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五條觸手攪起洶湧的暗流和密集的水泡,朝着「荒」的本體纏去。
「荒」就像一條靈巧而風騷的魚,斜游、側躺、扭大粗腰,輕易的避開觸手的纏繞和拍打。
而整個過程中,它始終沒有醒來,仿佛是水流在操縱着這具龐然大物,做出各種高難度的躲避動作。
轟隆隆海床劇烈震動,深淵裏的東西似乎憤怒了,一條條邪異可怕的觸手從漆黑的海淵裏彈出,像怒放的觸鬚,帶起大量的、塵煙般的軟泥。
張牙舞爪,似乎捲走經過深淵的一切生物。
這些觸手表面遍佈殘缺不全的紋路,像是一幅完整的畫被胡亂擦拭去一部分,巨大的吸盤上長着肉刺,微微蠕動着。
「看起來,似乎是一位不弱於你的存在……可惜靈蘊已經毀的差不多了。」
監正根據觸手表面殘缺不全的紋路,判斷出深淵裏怪物的位格。
「不愧是天命師。」大荒淡淡道,他一個漂亮的漂移,避開了迎面拍來的三根觸手。
觸手拍打在海床上,帶來地震般的效果,軟泥塵煙霧般的升騰,把原本清澈的海水化作滾滾濁流。
「世間任何力量,都有它獨特的排列和組合,不同的物質有不同的紋路,陣法師的奧義,就是解讀這些紋路。左邊左邊,小心規避
「當把陰陽五行、地風水火瞭然於胸時,便能掌控掌控世間一切力量又來了,快往右閃,往後閃。」
監正一邊指導,一邊說道
大荒加重語氣,微怒道:
「我不是你弟子!」
表達完情緒,它繼續說:
「所以我始終認為,術士是所有體系中最特殊的。四品陣法師,便能掌控世間絕大多數的力量,而像你這樣的存在,可窺探天機,可觀測命運。
「然而,即使是蠱神和巫神這樣的存在,前者有天蠱術,後者有卦術,也只能偶爾觀測命運一角,可你區區一個天命師,做到了超品都做不到的事。
「但如果術士是為了誕生守門人而存在的體系,那麼一切就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
啪!
終於有一條觸手在「同伴」圍追堵截的輔助中,成功抽打在羊身人面怪物的腹部,頓時抽的皮肉開裂,沁出大股大股的鮮血,把海水染成淒艷的鮮紅。
監正「嘖嘖」兩聲,稱讚道:
「厲害,這一鞭的力量,怎麼也有一品武夫高階層次。」
「荒」沉聲說道:
「怪力就是它的天賦神通之一,全盛時期,它的觸手能輕易撕裂我的肉身,當然,肉身並非我擅長的領域。
「遠古時代,它和「龍」在深海中死戰,掀起的海嘯幾乎淹沒了半個九州大陸,正是這一戰打破了神魔之間的平衡,拉開神魔終結的序幕。
「這一戰後,深海中便只剩一位霸主,可惜不是它,是龍。」
監正「哦」一聲:
「難怪我感應不到它的元神波動。」
大荒嘿道:「觸手死而不僵,凝聚了它的意志,無盡歲月以來,一直留在這片戰場上。」
「可怕的執念!」監正評價。
說着,荒獸即將穿越這片區域。
觸手的攻勢愈發的瘋狂,打的海床開裂,幸好這片地帶沒有海底火山,不然早就噴發了。
「龍殺了它,但靈蘊受損,戰力不復巔峰,因此後來被三眼巨人抽了龍筋,斬了龍頭。可惜了,它的靈蘊殘缺不全,我無法吸收,也不知道這份力量將來會便宜誰。」
荒試探道:
「不如這樣,你助我吸收它的靈蘊,我答應為你做一件事。」
如果能把觸手殘留的靈蘊吸收,它的肉身將觸摸到超凡的層次。
監正作為守門人,精通陣法和煉藥,或許能抽取出觸手內的靈蘊。
監正不搭理它。
荒只能遺憾的前行,挨了三鞭後,徹底脫離這片「戰場」,消失在無盡深海中
南疆。
力蠱部,磚瓦房裏,麗娜穿着淡薄的小衣,一條露大腿的小短褲,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熟睡。
突然,她被劇痛驚醒,睜開,側頭,看見胖墩墩的小豆丁抱着她的胳膊啃。
嘶~麗娜疼的倒抽涼氣,一巴掌把徒弟拍醒。
小豆丁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揉着眼眶,邊咽口水,邊說:
