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榮看着何小寶牽着王鵬的手走進食堂,也看到了兩個人臉上截然不同的表情,一個平靜,一個彆扭,而他自己的心裏卻泛起酸來。
何小寶連排隊買飯、打菜這件事也堅決不讓王鵬去做,他不好意思在食堂里與她推推搡搡,只好老老實實地就範。坐在柴榮的身邊,王鵬苦着臉說:「為什麼我發了一場高燒,世界就變了?到底是我燒糊塗出現的幻覺,還是一切真的莫名其妙?」
柴榮早上上班就聽說王鵬病了,因為有幾份報告趕着寫,就沒去宿舍看他。到下午時,何小寶在衛生院陪王鵬的事,在辦公樓里已經傳得有鼻子有眼。這會兒,看他們牽着手進來,就算他明白王鵬的被動,但心裏依舊有些妒忌,妒忌王鵬有自己沒有的福氣。
「你怎麼不說話?」王鵬看柴榮沒反應,就推了他一下。
柴榮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希望我什麼反應?」
「哎,我可聲明啊,這情況我還摸不着邊呢,你可別朝我撒氣!」王鵬真是叫屈啊。
柴榮低下頭吃飯,不願意看正端着飯菜走過來的何小寶。
「柴榮,待會吃完了,一起陪王鵬去衛生院再掛兩瓶點滴啊!」何小寶說得自然,兩個年輕男人卻都覺得尷尬到恨不得立刻跑出食堂。
放下飯菜的何小寶,又急急地去為自己買菜打飯,王鵬扒拉着碗裏的飯粒,突然有一種類似被綁架的感覺,這讓他覺得既無趣又無奈。終於,他放下手裏的筷子,站起來就往外面走。
「哎,王鵬,王鵬,你幹嗎去啊!」何小寶似乎一直注意着他,才走出幾步就被她追了上來,「你都沒吃呢,這是要幹嗎?」
王鵬直愣愣地看到何小寶的眼睛裏,「我想回去睡覺,行嗎?!」他明了是在詢問她,但那眼神分明就寫着——離我遠點!
但是,何小寶接下來的舉動,讓王鵬很挫敗,覺得這真的是個聰明面孔笨肚腸的女人,自己臉上的不耐煩都如此明顯了,她還不明白,那他該如何是好?
遠遠看着的柴榮算是明白了,王鵬最大的問題不是他喜歡上哪個女人,而是他不懂得拒絕女人。但凡其他的男人,在這種時候除非對面站的是自己喜歡的人,否則肯定是直接了當拒絕後甩手而去的。王鵬卻在何小寶一句「那我送你回宿舍」之後,低頭繳械,耷拉着腦袋跟她一起在眾人的注視中走出食堂。
晚上,王鵬躺在自己的床上,柴榮坐在桌邊,倆人聊起何小寶。
「我看我得快點好起來,這樣被她盯着真是有點吃不消!」王鵬一臉畏懼。
「有曲柳第一美女主任陪你,你還嫌這嫌那!換了我,乾脆就裝病裝他個十天半月的。」柴榮揶揄他。
「裝死你算了!」王鵬瞪他,「我阿媽都沒像她這麼囉嗦,要真躺個十天半個月,我沒病死也被她煩死了!」
柴榮忽然走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着王鵬問:「你就沒想過她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關心你?」
王鵬坐起來,盤着腿看柴榮,「想了,可是沒頭緒。」
「少來,你是十一二歲的少年啊?會看不出來她對你動了心思?」柴榮對王鵬的反應嗤之以鼻。
王鵬雙手往前一推道:「打住!你是最清楚的,她到底想找什麼樣的人。我既沒有背景,又沒有權勢,學歷又不高,憑什麼讓她動這個心思?」他說到這裏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臉,「要說我唯一可取的就是這皮相了,可惜,男人的皮相一錢不值啊!」
「去你的!」柴榮一把將他推翻在床,「也就你自己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在這院子裏,大家背後對你可都高看幾眼呢!」
王鵬哈哈大笑,「你就逗我吧!就我這樣,還高看幾眼,不罵我腦筋不轉彎就不錯啦!」
柴榮收起玩笑,「你以為人家都傻啊?明明你和韓亞芬的事鬧得正凶,就一晚上工夫,卻都歇菜了。不僅如此,接下去調走的調走,倒台的倒台,誰會認為這些和你沒關係,誰就肯定是腦子進水了!我都懷疑,這院裏的那些已婚女人,這會兒都後悔自己幹嗎不晚幾年生出來,好等着你來呢!」
