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一聲急報從中軍大帳外面響起,緊接着,就有一名小校急沖沖地跑進來,單膝跪地:「大王,潼關的魏軍派人來受降了!」
「到哪兒了?」
「已經到白馬渡口!」
「你先下去吧。愛字閣 m.aizige.com」
「諾!」
等到小校退下,偌大的一座中軍大帳,只有蒲雄、蒲侯與蒲安三人。
「大王,我們真要投靠冉魏嗎?」蒲侯心有不甘,於是忍不住出聲問道。
「投靠冉魏?不。」蒲雄哼了一聲道,「自冉閔頒佈殺胡令,驅逐六夷開始,他便是咱們氐人的生死大敵!寡人為何捨近求遠地不投奔東晉而來投奔冉魏?哼,冉閔此獠,一向視我胡人為豬狗,不講信義,當年他在邯鄲屠戮三十萬手無寸鐵的降卒便是明證!」
「既然如此,大王又為何來這潼關?難道,大王你投奔是假,真正的目的是要奪下潼關?」
「不錯。」
蒲雄攤開的手掌一攥,說道:「潼關易守難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縱使有十餘萬之眾,亦是難以攻克潼關的!寡人已經查清楚了,潼關的守軍大概有兩萬人,寡人有信心,只要潼關的城門一開,咱們就趁機掩殺過去,一舉攻克潼關並非難事!」
「可是……」蒲侯不禁有些遲疑:「來受降的魏軍應該是要收繳我軍的兵器之後,再讓咱們入城的呀。沒了兵器,咱們就算進入了潼關只怕難以成事呀!」
「叔父多慮了。若是來受降的魏軍夠多,咱們就趁機殲滅,然後趁機攻入潼關。來的魏軍太少的話,咱們正好可以挾持他們,殺入潼關!」
……
白馬渡口。
呂乾已經率領八千步騎渡過黃河,集結在這裏,但是在看見秦軍所駐紮的營地,還有營地外面排列有序的秦軍方陣之後,呂乾所部卻遲遲沒有移動。
呂乾身邊的衛遼肅容道:「將軍,看來形勢有變。按照咱們先前跟蒲雄的約定,他們會過白馬渡口過來歸降的,但是蒲雄現在卻敷衍了事地派了一個使者過來,讓將軍率兵到他們的營地那裏受降,恐怕這蒲雄是包藏禍心啊!」
呂乾點了點頭,臉色十分的凝重。
「將軍,依我看不如咱們直接殺過去。咱們麾下的這八千步騎俱是精銳,而蒲雄所部兵馬,不過都是一些殘兵敗將,宛如一群喪家之犬,咱們必能一戰而潰其軍的!」
聞言,呂乾搖搖頭道:「蒲雄極有可能生出歹意,不願歸降。但是受降還是要受降的!秦軍中的靈魂人物是蒲雄,只要我們能將蒲雄控制住,一切就能順利進行了。」
「這……蒲雄豈能被輕易控制?」
「我能做到!」呂乾昂着頭道,「等一會兒,衛遼你與冉恪率領八千步騎推進。蒲雄是一定會出來迎接的,但只要你們遠遠地張弓搭箭,蒲雄就會心中有忌憚。而這個時候,我就帶着一個旗手過去挾持蒲雄!若是我陣亡了,你們就立即放箭,衝殺過去!」
「將軍!」
呂乾搖搖頭道:「我只帶着旗手去見蒲雄,他一定會掉以輕心,必不敢相信就是我本人!離這麼遠他看不清。一旦離近了等他看清已經晚了!」
對於受降時可能出現的異常情況,呂乾心裏是有了一定的預案的,但是情況是以這種形式爆發出來,那仍然是誰都預料不到的!
