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業好奇地循聲望去,就見前方有一處人來人往的市場,一隊健壯的男人只穿着遮住下身的短褲,唱着歌,慢慢前行。
和那些希洛人的悲慘表情不同,這些男人有的笑嘻嘻的滿不在乎,有的一臉默然,有的無比平靜,只有少數人面露羞愧之色,低着頭。
其中幾個人身體格外強壯,氣場極強,像是身居高位。
讓蘇業感覺哪怕是角斗場的白銀戰士都遠遠無法企及。
「可憐的傢伙……」塞古斯幸災樂禍道。
「他們是什麼人?」
「年過25還不結婚的單身漢,在我們斯巴達的法律中,認定他們執意不婚,犯下破壞國家的罪行。畢竟,我們斯巴達人太少了,如果不強制結婚生子,人數會越來越少,必然會被其他城邦取代。所以每過一定時間,就把這些單身漢拉出來遊街示眾。你看他們大多數人滿不在乎,已經習慣了。」
「他們唱着歌也是懲罰的一部分?」蘇業問。
「哈哈,對。路上的行人都在笑他們,太可憐了。」塞古斯道。
「沒想到,斯巴達對單身狗這麼不友好,太慘了。」蘇業的語氣中充滿真誠的同情。
「單身狗?這個詞語好,哈哈。」
塞古斯笑着,沖外面被懲罰的單身漢大喊道:「單身狗,快點結婚吧,結了婚就不用遭受懲罰了。單身狗!」
附近的行人大笑起來。
一些孩子也跟着大喊:「單身狗!單身狗……」
遊行的單身狗們沒好氣地白了一眼塞古斯。
塞古斯重新坐回馬車,道:「我絕對不會像他們那樣,我一定可以在25歲前結婚。」
「有夢想是好的。」蘇業半開玩笑道。
「我們斯巴達是搶婚制,只要我跟喜歡的姑娘商量好,找個時機,帶着兄弟搶到家就算結婚。所以,我一點不怕單身。」塞古斯道。
「問題是,有姑娘喜歡你嗎?」蘇業問。
塞古斯愣了一下,撓撓頭,道:「我這幾年一直在角斗場,還真沒認識什麼姑娘。我以前還以為,成為強大的角鬥士後,會有少女向我示愛,結果根本沒有。最可氣的是,昨天晚上我看到角斗場外的塗鴉牆上,竟然有少女向地傲天和王大錘示愛。」
「所以,你也是單身狗。」蘇業道。
塞古斯喃喃自語道:「好像也沒說錯。」
馬車繼續前行,出了城,抵達斯巴達城外的遺棄峽谷。
蘇業走下馬車,眉頭和鼻子輕輕皺起
淡淡的臭味在空氣中飄蕩。
「這就是遺棄峽谷的氣味,唉……」塞古斯輕聲一嘆。
「我們進去吧。」
兩個人慢慢向前方走去。
淺灰色的山峰宛如巨大的門框,中間留下一道供十餘輛馬車並行的路口。
峽谷入口,一隊身穿黑色皮甲的斯巴達士兵走來走去。
他們看了看蘇業與塞古斯,繼續巡邏。
兩個人進入峽谷,走了十幾分鐘,前面豁然開朗。
青翠的草地鋪開,一排排陳舊的褐色木屋錯落其間,木屋的房頂和牆壁腐朽烏黑,好像一直被雨水浸泡。
再遠處,是一些高低起伏的小土丘,更遠的地方,土丘風化,露出點點慘白。
蘇業收回目光,兩個人向前走去,並望向附近的屋子。
嬰兒哭泣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些人走來走去,以女性居多。
有女人背對着人,正在為嬰兒哺乳。
有女人一邊流淚,一邊輕輕哄着懷裏的孩子。
有人在一點一點餵嬰兒米湯。
也有女人清理破舊的木屋,讓嬰兒們躺好。
一個身穿黑衣的少女走出一間屋子,輕輕嘆了口氣,轉頭望向峽谷口。
少女身形嬌小,黑色的頭髮垂下,和劉海一起遮住大半個面龐。
頭髮沒有遮住的地方,露出暗紅色的胎記和幾顆漆黑的黑痣。
胎記的範圍極大,看樣子籠罩大半邊臉。
但是,少女的雙眸卻是淡淡的粉色。
宛若粉鑽。
她的眼睛仿佛有驚人的魔力,讓人只看一眼,就難以忘懷。
蘇業看着少女,少女也看了過來。
兩個人四目相對。
蘇業停下腳步,微微點頭致意,少女眨了一下眼,似是露出微笑,又好似沒有任何表示,輕輕點頭,向另一間房屋走去。
塞古斯輕嘆一聲,道:「雖然律法把虛弱的嬰兒扔到峽谷里,但親情並沒有拋棄他們。許多母親都會來這裏為嬰兒們哺乳,但也都會慢慢減少次數,最終,不得不放棄。也有一些善心人,在有時間的時候照料孩子們。」
「城邦不禁止她們?」蘇業問。
「城邦的法律又沒規定不能救助嬰兒,甚至還規定,如果嬰兒能活到三歲,斯巴達人可以領養。少數父母會一直餵養孩子到三歲,最後向城邦申請領養。實際上,我認識好幾個這樣的遺棄戰士。」
「原來如此。」蘇業道。