「師父啊,我夢到了好吃的東西,可我不管怎麼咬,就是咬不動。」
說着,她皺起淺淺的眉毛,滿臉苦惱。
麗娜面無表情的指着自己的胳膊。
「呀,師父被咬了。」
許鈴音看見牙印,大吃一驚,誇張的叫起來。
「這是你咬的。」麗娜大聲說。
「不是我。」
許鈴音連忙否認,她不記得自己做過這種事,師父一定是想藉機霸佔她明天的肉。
「就是你咬的。」
「不是我。」
師徒倆吵了起來,相互施展音波攻,直到許鈴音肚子「咕嚕」一聲。
麗娜沒好氣道:
「你吃的肉都快趕上我了,我都沒餓,你憑什麼餓?」
在力蠱部,食量既代表天賦,也一定程度上代表修為。當然,許鈴音這種整天漫山遍野亂跑,在幾位長老慫恿下,追着力蠱部孩子狂揍的運動量,肯定會吃的比較多。
可在麗娜看來,還是有些不太尋常了。
「我就是餓嘛。」許鈴音委屈道。
「你是不是偷偷把肉給別人吃了?」
麗娜猜測道,說完,她就否定了這個猜測,傻徒弟怎麼可能和別人分享食物?
「你把肉藏起來了?」
麗娜心裏一動,許鈴音是個會囤食物的,她喜歡把雞腿藏在不穿的鞋子裏,然後發現雞腿變味了,不想吃了,但又不捨得丟棄,就試圖把雞腿餵給家人。
「我沒有。」
許鈴音吃了一驚,滿臉警惕,師父居然知道她的秘密行動,師父越來越聰明了。
「你藏東西幹嘛?」麗娜沒好氣的說:
「放心,我才不吃呢。」
南疆氣候炎熱,肉類不可能保存,多半已經臭了。
許鈴音頓時鬆口氣,師父雖然經常和她搶吃的,但師父說話還是算話的。
於是一本正經的宣佈:
「我要留着給大哥吃。」
你還挺惦記着許寧宴的嘛麗娜就問:「你藏了多少啊。」
「很多很多!」許鈴音張開雙臂,比劃了一下,然後補充道:
「但我不告訴你。
「師父們說我家那邊沒東西吃了,天天有人餓死,大哥如果不能讓大家吃飽,大家就要和壞人一起打他。我把吃的給他們,他們就不打我大哥了。」
黑暗裏,麗娜愣住了,她看着眼前七歲的孩子,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想家了啊?」
好久之後,麗娜低聲問道。
「嗯!」
許鈴音用力點頭。
「那過陣子,我們去中原吧。」麗娜說。
「不行!」
許鈴音的回答出乎她的預料。
「為什麼?」麗娜不解的問。
「因為我還要和大蟲子玩,它說要教我打架。」許鈴音在床上打了個滾,用很誇張的語氣說:「它很厲害的,我都打不過它。」
「你又說什麼胡話?哪來的大蟲子。」麗娜茫然。
「有的有的,」許鈴音打完滾,坐起身,小臉表情認真:
「它說它叫蠱神。」
麗娜瞬間頭皮發麻,汗毛一根根豎起
用過晚膳後,許七安盤坐在屋內吐納,搬運氣機。
半個時辰後,睜開眼,結束吐納。
「我可以一口抽乾附近的靈力,但除了滋養肉身之外,靈力對我而言沒什麼用處,而滋養肉身的效果也極為有限。吐納對我來說,已經沒多大用處。」
踏入一品境界後,他終於迎來了瓶頸。
其他體系不說,就武夫體系,真正的瓶頸其實是在突破品級的時候,比如九品晉升八品時,需要有人幫着開天門,接引天地靈力入體,產生氣機。
八品到七品,則需要爆肝,好幾天不睡覺。
越到高品,跨越品級越困難,最好的例子便是寇陽州。
可一旦順利晉升,從初期到大圓滿,其實是沒有瓶頸的,天賦好的會快一些,天賦差的,也就慢一些罷了。
按理說,只要成功晉升一品,那麼他從初期到半步武神,應該是一個順其自然的事。
但現在,他遭遇到瓶頸了,修為迎來了一個阻滯不前的狀態。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一品武夫儘管鳳毛麟角,但把時間跨度提高到千年計,還是有幾位的。但半步武神,縱觀古今,我知道的卻只有神殊一個。
「難怪踏入一品後,我隱約覺得到了極限,到了巔峰,這是踏入超凡後沒有的體會。」
從現在開始,一品的每一個階段,都是一個瓶頸。
「神殊既然能晉升半步武神,那肯定有相應的辦法,大婚之前,抽空去一趟十萬大山。」
除此之外,許七安還有兩個想法:
一:插花!
