灣這條環切爾貝克半島近海航線的形成更是讓蘇諾成為大半個卡拉迪亞的物資集散中心。
可凡事有利則有弊,隨之而來的便是骯髒,城市垃圾足以填埋造地便已可見一斑了,更別提進出港口來自各地的貨物和人群,普通平民面臨着衛生惡劣、醫療匱乏的生活環境,一旦爆發烈性傳染病,闔家死絕滿城縞素亦是常有的事。而眼下,叛亂的爆發導致本就效率低下的城市行政機構徹底停擺,饑民進入城內就食與城內居民衝突不斷,負責治安的城衛軍卻大多譁變作亂,沒有了掏糞工和路面監督員清理街道,動盪中橫死的屍首得不到及時收埋,在燥熱的天氣里迅速腐敗吸引大量蚊蠅聚集。
就在這即將進入季夏,與「禪達金」一事相仿佛的時間點上,結束同封臣軍隊對峙的哈勞斯自舊領回返,麾下主要來自蘇諾、帕拉汶和特瓦林堡的上萬軍勢正陸續進駐外城夕照門外的碼頭區,國王親率援軍到達意味着這場叛亂的終結。
此時距城衛軍譁變後裹挾難民衝擊曙光宮已有一個多月,關於哈勞斯故意拖延救援、為掌握實權坐視妻兒遇險的小道消息已經在蘇諾四郡內傳的有鼻子有眼。可實際上在接到以小王子卡洛斯名義矯詔勤王的弗朗斯的傑弗里二世告急後,他便將擔任側近侍從的約翰.馬歇爾派回,作為臨時代理人負責聯絡事宜,提前偵查以確定進軍路線並控制沿途驛舍構建兵站,還有便是預先進行輿論引導減少阻力。
城衛軍大多來自蘇諾周邊,關係網盤根錯節之下可以說是遍佈四郡,朋黨親族之間就算表面上沒有支持、加入叛軍,私下裏交換信息也是在所難免。況且哈勞斯又是以血緣較近的旁系親王身份迎娶王女艾索娜繼承芮爾典王位,作為王室直領的蘇諾四郡從上至下仍是將他視作外人,即便他麾下的軍勢進入四郡師出有名,沿途仍然有遭遇抵抗的可能。畢竟很多底層民眾對這場叛亂仍不明就裏,加上哈勞斯急切之間帶來的是一支缺乏整合的徵召軍隊,他很清楚這樣的軍隊過境是什麼情形,為了儘快達成救援目的他已經顧不得這些了,顯然他的內心並不像在臣子們面前那般鎮定自若。
名義上哈勞斯是入主王都的國王,但他的妻子艾索娜才是蘇諾領主,如果質疑艾索娜作為女性對蘇諾四郡所享有的繼承權,便等同是在質疑他繼承王位的正統性。尤其是在哈勞斯剛登上王位權力交替的敏感階段,除了對艾索娜的寵愛之外任其執掌大權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在蘇諾四郡這片王室直領上,兩人目前唯一的子嗣四歲的卡洛斯王子作為第一順位繼承人話語權都高過於他,這也是除勤王名義外矯詔能得到四郡豪族地主響應的原因之一。
除了這些之外,不久前哈勞斯帶兵趕回帕拉汶壓服異動封臣時,因為城衛軍譁變以及把守遠望門的低階帶劍侍從開城倒戈的消息相繼傳來,雖然他進行了封鎖但從蘇諾帶回的軍隊自此也就不堪使用。蘇諾到帕拉汶有瑞泊河水路,順流直下單桅快船也就兩三天工夫,叛亂一事很快便會在信使之後從民間途徑沿河擴散開來。哈勞斯只得率軍駐足於帕拉汶,重新在自己的領地上徵召、集結軍隊,以糧餉供給、軍力壓制、籠絡軍官等手段多方面挾制軍心不穩的蘇諾軍隊,這樣一來他原本快速巡行壓服異動的計劃也就無疾而終。
為了儘早安撫下舊領和特瓦林堡兩地,哈勞斯雖然決定暫時與封臣妥協,但在此之前以一個強硬的姿態來促成談判還是很有必要的。可這又需要把握好一個限度,以免適得其反真的與異動封臣刀兵相見,徹底被戰事拖住無法及時回師蘇諾,況且蘇諾帶來的軍隊因王都叛亂思歸情緒已生,拖的太久很可能再生變數。好在異動封臣一方集結軍隊的目的是為了入主朝堂的政治訴求,若是因此拖住了哈勞斯的回援軍隊,導致蘇諾的艾索娜母子失陷乃至在兵亂中遇害,那麼失去入繼憑藉的哈勞斯自然王位不穩,那絕對不是異動封臣們想要的結果。最終雙方軍隊在舊領與特瓦林堡交界的南風鎮附近對峙了僅僅十多天便迅速達成妥協,異動封臣一方也不用解散軍隊了,直接跟着哈勞斯去蘇諾撐場子,作為交換條件特瓦林家的幼子,哈勞斯的兄弟克萊斯將迎娶巴蘭利家的女兒並繼承特瓦林堡的爵位,同時承諾援引平叛功臣參與國政。