「你來這裏是為捐獻嗎?那裏是捐獻箱。」塞古斯指向一個木箱。
「捐獻對這些嬰兒的作用並不大。來到這裏後,一切和我猜想的差不多,遺棄峽谷不需要什麼捐獻,需要長期的餵養。」蘇業道。
「那你的意思是……」塞古斯難以置信地看着蘇業。
「我在雅典已經建立了一個慈善會,準備在斯巴達也建立一個。」蘇業說完,抬頭望向天空。
天空蔚藍,萬里無雲,但整座峽谷陰沉沉的。
「這會花不少錢。」塞古斯道。
蘇業微笑道:「我計算過,一年用不到一萬金雄鷹。」
「一個黃金戰士一年也賺不到一萬金雄鷹。角斗王科莫德斯的收入位居所有角鬥士之冠,即便如此,僅憑角斗王的身份,一年好像也賺不到兩萬金雄鷹。當然,他有別的店鋪和產業,總收入還是超過兩萬的。而且,養嬰兒的話,一年真用不到一萬金雄鷹,可能連一千都用不到。」塞古斯疑惑地看着蘇業。
「只是養嬰兒可能用不了多少錢,等他們長大一點,花費會多一些。」蘇業道。
「啊?你是來真的啊?你別費心了,也有一些人試着培養遺棄戰士,但……遺棄戰士的成材率並不高,基本都會虧錢。如果建立私人傭兵團的話,倒不會虧太多。」塞古斯道。
「我救這些嬰兒,又不是為了賺錢。」蘇業道。
「那是為了什麼?」
蘇業想了想,道:「原因很多。一部分是出於人類最基本的善良,我可以看着成年人踏入冥府,但不喜歡讓毫無選擇能力的孩子,走上一條必死之路。我從小就希望,在我有能力的時候,可以幫助到需要幫助的人。更何況,你不覺得,如果僅僅花一些錢就能救這麼多人,是一件非常有價值的事情嗎?不是價格,是價值。」
塞古斯猶豫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我還是覺得哪裏不對。用自己的錢救別人,不一定是好事吧。」
「如果我並不富裕卻幫助人,那是迂腐,再難聽點可能是愚蠢。但是,我手裏有許多閒錢,來源於整個世界,那麼,我再將部分錢回饋給這個世界中需要的人,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每年幾千金雄鷹,對我來說只是一件黃金魔法器,用一件黃金魔法器去換如此多的生命,非常值。」蘇業道。
「您真是一位善人。」塞古斯誠懇地道。
「更何況,每個人都能從行善中獲得心靈和精神的收穫,我自己所得,遠遠超出付出。所以,我不太明白為什麼斯巴達人不餵養這些嬰兒。」蘇業道。
「不是不想,是不能。平民養不起,誰也不可能每天往返這麼遠。有錢人和貴族是養得起,但是,卻不能這麼做。因為在斯巴達人看來,把這些嬰兒扔到這裏,是律法和神靈的雙重意志,如果一個貴族一直餵養這些嬰兒,算不算對抗神靈?會不會被其他貴族敵視?」塞古斯道。
「原來如此。不過,我相信,任何心存正義的神靈,都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蘇業道。
木屋之中,那個有着粉鑽之眼的女孩認真看了蘇業一眼,然後繼續幫助哇哇大哭的嬰兒。
塞古斯面露驚色,急忙伸手擋在蘇業面前,低聲道:「我的偶像大人,您可別這麼說,會嚇死人的。前幾年我親眼看到有個人喝醉了酒,在大庭廣眾之下罵神靈,結果天降雷霆,活活劈死他。」
「我沒有對神靈指名道姓,不會有事。」蘇業微笑道。
「如果你真想餵養他們,首先需要找大量的奶媽,這可不是容易的事。畢竟嬰兒不能喝羊奶牛奶,而喝米湯很難存活。」塞古斯道。
「這是你們戰士的思維,我是魔法師,所以想到這些嬰兒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想如何用魔法解決。我隨便翻了翻書,找老師一問就知道,原來有一種魔藥放入羊奶或牛奶中,再加水稀釋,就能讓嬰兒直接飲用,效果不下於母乳。我現在只需要購買那種魔藥,就能養活這裏所有的嬰兒。你看,事情沒想像中那麼難。」蘇業道。
「真有?我不懂魔法,你可別騙我。」塞古斯疑惑道。
「真有,而且價格也不高。我今天就去找柏拉圖商會駐斯巴達的人,直接讓他們配置魔藥。」蘇業道。
塞古斯笑道:「那就太好了。以後我有時間,也來這裏幫忙。不過……你要是不在斯巴達了怎麼辦?」
「朱利斯會做好一切。」蘇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