花神是不死樹轉世,擁有神魔的靈蘊,吞噬靈力沒用,那吸收花神靈蘊呢?而且,即使花神沒有靈蘊,道門的上古雙修術本身的效果,也要強於自身修煉。
它暗合陰陽交匯的大道。
二:平息業火!
洛玉衡渡劫成功,晉級為陸地神仙,但不代價沒有業火,業火灼身是人宗修行法門自帶的弊端,難以根除。只不過踏入一品之後,洛玉衡已經能憑藉修為,壓制業火。
業火灼身對她來說,不再有威脅。
身為道門的陸地神仙,洛玉衡應該是世間最完美的雙修對象。
許七安緩慢吐了口氣,將注意力轉移到了當前局勢上。
「巫神掙脫封印的時間不遠了,儒聖雕塑眉心的裂痕已經蔓延到嘴唇,遍佈整張臉,這比南疆極淵裏那尊儒聖雕塑要誇張。
「嗯,那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抽空去見神殊的時候,還得去一趟極淵,看看封印的鬆動程度。」
他去靖山城收利息只是目的之一,看一看巫神的狀態也是迫在眉睫的事。
看完之後,他就放棄了效仿魏淵,召喚儒聖英魂修補封印的想法。
理由是:
一,儒聖刻刀和亞聖儒冠的力量消耗過大,難以在短時間內承載儒聖英魂的力量。
監正當初在青州幾乎耗光了兩件法器的力量,等恢復了部分後,趙守又帶着它們前往北境,一打就是十三天。
二,召喚儒聖英魂的代價太大。
魏淵當初以二品之身召喚儒聖,肉身崩潰,付出了身死的代價。
他現在是一品武夫,不是魏淵能比,但肯定也要付出非常慘痛的代價,而巫神教還有一名大巫師,一名雨師,兩名靈慧師。
效仿魏淵的結果,很可能是和魏淵一樣,死在靖山城。
兩虎相爭,一死一傷,西域就要笑開花了。
「所以現在早點把修為推到半步武神層次,才是重中之重,為了中原黎民百姓,慕姨,別怪侄兒禽獸不如了。」
許七安彈指熄滅蠟燭,開門離去。
夜色沉沉,屋檐下點着一盞盞紅燈籠,在清冷的春風中搖曳。
內院、廊道等處,寂寂無聲,沒有人影。
許七安悄咪咪的靠嚮慕南梔的房間,輕輕扣了兩下門。
屋子裏頭靜悄悄的,無人應答。
居然裝睡許七安又扣了扣門。
慕南梔警惕的聲音傳來:
「幹嘛?」
問的好,你可真懂我許七安氣機彈開門栓,敲門而入,屋內溫度正好,不冷不熱,空氣中縈繞着熟悉的、誘人的幽香。
這是花神覺醒靈蘊後,獨有得芬芳。
房間裏漆黑一片,但不影響許七安的視線。
床幔低垂,錦塌上側臥着一道曼妙的曲線。
慕南梔豎眉道:
「深更半夜進長輩房間,成何體統,快滾出去。」
許七安冷笑一聲:
「慕姨,侄兒怕你深夜寂寞,特來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