不過,瞬間判斷戰場形勢,當機立斷做出選擇,這方面呂乾的能力確實是無人能及,就在這片刻之間,他已經精算過了自己所需要冒的風險,風險並不是沒有,然而還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所以他做出了這個決定。
呂乾可以接受的風險範圍,肯定是遠遠的超過了其他人的程度。
然而此刻沒有時間再跟部下解釋了,也沒有時間再理會部下們的擔憂,他只是微咬着牙發令。
「全軍上馬!張弩預備!向前推進到射程以內!持續瞄準我令旗前方!一旦旗倒,立即放箭!」
「衛遼、冉恪!」
「末將在!」
「到時候旗若不倒,看我旗語指揮,你們兩個一左一右圍蒲雄部!記住,不下馬者殺!」
「諾!」
發令已畢,呂乾一催胯下戰馬,率一騎向蒲雄的王旗方向馳去,旗手在後,呂乾在前,兩匹馬徑直穿過魏秦陣營之間的寬闊空地,他們的身後揚起了滾滾黃塵。
在他們的後面,魏軍已經全軍上馬,依然保持着扇面隊形,速度並不快,然而卻堅定地向前推進着,全軍張弩以待。
此時此刻,蒲雄緊盯着對面疾馳過來的三騎,眼睛都不敢稍眨一下,瞬時之間,已經有千百個念頭在他的心中轉過!
各種七嘴八舌的聲音,統統在他的耳邊迴響着,可是他一句也無法聽清。
快放箭!射死他!
蒲雄在心裏吶喊着,本想下令弓弩手放箭射死呂乾的,奈何嘴巴張了張,就陡然聽見了呂乾怒吼一聲「衝鋒」!
蒲雄嚇得一個哆嗦,這個時候他逃亡了這麼久,最害怕的就是這兩個字!
近了,更近了!
蒲雄終於看清了呂乾的面容。
但與此同時,蒲雄也知道了,自己已經置身於魏軍強弩的射程之內!
此刻只要呂乾身側的令旗一倒,自己馬上就會萬箭穿心!
更不要說魏軍隨後的旋刀衝鋒了。
呂乾疾若閃電,完全沒有減速,直接衝到與蒲雄錯馬之處,才猛地將馬勒住。
他胯下駿馬的前蹄高高揚起,發出響亮的一聲長嘶,蒲雄不由得渾身一抖。
蒲雄左右兩側的衛士剛剛提馬上前半步,被呂乾冷電一般的目光一掃,又退了回去。
因為這一瞬間他們已經看得明白,此刻他們雖然可以對呂乾揮刀,但是對方也手握長刀,蒲雄已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
呂乾算是一個名將,其勇武據說在魏國的戰將中可以排進前三的!
呂乾開口了:「你若是真降,立刻勒令你的部屬下馬!蒲雄,你聽好了,我的規則是,不下馬者斬!」
蒲雄想提起自己的刀,卻感到它是那樣的沉重,他想看向對方,可是與對方的眼神剛剛一碰就是一個哆嗦,就如被最銳利的刀尖刺傷了一般,只能立刻把眼睛避開。
他知道自己已經是冷汗淋漓,在這一瞬間,他的心中只有絕望,自己對面這個人真的就是蒼狼!
他真的是上天派來懲罰氐人的!
蒲雄在馬上對呂乾行了一禮,強撐着向部眾發出了下馬的口令。隨後他自己先下了馬,沒過片刻,蒲雄這邊的部眾已經盡數下馬。
但是根據蒲雄事先的計劃,秦軍已經被分成了兩個部分,一萬人在東,一萬人在西,東面的秦軍由蒲雄帶領,西面的則是被蒲侯、蒲安統率着。
這邊東面的秦軍剛剛下馬投降,西面的秦軍似乎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不免有些騷動,甚至已經開始出現逃兵了。
與此同時,冉恪和衛遼根據呂乾的旗語,立刻左右包抄圍合蒲安、蒲侯部,並分兵追趕已經逃散的人眾。
「不下馬者斬!」
這喊叫聲,一時迴響在河畔和山崗之間。大部分蒲雄的部眾選擇了下馬歸降,因頑抗到底拒不下馬而被斬殺的,最後共計六千餘人。
受降台上,蒲雄終於將降書雙手遞交給了呂乾,然後他退至一旁,閉目而立,全身宛若沒了力氣。
整個受降儀式中,他始終迴避着對方的眼睛,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人是神,他不敢再去看,也不願再去想。
然而儘管閉着眼,他也擺脫不開已經烙在腦海中的那個眼神,那個眼神的光芒銳利冷冽,正似浩瀚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顆恆星,天狼!
此後的路程,蒲雄的部眾就是在魏軍的武裝押送之下走完的了,再沒出過什麼亂子。
至於蒲雄,則被呂乾派人直接送往大梁,當然到了大梁之後,冉閔還是很給面子的,封他為即墨侯,食邑三千戶。
那隻剩下的萬餘秦軍降卒,則是被安排到幽州去修建大運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