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映的月,有着奔行的人。
高原上的溝壑,是天地留下的傷痕。
驍騎南營可是一直都沒有什麼像樣的戰績。
這一次,是個機會。
也是曹性的機會。
他要用自己的長弓利箭,告訴匈奴人們,仇恨的力量能夠給一個人帶來什麼。
一陣哨聲,從曹性的口中傳出。
在這黑夜之中。
他仿佛是一名使者,能夠為這個時間的黑暗,正名。
這哨聲聽起來像是鳥雀的聲音,卻又響亮得很,這次作為先鋒軍的驍騎營兄弟們都能聽得懂。
大家四散開,找尋着遮掩住身形的地方。
這數千人竟然就那般悄無聲息地藏在了山林之中。
這令人難以置信。
但是曹性做到了。
蟄伏了這麼久的時間,他也將自己所掌握地教授給自己的兄弟們。
現在。
驍騎南營的每個兄弟,都是獵人。
他們能夠在山林中隱藏住自己的身形,等待着獵物的到來,一旦被他們抓住了獵物的弱點,他們就能夠一擊斃命。
而如今,黑夜漫漫。
獵物在前。
曹性整個人趴伏在自己的老夥計身上,這匹老馬,已經跟了他許久的日子了。
他們很有默契地將身子隱藏在一顆老樹之後。
月亮的光照不到他們。
他們似乎融入了黑暗之中。
曹性突然有些想笑一笑,但是卻發現自己笑不出聲來。
好像都已經老了吧。
不過。
那都沒有辦法讓自己少殺那麼一個匈奴人,一個都不行。
在他曹正陽的面前,只要有一個匈奴人,都逃不過他的鷹眼和弓箭的。
匈奴人必死。
數千驍騎南營的獵人們就這麼靜靜地蟄伏在密林中,這是曹性下的命令,他們都認真遵循。
哪怕現在還沒有看到任何一個匈奴人,哪怕是人影也好。
但是曹性很耐心,他朝着身後又吹了聲,示意眾人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狩獵本來就是如此,要的就是等。
他的判斷不會錯。
畢竟他可是經驗老道的獵人。
「啪嗒。」
突然,靜謐的黑夜中響起了一聲脆響。
有些突兀,讓人察覺到了其中的異常。
曹性的眼睛銳利地透過了黑夜,看向了那聲響的來處。
在前方。
看來,他們也是不願意暴露行蹤地夜奔啊。
不多時。
在那聲響沒有引起什麼反應之後,在不遠的山坡,便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黑影,在月光下,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明顯就是匈奴人的騎兵部隊。
這波騎兵將近萬人,應該是匈奴進攻西河郡的先鋒。
一個身材魁梧,衣着看似有些不同的匈奴漢子在隊伍的前頭。
他謹慎地觀察着眼前的道路。
他便是這匈奴先鋒軍的統帥。
為了新南匈奴的未來,他願意擔起大任,帶頭衝鋒。
西河的那些漢人,他也是經常交手的,他們骨頭很硬,但是戰鬥力卻沒有很強。
不過骨頭硬就是不好啃,他也做好準備了。
至於聽說還有雲中的事情,他並不是很了解,因為那個時候南匈奴正在內亂。
大家都在忙着搞鬥爭,哪裏有時間聽一個他們並不是很關心的地方的情況?
而現在,他要帶匈奴人的舊日榮光,去征服那西河郡的土地了。
就是
他總覺得面前的那座密林,有些詭異。
似乎有這讓他有些心驚膽戰的東西。
難道是強大的野獸嗎?
他搖了搖頭,自己麾下近萬匈奴勇士,不管遇到什麼都不需要害怕,草原男兒的勇武是打出來的,不是自己安慰自己安慰出來的。
「駕!」
他騎着高頭大馬沖在隊伍的最前端。
但是他卻感受到了在這燥熱的夏日夜裏,竟然有一股涼意。
「嗖!」
聲音不大,恰恰能讓他聽見,在他沒有辦法反應過來的瞬間,一根利箭便撕破空氣,直直地衝着他而來。
嗯?
