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上哪去搞這麼多銀子?!」
延光帝有些氣惱地摔了手中的摺子。
小朝會一直開到將近傍晚,在座的都是年過半百的老臣,臉上皆帶着些倦容。
鄭元化俯身拾起地上的摺奏,嘆道:「信報是今早到的,臣等也只能壓這一天了。」
言外之意便是——明日若沒有個說法,怕是朝中會起恐慌。
延光帝便只好撫額。
摺子上的內容大家都看了,自然又是大事不好。
但每個人心中其實也都有些……習以為常了。
陝西總督汪喬龍戰死,反賊唐中元攻破潼關,進入陝西境內!
陝西說遠也遠,但潼關一破,唐逆與京師之間雖隔着山西,卻幾乎只有宣府、大同這一道關防……
商議了一天,卻還是束手無策。
盧正初嘆了口氣道:「唐逆恐有賊軍數十萬人了吧,算上戰報傳來的時間,西安城怕是已然陷落了。」
「說這些還有何用?!」延光帝氣極敗壞,恨恨罵道:「汪喬龍誤朕!」
鄭元化默然不語。依他原來的意思,是讓孫白谷督師七省軍事,陛下卻一定要用汪喬龍……
如今在想這些也無用。
盧正初道:「當務之急,臣建議讓宣大總督孫白谷整頓軍務,圍剿唐逆。」
戶部尚書姚文華道:「宣大?山西可是連旱了六年,中間兩年洪澇,之後又是四年旱災,如今更是溫疫橫行。」
兵部左侍郎裴石道:「等唐逆佔了陝西,必東進山西,到時候饑民荷鋤而應,聲勢恐比河南更烈。」
「若山西失守,則京畿危矣……」
「……」
「夠了!」延光帝怒罵道:「這些朕難道不知嗎?朕是在問你們,怎麼辦?!」
「說來說去,還得先說錢糧的問題。」
「遼餉能給,宣大的兵餉便不能給了嗎?」左經綸冷眼看向盧正初,道:「要不然,盧次輔乾脆調秦成業的關寧鐵騎去平流寇?」
「事到如今,說這些意氣之言又有何用?」盧正初道:「內寇外虜……內寇要平,難道遼東不要了?!」
「守遼東要那麼多糧餉,平寇就不需要嗎?」
「若是建奴再次入關,這後果左……」
「夠了!!」延光帝猛然拍案,喝罵道:「朕受夠了你們吵來吵去,朕就問你們,有錢糧沒有?!」
再次提到錢糧,殿上便安靜下來。
寂靜中,還是延光帝開口道:「姚文華,你來說。」
戶部尚書姚文華顫顫巍巍地起身道:「陛下,朝中的官俸可有兩年沒發了,戶部……」
延光帝撫額不語。
他也不想再聽這些。
他本也只是抱着萬一的希望問一句。
看着姚文華花白的長胡不停地抖動,延光帝只覺一陣頭暈。
之所以點姚文華做這個戶部尚書,便是因為他打得一手好太極。各部各地要錢糧的基本上能由姚文華擋過去,不至於找到自己抱怨。
這位姚尚書年紀大、身子弱、又能糊弄事,他調任戶部後,延光帝確實清靜了不少。
比如上個月,好幾個王府、伯府找戶部要拖欠了幾年的祿米,竟硬是讓姚文華忽悠了過去。
「國事尚無銀錢支用,爾等私俸竟也敢找老夫耶?」——這樣一句話,若換別的臣子云說,定是要被那些勛貴們打一頓的。偏偏這老頭挨一下就能厥過去,誰敢碰一下試試?
總之這姚文華也是個能臣啊……
延光帝便有些無奈起來。
「皇后可是連燭火都不敢點,入夜後,朕這宮裏也是漆黑一片。」
一句話之後,這球又滾到了內閣手裏。
左經綸是有備而來,見時機終於到了,便道:「陛下,前些天有御史彈劾戶部左侍郎白義章貪墨賑災糧餉。老臣認為,此事還是該查。」
延光帝卻是擺了擺手。
白義章到戶部後,國庫還是充盈了一些的。
哪些臣子做了哪些事,自己又不瞎。
左經綸又道:「陛下,老臣聽聞白義章與其黨羽確係貪墨了不少銀子,只說秦成業每年都有進奉從遼東送到朝中高官手裏……」
延光帝其實並不想掀這個鍋,但聽了有銀錢確實又有些心動起來。
「白義章的案子如今在大理寺吧?」
盧正初起身道:「是,臣認為這樣的貪贓要案應該由東廠來查,陛下才好親自過問。」
左經綸道:「豈可如此?東廠新立,尚未成……」
「陛下,臣今日看到白義章上了一份奏章,有些意思。」盧正初又道。
左經綸一愣。
白義章的摺子?為何自己沒看到?
卻見延光帝已翻出白義章的摺子看了看,還挑了挑眉。
似乎真是一份有意思的摺子。
「主意是個餿主意,但也別無它法了,就這麼辦吧!」延光帝道。
鄭元化嘆道:「恐無太大用處啊。」
盧正初道:「軍情如火,能籌多少是多少吧。」
延光帝竟是親自在白義章的摺子上批了紅,放到一邊,道:「議了一天了,也就是這白義章能想出辦法來,還賣了田產帶頭捐了五百兩……就將白義章的案子移到東廠吧。」
左經綸還待再言,卻聽延光帝又淡淡道:「宮中也無米,便不留諸愛卿用飯了,且散了吧。」
幾個大臣也不知陛下這句話是在開玩笑還是如何,只好苦着臉道:「臣等告退。」
左經綸低着頭,心知自己又被盧正初擺了一道。
白義章竟是捐了五百兩?
那想來那所謂的『餿主意』便是讓百官捐銀子了?
呵,可笑至極!
……
出了宮已是黃昏。
左經綸上了轎子回家,依舊是飯也不吃,先去找了宋禮。
待宋禮行過一禮,左經綸便道:「與那群誤國庸臣枯坐一日,與國毫無用處!還不如與宋先生相議。」
宋禮便沉吟道:「這等軍機大事,又豈是能一日便定下來的。內憂外患,國事艱難啊。」
左經綸有些疲憊,倚着椅子閉目道:「還是錢糧的問題……總不能再攤稅。」
宋禮振聲道:「再攤也於事無補了!當今之勢,要想解我楚朝危局,唯有一途——削宗藩、清貪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