這對哈勞斯的實力發展前景來說顯然是一種削弱,一個過於強大的主君絕非這些封臣們所願意接受的,在外祖父老親王菲利普和父親特瓦林伯爵克勞迪亞斯相繼過世後,身為長子的哈勞斯已在名義上成為舊領和特瓦林堡兩塊領地的統治者。及至迎娶王女艾索娜入繼芮爾典王位,兩人共同的子嗣小王子卡洛斯誕生,兩處領地與蘇諾四郡的合併便相當於排上日程,三塊領地相連佔據大半個西斯瓦迪亞,影響力的輻射範圍更遠遠不止於此,未來的情景足以令這些西斯瓦迪亞貴族震怖。這些封臣向王室靠攏的前提是為滿足自身利益訴求,王權衰弱他們是受倚重的有力封臣,王權強盛他們就該是被打壓的對象了,畢竟他們的處境如在國王臥榻之側,相比那些遠地諸侯拾掇起來要容易得多。
也就是說,隨哈勞斯返回蘇諾的這支軍隊中幾近過半的貴族及其附庸不久前還有意發動兵諫,雖然他憑藉老親王菲利普的人脈遺澤曉之以情又許之以利暫且擱置矛盾,但終歸只是一時的妥協之策並未徹底解決問題。而叛軍佔據位於蘇諾城北高點日照丘上的大半個曙光宮衛城,仍在圍困滯留在王家教堂的艾索娜,作為叛軍臨時首腦的一眾城衛軍軍官熱血上涌的腦袋已經清醒過來,討餉未果且引發滿城亂象的結果並非他們所預期的,如今唯一的生機便是以艾索娜為人質作為換取平安出城的籌碼。自遠望門瓮城的白袍子們倒戈後,事態發展便已經脫出唆使城衛軍鬧餉的背後主謀盧瑞斯菲爾德男爵柯蒂斯的掌控,底層白袍子對同樣帶劍侍從出身卻阻塞他們升遷道路並世代把持宮廷要職的高階家臣們早就心存不滿,借亂兵攻入之際趁勢發動了清算。
譁變的城防軍打開了外城四座主門,因天災聚集而來的大量饑民湧入後被裹挾着衝擊宮城,遠望門的低階白袍子倒戈後與王室高階家臣在宮城中發生混戰,老吉姆等高階家臣分散在中宮主樓尚未失守的部分宮室和三神殿之一改建來的競技場武庫死守。矯詔來援的豪族地主及其附庸串聯身在叛軍中的故舊佔據外城各門,一方面恢復城西北的碼頭等待後續軍力的到達,一方面繼續憑藉人脈關係對叛軍發動遊說攻勢。勤王援兵的出現使得艾索娜放棄了逃離王宮的打算,但兒子卡洛斯被劫持的消息傳來後她所在的私人祈禱室大門便再未打開過,這一年僅二十一歲的她在接二連三的變故下再次崩潰了,一個人瑟縮在房間角落裏哽咽。
因為芮爾典王國的封土製度,貴族代代世襲且在其領地內擁有獨立的政治權力,國王的權力範圍與中國古代的皇帝相比遠遠不如。比如說芮爾典國王若想發動一場戰爭,貴族們如果不感興趣,甚至會毫不留情的拒絕從命。反過來貴族們想要發動戰爭,國王即便不允他們也會刻意製造摩擦開啟戰端,強行將整個國家綁上戰車。蓋因在這些貴族看來,瑞爾提家族之所以能夠成為王室,完全是他們推舉、擁護的結果,作為回報就應該維護他們的利益。
而先王伊斯特瑞奇由於沒有活到成年的兒子,為了確保後代繼續掌握權柄,在世時通過將獨女嫁給旁系出身的哈勞斯的方式賜予王位繼承權。但這樣做的前提便是貴族們的支持或者說不反對,哈勞斯最終能夠登上王位完全是一種政治妥協的體現,首先達成一致的便是烏克斯豪爾的黑地親王一系,雖然血緣上不如前代與王室聯姻的哈勞斯近,但畢竟是開國君王卡羅勒斯次子理查一脈,若是拿住這一點不放大做文章,並不是完全沒有入主蘇諾的機會。
上一代的黑地親王康拉德曾在舊地親王老菲利普之後接任御前首相多年,就算最後因庫吉特人寇略維魯加谷地一事,為伊斯特瑞奇國王削弱羅多克人的暗中算計背了失職的鍋進而引咎去職,遺留下的威望、人脈、情分並不比哈勞斯的外祖父舊地親王老菲利普差多少。只是不光人走茶涼,康拉德死後長子迪林納德和次子拉法德分領六郡,又因為爭奪軍權長期隔諾瑪河進行經濟封鎖、軍事對峙,雖然最終兄弟重新和睦但代價卻是自動退出王位繼承的候選名單。況且就算大肆籠絡貴族也沒用,恐怕登上王位那一刻就得爆發戰爭,作為正對着維魯加北谷道出口以防備羅多克人為目的而設立的藩侯,羅多克貴族絕不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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