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仰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花板,上彎的嘴角,定格成了一個詭異弧度。
似笑似哭,似歡呼似哀嚎。
床頭昏黃的枱燈,打在他的側臉上,為他過份蒼白的臉頰添上一層暖意。也讓那半邊籠在陰影中的側臉,更顯陰冷。
如臘月刮骨的寒風。
加布的心,也像浸泡在冰渣子裏一樣,冷的徹骨,也痛不欲生。千萬種情緒揉雜在一起,理不清到底是恨?是怨?是不甘?是不解?還是失落?
更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了那個給了他生命,給了他五年庇護,又毫不留戀的拋棄他的女人。
對蓋瑞刻骨的恨,早在他出自己不是他的骨肉時,就消散了大半。並不是原諒了他近十八年的虐待,而是再不會期許後的漠然。
還影原來如此」的諷刺。
那些折磨了他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為什麼,「為什么爸爸不愛我?」,「為什麼不管我有多乖,多聽話,多努力,爸爸都要打我?」,如今看來,都成了大的笑話。
譏諷背後,是更深的悲涼。
那個女人,她怎麼可以在明知他的身世,明知蓋瑞是個禽.獸的情況下,依然決然的一走了之?
這樣的女人,怎麼配做一個母親!
她為什麼要生下他——一個明知不會被接受的孩子?!
他的生身父親是誰?還活着嗎?為什麼這麼多年從未找過他?是他拋棄了那個女人,還是那個女人背叛了他?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無數的念頭浮上心頭,每一個猜測,都像一把利刃,沒多久就扎的他體無完膚。
心裏有一個的聲音在吶喊: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她肯定有不為人知的苦衷!
可另一道更高更尖銳聲音卻在譏笑:別真了!她只是不愛你,棄你如鄙罷了!
「啊!」
加布低吼出聲,死死的抱頭蜷成一團。明明坐在床上,身體卻在一個無盡的深淵中墜落。無數張扭曲的似厲鬼般的臉,帶着嘲弄的笑,在他周圍盤旋……
漸漸將他包圍,不留一絲縫隙……
讓人窒息……
「哇嗚!哇嗚!哇嗚!」
尖銳的警報聲驟然在耳邊響起,似一把巨錘,敲碎了那幾乎吞噬加布的夢魘。
加布有些茫然的眨眨眼,腦中一片混沌。沒等他理出頭緒,一連串「咚咚咚咚」的腳步聲從隔壁臥室響起,沉重而急促,夾着萬鈞之勢,朝樓下狂奔。
伴隨腳步聲的,是一聲聲慌亂而高昂的驚呼,
「着火了,着火了!!」
是巴圖的叫聲!
是火警響了!
哪兒着火了?
加布終於回過神來,從床上一躍而起,衝出臥室,只來得捕捉到巴圖風一般奔出公寓門的背影。
原來是隔壁失火了?
這層樓只有四戶住戶,他和巴圖的公寓是第三戶,左側住着克拉和艾倫,最左側則是約瑟與龐媛媛。
不好!龐媛媛!
加布心下一沉,三步並做兩步行的朝公寓外狂奔。
還沒跨出門,就聽到巴圖震耳欲聾的吼聲,「少爺!少爺!」
出門一看,只見約瑟和龐媛媛的公寓門口,圍了四五個彪形大漢。
巴圖手裏捧着一個紅色的滅火器,吼叫着朝門口。克拉離門最近,乾脆利落的一抬腳,只聽「哐當」一聲響,門就被踹開了。
一股黑煙從公寓內奔騰而出,嗆的樓道上眾人咳嗽連連,不停揮手想掃開面前的煙塵。
巴圖高舉着滅火器,頂着煙霧永往直前,努力睜大被煙熏的有些酸痛的雙眼,慌亂的四下環顧尋找火苗,終於讓他捕捉到不遠處跳躍着的星星點點的火焰。
巴圖心下一喜,疾步上前,按下滅火器,劈頭就是一陣狂噴。
「夠了!!」
暴喝聲陡然在室內響起,巴圖身形一僵,下意識的回頭。
只見約瑟雙眼噴火的瞪着他,額上青筋直冒,雙手捧着一陀炭黑色的東西,還冒着縷縷黑煙。
就連前一刻正踮着腳尖,拿着一塊抹布,全神貫注的朝火警感應器用力扇風的龐媛媛,也像被點了穴似的僵在原地。杏眼圓睜,不可思議的張大嘴盯着巴圖腳下。
一股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浮起,巴圖緩緩低頭,僵硬的朝腳下看去。
觸目所及,皆是白色的泡沫。像汪洋般,將那些星星點點的火焰徹底湮沒。汪洋的邊緣,隱約可見一兩根的蠟燭。絲絲縷縷的白煙從燭芯升騰而起,很快就消失了蹤影。
蠟燭?!
瞳孔一縮,巴圖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居然在陽台上。而那些被他撲滅的火焰,好像,是幾百根蠟燭……
蠟燭!!
「媛媛過幾生日,你幫我多買些蠟燭……」
巴圖腦中突然響起幾前約瑟的囑咐。
他咽了咽口水,瞅了眼約瑟手中捧着的那陀不明黑色物體,顫着聲心翼翼地問道,「少……少爺,那……那該不會是……生日蛋糕……吧?」
「滾!!」
***
桑頓煩燥的吐出一口雪茄。
白色的煙霧還沒來得及在暗沉的夜空中擴展,就被夜風吹散。
桑頓眉頭緊鎖,眼中佈滿陰翳,心裏又悶又堵,不出的憋屈。
過去幾個月不知是中了什麼邪,諸事不順。若只是商場沉浮也就罷了。幾十年來他什麼風浪沒見過?
浪越大,他就走的越高。富貴險中求!
可這一次,他卻莫名有些心慌,有些無措。像是正在戰場上與敵人廝殺時,突然發現自己忘了帶最重要的武.器。
他不知道這個被他遺失的武.器是什麼,直到今晚,直到與溫蒂的那通電話。
溫蒂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自陲沃爾出事後,她對他,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溫柔,冷淡的像一個陌生人。
他卻從不以為忤。
因為不管她表現的多平靜,多清冷,他都能從她冰層般的外表下,感受到她的怨,她的委屈,和她的在意。
所以他篤定,她終有一會原諒他,會回到他身邊。會像從前一樣,與他手拉手,肩並肩。
可今的溫蒂,突然讓他有點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