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街頭, 觸景生情, 林硯東想起了很多事。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大部分是他還活着時候的事情, 他那時也喜歡穿長衫,多是月白色的, 或是鴉青色的, 形形色色的人,賞臉叫他一聲林老闆。
只有肖童那位二少爺,向來喜歡直呼其名。但他也允許林硯東叫他的名字,這是他受過西式教育後,心中的平等。
這麼多年過去, 林硯東已經很少再記起從前的事情了。尤其是當肖童不在身邊,再無人提及過去的時候, 那些記憶像被上了鎖,難以撬動。
直至他換了身體, 那生鏽的鎖似乎終於有了鬆動的痕跡, 叫他漸漸回想起舊日的光景。
前方恰好有一個賣豆花的攤子, 雖然是npc開的,坐下就會觸發任務, 但林硯東還是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他從前是喜歡吃豆花的。
而此時的聞曉銘, 剛好趕回a區,接連收到冷繆的留信以及來自安寧的消息。
冷繆在去c區找靳丞之前,以防萬一, 還是給聞曉銘送了信。至於安寧, 她受彭明凡所託, 向他們傳達池焰的近況。
收到這兩份消息的聞曉銘,深深蹙起了眉。池焰那邊,絕大部分人應當還不知道頒佈了八號樂章的k27288就是他,他們小心一點、低調一點,暫時應該不會有問題,怕只怕林硯東——
林硯東果然沒死,而且竟然換了苗七的身體。
聞曉銘想起那個整日扛着火箭炮,人前瘋癲,到了林硯東面前卻乖順聽話的苗七,就覺得不可置信。
上一次深紅事件,他們還作為難兄難弟一起被綁架過。再追溯到東十字街,苗七還過來跟他們打過配合。
往事歷歷在目,他卻死了。
聞曉銘不是很能接受這樣的死法,儘管他與苗七之間沒什麼大的交情可言。無需多想,他第一時間找來相熟的情報販子,將林硯東變成苗七的消息,在最短的時間內擴散出去。
只要聽到這個消息,冷繆會知道他已經收到了他的留信。池焰他們也會知道誅殺林硯東失敗,那三個小孩兒還挺聰明的,聞曉銘相信他們會暫避風頭。
更重要的是,聞曉銘要把林硯東的假面給他撕下來。
與此同時,回憶終於走到了盡頭。
靳丞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唐措,和他手邊慢慢暗掉的手機屏幕,一顆心慢慢往下沉降。過了許久,他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問:「你那最後一通電話,是撥給我的?」
「嗯。」唐措的回答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
神在約克郡問他,你明明可以活着,為什麼要放棄?唐措沒有回答,他並不想說,恰如他並不想讓靳丞看到這一幕一樣。
因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不希望這件事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你的死,也跟我有關,對不對?」靳丞直視着唐措的眼睛,黑夜越暗,就襯得他的眸光越亮。周遭越冷,就襯得他的心越燙。
「你沒有完成的那個任務,我接手了。」唐措藏在口袋裏的手漸漸收緊,語氣有點低沉,但面上還算鎮靜,「退伍是個障眼法,私家偵探也是特意做的假身份。還好,我最後完成了任務。」
說着,他回視過去,「還沒有告訴你,在你死之前,我已經是你的隊友了。」
我通過了那場入隊考核,只是沒等到你回來。
靳丞張張嘴,還想再問,可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口,問不出來。唐措身上的是明顯的槍傷,但卻並不致命,如果及時施救,是可以活的。
可他偏偏死了,為什麼?
靳丞想問唐措為什麼,手機就在他手邊,這裏也不是偏僻郊區,救護車完全趕得及,為什麼不呼救。可他立刻想到那通沒有撥通的電話,他呼救了,但是沒有傳達到而已。
哪怕是瀕臨死亡,靳丞也不認為唐措會失去理智,所以只有一種可能——他自己放棄了。
唐措,死於中槍之後的失血過多。
「我之前不告訴你,是怕你多想。」唐措轉身在馬路牙子上坐下,遠處就是他的屍體,他語氣平靜,倒顯得很涼薄。
是那通沒有被接通的電話斬斷了唐措最後一絲求生的希望嗎?