直衝面門。
他沒有任何思考的空間,直接被這支利箭命中了面門。
他從馬上摔落,結束了他還沒有開始的事業。
「敵襲!」
跟在他身邊的那些親兵,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首領就這麼突然倒下,自然也反應過來了什麼。
他們想要大聲地呼喊,提醒身後的兄弟們,但是他們並沒有來得及喊出更多聲。
在兩三聲大喊之後,跟在那個匈奴先鋒官身邊的那幾個親兵,也都倒了下去。
曹正陽的箭。
是奪命的箭。
每一箭都正中面門,一擊斃命。
而匈奴人的喊聲也成了驍騎南營的兄弟們進攻的信號,無數的箭枝從密林中拋射而出,狠狠地灌進了匈奴人的陣型之中。
慘叫聲,與這月色交織。
形成了這西河大地上的殘忍樂章。
匈奴的先鋒軍甚至看不到密林里的敵人有多少,他們只覺得這裏有着無數的敵人在追殺着他們。
死亡和未知帶來的恐懼,讓他們策馬往回趕。
可是。
剛剛曹性將他們放得夠深入了。
而且,他也交代了,一弓上兩箭,不一定追求殺傷,但是一定要追求恐嚇效果。
要知道,在這深夜裏,心理恐懼帶給人的創傷,遠比身體的要來得可怕。
「殺!」
如果可以,曹性不介意自己成為這些匈奴人睡夢中的惡魔使者。
因為他們給自己帶來的創傷,讓他已經熬了好多年了。
在匈奴人的側方,還有曹性佈下的絆馬索,那是剛剛安排過去的,而他們的箭雨也在將匈奴人往那個方向趕。
而曹性的喊聲響徹夜空,那絆馬索也隨之抬起。
「唏盧!」
匈奴人的馬匹被絆馬索絆倒,瞬間又倒下了一片。
這些摔在地上的匈奴人甚至不想去扶起自己的馬,而是繼續往前跑。
有些沒有找好位置,沒有來得及爬起來,被後來的戰友們的戰馬,狠狠地踩成了肉泥。
不過,匈奴人的先鋒軍好歹也是有些戰力的。
雖然密林太過於黑暗,沒有人敢輕易涉險,但是絆馬索的位置,讓他們敢於去嘗試追殺驍騎營的戰士。
不過回應他們的,又是一波箭雨。
擒賊先擒王。
曹性做得很對。
第一時間先射殺了先鋒軍的首領,這樣此時的匈奴先鋒軍陷入了一定的混亂中,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些什麼。
是和這密林中的神秘存在搏殺?
還是先退回去?
黑夜。
死亡。
血腥。
恐懼。
無疑在加重着他們的心理壓力。
大多數匈奴戰士選擇了後者。
他們更願意在戰場上光明正大地死去。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明不白地橫屍郊外。
這是曹性的戰術。
光明正大地玩心理壓迫。
多種元素結合起來的恐懼,更能讓人害怕。
其實這漫天箭雨,也就殺傷了不到半成的匈奴人,但是這種恐懼,讓他們退去。
曹性這一波臨時安排,直接挫敗了匈奴人的前進計劃。
為後方劉備鞏固西河郡城池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
等到匈奴人再次組織起先鋒軍,或者是直接大軍壓境的話,劉備集團已經做好準備,在西河郡等着他們的到來了。
而且,這一次他們來西河郡,就別想走了。
曹性在月光下走到了那個匈奴先鋒軍的首領的屍首邊,伸手把自己的箭拔了下來。
沒有任何情感地看了他一眼。
他,還不配擁有姓名。
曹性翻身上馬,又吹了一聲長哨,示意大家收拾一下戰場,繼續向前摸索,順便追殺那些先鋒軍。
而此時,劉備的智囊團們,則是坐在一起,討論着隨後的事情。
「所以說,還有一支匈奴人的隊伍南下了,剛好會和白波軍碰上?」
荀攸朝着閻仁發出了自己的疑問。
閻仁點了點頭。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荀攸突然把眼神放到了陳琛的身上,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還是有些低估了陳琛這個傢伙。
此時的陳琛
正在茫然地吃着糕點。
不得不說,這西河郡城竟然也有着太原沒有的特色糕點,口感還是很不錯的。
陳琛挺喜歡的,自然多吃了幾個。
他感覺到了荀攸的眼神,抬頭茫然地和荀攸對視了幾秒。
又低下頭去繼續吃。
這
荀攸深呼吸了一下,他開始在反推,推演陳琛的佈局。
趙雲、徐晃入雲中,隨時可以攻五原郡,這就阻斷了匈奴人的路。
而我們進取西河,又是從北面入場,這樣驅逐了白波軍。
相比起太原和匈奴,或許白波軍本身更想要走的,就是洛陽那條路。
而匈奴人,則是因為陳琛安排閻仁的操作,讓匈奴割裂,從而催生了新南匈奴和老匈奴王的部曲,而老匈奴王的部曲則是會南下尋求漢庭幫助。
這路上,兩個軍隊會相遇。
而大漢的如今的朝廷連朝堂,連洛陽都處理不好了,怎麼可能理會老匈奴王的部曲。
那這兩個軍隊就會聯合起來,在中原作亂。
這樣中原的視線就不會放在還在喝匈奴扯皮打架的劉備身上。
因為九州的視線從來都是聚焦在中原的。
中原有亂,而劉備還在打匈奴,那劉宏就不會抽調劉備去幫忙,而且還能夠拿劉備就在打新南匈奴的理由去退老匈奴王的部曲。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
那個老匈奴王部曲的首領於夫羅,前單于之子,並不會輕易地退兵,因為匈奴人的性格,還有陳琛在他們身邊安插的人手。
或許中原的內亂會調取另外的人選去管理。
能夠幹掉匈奴和起義軍的,正常來說要選邊將。
劉備已經被排除,公孫瓚太遠,那豈不是就是隴西董卓?
