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今天開車的是韓懷義,所以馬當曼從副駕駛下來為駕駛員開門其實顯得有些詭異。
不過放在這個年頭,洋人為中國人開車門的舉動確實讓人意外。
三十出頭的魏允恭看到氣宇軒昂的韓懷義時,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年輕人的氣質配得上這架勢。
魏立濤上前一步拱手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問:「先生可是新羅馬商行的馬當曼先生和韓先生?」
「是我們。」韓懷義用中文道,然後笑着說:「請問哪位是魏允恭總辦大人。」
此時魏允恭還算不上總辦,他的正式任命要在明年,且有些阻力。
但這個信息非內圈的人不能知曉。
所以魏允恭聞言一愣,倒是也沒否認。
和韓懷義相見時,他既在繼續猜測他的來意也在琢磨韓懷義的來頭。
可是前者他可以等對方說,後者他卻不能貿然的問。
一時間,韓懷義給他了一種雲裏霧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感覺。
雙方去船塢所在的辦公室坐下時,魏允恭發現馬當曼是以韓懷義為首的,他心中更好奇了,便先打破沉默問:「韓先生,馬當曼先生,請問你們兩位找我有何事?」
「我聽聞江南製造總局已有將船業分剝出來的想法。」韓懷義先聲奪人一句後,說出自己的來意,他道:「而我回國後有志於參與海洋運輸業。國外的船舶購買和維修的周期漫長,所以我先來這裏看看,考察一下貴方是不是有這樣的意願。」
魏允恭聽他說「分剝船業」的內幕已經震驚了,再聽他說的「意願」,他不由看向自己的侄兒。
眼神里都有種你和他泄密沒有的意思。
魏立濤對此也大為意外。
韓先生你是要買船嗎?這,這可真湊上了我們叔侄的燃眉之急了啊。
目前魏允恭正為推動船塢的民營而努力。
因為眼界開闊的他明白,這是總局將船業踢出局之後,船業唯一的生存之道。
但是這條路不是這麼好開拓的。
因為洋人要是買船的話只會從本國購買,國內的話誰有這些眼光啊,縱有,如租界的些人物他們也只會去買洋船啊。
馬當曼很規矩的在邊上幫襯着說:「兩位先生,我的老闆是很有誠意的。」
「你的老闆?」魏允恭不確定的問。
「是的,他是董事長我只是經理。」馬當曼解釋道。
韓懷義也給出了解釋:「新羅馬洋行是我一手建立的,當然時間不長,因為我才回來嘛。但我的業務關係是成熟的,我們董事會的股東除了我之外都是洋人,比如美豐那邊的傑森等,但諸位放心我不是傀儡。」
魏允恭不認識傑森,但感覺韓懷義不是在吹牛,他不由問:「韓先生,你是如何結識下這些關係的呢?」
「都是朋友。」韓懷義一句帶過,更顯神秘。
魏允恭就不好再追問了,他只能問業務方面:「那麼韓先生需要什麼噸位的船舶,最快何時需要。」
想想他又說:「韓先生,我沒有其他意思,一艘海輪的價格……」
「如果有合適的選擇,或者達到我的要求,我今天就可以下定金。」韓懷義直接再一句話堵住了他的疑惑。
馬當曼立刻再度配合:「我的老闆擁有強大的人脈和資產,請兩位放心,我們沒有必要特地跑來和兩位開這樣的玩笑。」
韓懷義接着道:「鑑於國內的局勢和實際環境,目前我購買的船舶噸位預算在三千噸左右。」
魏允恭還沒吭聲魏立濤直接站了起來,驚呼道:「三千噸?」
現在的航海業雖在急速蓬勃的發展,可是這是清末不是未來。
打個比方,大家耳熟能詳的泰坦尼克號的排水量在四萬六千噸,也是在六年後的1909年才正式投入運行的。
且那是艘旅遊客輪。
要是換做同噸位的遠洋貨輪的話,以老派海洋帝國的技術,目前都無法實現這等規模和製造要求。
當然了,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
短短半個世紀後,到了董浩雲先生的時代,1959年號稱全球十大油輪之一的7萬噸的「東亞巨人號」才出現還沒八年,22萬噸和30萬噸的巨輪就開始製造了,緊接着到1979年甚至出現了56萬噸的「海上巨人號」。
而韓懷義提出的噸位放在如今的國內,在私人航運業方面來講的話,已可謂石破天驚!
所以魏立濤聽的都跳了起來。
韓懷義卻平靜的很,他對魏允恭說:「總辦閣下,這應該是目前國內的極限了吧,你們能否做到?」
魏允恭看似心如平湖,其實那是給弄麻木了。
他半天都沒吭聲,馬當曼就來了,喊道:「你們是什麼意思?有錢不賺嗎?」
「你給我出去。」韓懷義怒道,馬當曼給他罵的頭一縮,是了,之前說好的沒這個台詞!他只好灰溜溜的滾去門外站着。
蕭條的江南船塢(其實此刻還不叫這個名字)里那些無聊的工人們看西洋景似的指指點點。
馬當曼立刻挺胸凹肚起來,因為他在查理面前可以是個孫子,在其他中國人面前他自認還是個爺。
而在室內,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的魏允恭苦笑道:「韓先生,您真是一語驚破夢中人啊,我雖也留洋歸來,卻久不看外界。哪裏能想到現在國外的海運竟如此蓬勃。」
「不,總辦閣下,你高看那些洋人了,是在下不才,敢為世界航運先。」韓懷義說。
魏允恭叔侄頓時再度呆住。
不是他們崇洋媚外,要不是韓懷義這身行頭這副架勢和那口洋文,以及馬當曼孫子似的襯托的話,他們真以為這是個騙子。
因為,國人積弱已太久,越是放眼看世界的國人,越是感覺到和世界的差異。
從而有種說不出的不自信。
他們何曾見過韓懷義這等人物?魏允恭愣了半響後猛一拍桌子:「好,韓先生好一個世界航運先。實話實說,我們能造但周期漫長,就怕韓先生等不起。」
「該等還是要等的。」韓懷義說。
魏允恭聞言反而忐忑了,問:「韓先生……真的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