柴榮前半段說的正經,後半段說得荒唐,但王鵬對這樣的分析,無論是哪一部分都覺得無聊。不錯,那些事是多多少少和自己有關,但關背景什麼事?那只是碰巧的機會,加以利用罷了,對他自己的前途來說,也只是保了個平安而已,哪值得這些人大驚小怪的。
「你呀,什麼都好,就是對女人心太軟!」柴榮退回桌子邊坐下來,「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窗戶紙。其實說的就是你這種不懂拒絕的情況,才會出現女人一主動,男人就自動投降的情況。」
「你倒是一套一套的。」王鵬笑。
「你還別不愛聽,我敢打賭,你要是過一個月都沒拒絕她靠近你,以後只怕你想拒絕都難了!」柴榮很肯定地說。
這話又讓王鵬徹底鬱悶上了。他不得不承認柴榮分析得有道理,可問題是,女人的面子終究比男人薄些,這拒絕的話一說出去,對方要是給自己來個梨花帶雨,那豈不是更麻煩?她只要一想起馮天笑過去意願未遂就用哭招的樣子,心裏就忍不住一陣寒顫。
其實,王鵬若反過來想想,何小寶若是一個面子薄的人,還會這麼在一番冷冰冰之後突然死纏爛打嗎?他要是能這麼一想,事情呀絕對簡單得多,可偏偏他也鑽了牛角尖。
王鵬本就身體強健,不出三天就痊癒了,但就這兩天的時間,已經足夠整個鄉大院的人把他和何小寶當一對兒來看了。
吳培觀那天交給王鵬一套圖紙,「這是要在我們這院南面的空地上建的樓,你回頭去縣裏的時候交給規劃上,把規劃證的手續補補齊。」
王鵬看圖紙上寫的是鄉政府宿舍,立刻就問:「我們的宿舍不是還有多嗎?怎麼又要建?」
「這是分配給已婚幹部的住宅。」吳培觀突然笑了笑說,「這極可能是最後一次福利分房了,聽說國家有政策要取消福利分房制度,末班船啊,小王,可要趕緊地搭上才好!」
王鵬嘿嘿一笑,「我倒是想啊,可惜沒人嫁我啊!再說了,就我這幾個月的工作年限,分房子?夢裏做做倒是可以。」
「怎麼不行?」吳培觀拍他一下,「你的年限不夠,何小寶何主任足夠啊!她不但工作年限符合這次分房標準,還有中層加分、黨委委員加分、黨員加分,能分到不小的面積呢!」
王鵬聽了這主意,差點滿地找牙,「我說主任,你就別跟着瞎起鬨了,我跟何主任嘛事沒有,再這麼你傳我傳的,讓人家姑娘家怎麼嫁人啊?!」
「小子啊,艷福找上門,你還往外推,不實在了吧?」吳培觀不滿地瞪王鵬一眼,覺得他那是跟自己裝呢。
王鵬有苦難言,只好裝聾作啞,權當什麼也沒聽見。
周宏偉正巧進門,聽得分房什麼的,也過來湊熱鬧,拿着圖紙顛來倒去地看一陣,一臉羨慕地對王鵬說:「這真的是個機會啊,人家為這一套房子,假結婚都在辦呢,何況你們倆還有一個是符合條件的!」
王鵬徹底無語,拿起圖紙和其他文件,逃似地離開工建辦,留下身後一片感嘆聲。
不光工建辦在討論分房的事,何小寶的計生辦里,也在討論這事。許梅芳自從洪向南倒台後,為人處事收斂很多,這會兒正討好地勸何小寶趁着這個機會,抓緊跟王鵬把婚事給辦了。
何小寶其實知道要分房子就想過這事,但是一來太倉促,二來她看出來王鵬現在對她絕不似原來,趕鴨子上架,她怕最後反倒將王鵬嚇跑了。但是,房子的誘惑實在太大了,雖然她心裏一意要往城裏去,但若以後工作在城裏,這裏又有套房子倒也不錯。她便又開始謀算着怎麼讓王鵬徹底就範,想來想去也只有生米煮成熟飯這一招了,雖然有點沒臉沒皮,但這個時候也只有豁出去了。
王鵬從縣裏回來又已經到了下班吃晚飯的時間,按理早該回家的田菊花卻在辦公室等他。
「二毛,今晚能不能給個面子,讓阿姐請你吃頓飯啊?」田菊花問王鵬。
「菊花阿姐,不說無功不受祿這一條,單說我們鄉里鄉親的,你有事就直講,不用搞請吃飯這種事。」王鵬以為田菊花有什麼事找他幫忙。
「就是因為有功才要請你啊!」田菊花肯定地朝王鵬點頭,讓他一下明白這是為了她進工建辦的事,要謝他呢。
「菊花阿姐,我也只不過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你用不着謝我的,要謝就謝何主任吧。」王鵬可不想受這種功勞。
田菊花也毫不含糊,「她要謝,你也要謝,我田菊花向來是有恩必報的!除非你看不起我,那我轉身就走!」
話都說到這份上,王鵬再拒絕就難免傷人了,他只好摸着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