或者是驅虎吞狼的西涼韓遂?
不過韓遂沒那麼好安排,畢竟不聽調不聽宣的,那就大概率是董卓了。
而隨後劉備拿下了河套地區之後,就可以直接劍指西涼了。
雄踞大漢北部的劉備,將擁有天下最強的騎兵!
荀攸慢慢推演,心中有了一個判斷。
這陳琛啊,實在是黑。
平時看起來懶懶散散,人畜無害的,沒想到下得棋也是在這個高度上。
看來自己也該好好地露上幾手,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鮮有的。
荀攸都產生了比較的心理。
而此時的陳琛還一臉茫然地在吃糕點。
這夜裏不睡覺的叫在這裏開小會,實在是太餓着人了,受不了!
他想回去睡覺,這是加班,這是侵害人身權益。
荀攸還在觀察着陳琛,看着他時不時出現的小表情,心中暗暗揣測。
還裝。
都是自己人有什麼好裝的。
好在琛哥兒是自己人,又是潁川系的扛旗者,自己也沒有太大野心,有一份力盡一份力便可,倒是不用擔心。
而且以自己對他的了解,還有一直以來的接觸,荀攸還是覺得陳琛是一個能夠接納多元文化的人的,能夠接受不同的人,也算是寬容大度的。
這種深沉的心機,應該只是用在敵人身上而已吧。
這個場子裏,就荀攸和陳琛兩個人在雲遊。
其他人都在對着地圖討論着戰略意圖。
而陳琛在吃東西想睡覺,荀攸在觀察揣測陳琛的佈局。
「公達,這個安排你怎麼看?」
劉備指着地圖上的一處標記,這是他們定下來最終決戰的點。
他沒有問陳琛。
因為陳琛明確表示了自己不懂軍略,不懂得安排什麼地點,讓他們自己玩去。
雖然對於陳琛不懂軍略這種事,劉備是不信的。
但是奈何劉備也不會去揭穿他啊。
人家的寶貝軍師,才不捨得揭穿了。
他想休息,就讓他好好休息,要不是因為開這種智囊團高層小會議沒有叫陳琛的話,會讓人覺得他不重要,不然劉備也想讓陳琛去睡覺的。
可能這就是寵愛吧。
荀攸回過神來。
看向了劉備指的那個標記點。
那是西河郡郡城的西邊,就在三個城池的中間。
看這個樣子,是打算兵分三城,然後包圍之後擊破?
荀攸覺得這個想法看起來穩妥,但是實際上並沒有那麼穩妥。
因為匈奴人的主要戰力,可都是輕騎兵,來去自如。
如果就城而戰,很容易讓他們有提防的準備,那可能打不完就被跑了。
那應該選擇哪裏?
荀攸的視線停留在了地圖上的一個地方。
或許
這裏會是一個好地方。
荀攸在大家的注視中,將手指指到了另外一處地點上。
眾人認真地看了看。
白波谷?
「公達這是?」
劉備不是很理解,為什麼要選擇距離各個城池都有不短距離的白波谷進行決戰呢?
要知道白波谷雖然不小,但是容納不下二十萬人。
更不用說這種十萬人級別的這種決戰了。
真要打起來,雙方都不好事施展開。
「白波谷地形不適合騎兵進攻。」
荀攸敲了一下地圖。
大家點了點頭,這個理由大家都懂,有點道理。
「而決戰,我們的人並不需要在白波谷之中。」
「這裏。」
「只是匈奴人的墓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