是的。
唐措是個慣會放棄的人。
小時候被生母丟在路邊,他就果斷地放棄了親情,哪怕他知道他的媽媽住在哪裏、叫什麼名字、電話號碼是什麼,他都說「我忘了」。
他這個人光長了一張周正善良的臉,其實自卑又涼薄,還很彆扭。他不在乎那些拋棄他的人,也不怎麼愛惜自己的命,所以當靳丞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時候,他看這個人覺得格外耀眼。
會不自覺地被他吸引。
會在他笑着問出「你難道覺得自己不夠優秀」的時候,心跳加快。
此時此刻,靳丞看他獨自坐在馬路邊,看着鎮靜、從容,哪哪兒都表現得很自然,但靳丞偏偏又想起那年夏天,看見他一個人走在路上時的情景。
「我沒有多想。」靳丞在他面前單膝跪地,強迫他直視自己的眼睛,「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生存和死亡,我選擇自由。」
唐措記得,這是在頒佈六號樂章,解除自殺禁令時靳丞說過的話。
靳丞繼續道:「我不會覺得你是個麻煩,也不會因為愧疚而對你好,這件事不會改變我們之間的關係。你完成了我沒有完成的任務,我應該為你感到驕傲。」
唐措抿着嘴,表面的冷靜幾乎要維持不住。靳丞的每一句話幾乎都正中紅心,他知道他在害怕什麼,在擔心什麼,就如同他每一次都能從他臉上讀懂他的表情一樣。
「但是你要答應我,以後要努力地活着。你的那通電話,我現在接收到了,事實證明,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對嗎?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自己。」
靳丞說着,傾身擁抱住他,再次重複:「答應我。」
良久,唐措答道:「好。」
得到肯定的答覆,靳丞抱着他的手還是不自覺地收緊。他無法想像唐措躺在這裏慢慢等死時會是什麼心情,這種後怕簡直比親眼目睹樂章頒佈時,更揪心。
這一刻他甚至開始感謝永夜城的存在,至少讓唐措的故事沒有斷在這個冰冷的夜晚。
一切都還來得及。
當回憶的畫面漸漸散去時,短暫的擁抱被迫中止。照相館老闆瞥了眼他們牽在一起的手,撇撇嘴,兩撇小鬍子顫啊顫的,頗為不耐煩。
他隨即拋出一張黑白大頭合照,「拿走吧拿走吧,真是沒勁,你們要拍結婚照麼去別處拍好了,來我這裏做什麼?打擾我生意。」
一臉不爽的老闆,幾乎是把唐措和靳丞轟出了店鋪。
別人不爽了,靳丞的心情就又恢復了些許,120個點數換一段回憶,這筆買賣對他來說過分划算。走出店鋪時他還牽着唐措的手,似乎打定主意不放了。
如果是以往,唐措一定會嫌棄這太過膩歪,但今天是特殊情況,他很難拒絕得了靳丞。牽就牽吧,反正他也並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回憶里時間的流速與永夜城是不一樣的,當他們牽着手在人流中穿行時,關於林硯東就是苗七的信息已然從遊戲大廳開始擴散。
遊戲大廳里依舊有不少玩家在領取惡鬼徽章,慶典的舉行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們歸家的迫切心情。但更多的人都被傳開來的消息震驚到了,這一波三折的劇情,簡直沒完沒了。
林硯東要殺唐措,唐措被救活。
救了唐措的人又反殺林硯東,這下他總該死了吧?
不,林硯東也沒死。如果這時又有人跳出來說還有反轉,恐怕永夜城的玩家們也不會覺得奇怪。
與此同時,另一種聲音也在遊戲大廳內傳播開來。
「可林硯東變成誰,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歸根結底,都是他們a區的所謂精英在斗,我們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誰又管我們死活呢?」
這份怨恨,針對的不僅僅是林硯東,還是靳丞,甚至是唐措、是牽扯其中的每一個人。當然,更多的人還是手捧惡鬼徽章保持沉默。
任何地方都不缺沉默的大多數。
烏鴉先生親自跑到遊戲大廳主持這裏的慶典遊戲,看見底下的亂象,怪笑幾聲。他總是喜歡看玩家們內鬥的場景,雖然羔羊的牙齒不夠鋒利,但咩咩叫的樣子也怪好玩的。
民國街區的十字路口,唐措和靳丞還不知道發生在遊戲大廳里的事情,林硯東也才結束了豆花攤子的遊戲,起身離開。
他們一方由南向東,一方由北向西,恰好在人群中擦肩而過。
林硯東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就又走到了g區的入口處。巨大的鐵門旁掛了兩盞紅燈籠,但鐵門卻緊閉着,紋絲不動。
在這樣喧鬧的節慶日子裏,典獄長肖童,閉門謝客。
林硯東望着緊閉的門,不知不覺就又想起很多事情。而正當他不自覺地陷入沉思時,遠方傳來一聲槍響。
林硯東微怔,以為有人打起來了。但出生於新時代的玩家們卻很快聽出,那是運動場上的發令聲。
「永夜城馬拉松大賽,現在開始——」
「三!」
「二!」
「一!」
「砰!」
被迫參加比賽的玩家們,如同撲通撲通跳入河的鴨子,被一雙無形的雙手推入賽道。賽道就是永夜城原來的黑石長街,只不過比賽區域都被彩色的帶子給攔了起來,其他的玩家和npc們只能在綵帶外面搖旗吶喊。
賽場中央,池焰、錢偉和彭明凡正在發足狂奔。
錢偉:「啊啊啊啊啊!為什麼又是我!!!」
池焰:「因為你烏鴉嘴!我的歐皇光環都拯救不了你,你告訴我為什麼!」
彭明凡:「……」
錢偉仰天長嘯:「運動會什麼的最、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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