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龍市,市府創業大廈23樓,在冬至這一天,被身穿羽絨服的大爺、大媽們,擠得嚴嚴實實。樂筆趣 www.lebiqu.com
與此同時,大廈的門口停着一輛巡防車,幾個身穿警服的人員,擠在不大的車裏,不停的抱怨着今日的突然降溫。
同樣也在議論着,這家剛剛暴雷的p2p理財公司,和剛剛跑路的公司老總
作為這家理財公司的銷售副總李斯,頭一次沒有穿西服,出現在公司里。而平日裏精神抖擻的他,此刻卻顯得格外萎靡。
而前些日子裏,在這幫老年人嘴裏,左一口大侄子、又一聲好外甥的他,卻被那些走起路來晃晃悠悠的客戶們,逼在靠窗戶的角落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喧鬧的吵雜聲,讓他的意識格外迷離。
「這是我的棺材本啊,都讓你這個狼崽子給騙走了」。
「不是說穩賺不賠嗎你不是說p2p是國家扶持的產業嗎」
「對對對,上個月還說絕對不出問題,這才幾天,你們老闆就跑路了」
「找不到你們老闆,我們就找你這副總經理你拿不出錢來,我就死在你面前」
「死也得讓他當個墊背的,他也是騙子」
屋裏面的大爺、大媽們,越說聲音越大,而隨後更是有一個大約60多歲的老人,拿着手裏的拐杖,對着臉色比死了媽還難看的李斯,上去就是一下子。
李斯下意識的用手擋了一下,雖然擋住了頭,可右臂還是傳來了,火辣辣搬的痛感
李斯看了看那個朝他動手的老年人,竟然是那個往日裏總在他辦公室里,蹭茶水,和他自稱是忘年交的李大爺。
李斯本來想說點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因為他最知道,血本無歸是什麼樣的一種感受
李斯低着頭,一句話不說,而他的沉默反倒讓周圍的人,聲音越來越大
李斯此刻心亂如麻,什麼話也不想說,可看着周圍熟悉而又陌生的老人,他還是嘆了嘆氣,站出來大聲說道:
「大爺、大媽們,我也是受害者我妹妹全部的積蓄,也都被騙走了我和你們的心情一樣」
「我們才不信你就是個騙子再說,你個小年輕能有幾個錢,我可被你騙了整整40萬」李斯的話剛一落地,一個40多歲的中年婦女,就立刻反駁道。
「幾個錢130萬啊這錢要是真的找不回來,我也沒臉活下去了」李斯這時候紅着眼睛般,朝着周圍的人絕望的嘶吼着。
這一刻,喧鬧了整整一上午的辦公室,總算安靜了下來。
可隨後,一個穿着貂皮、戴着眼鏡,右手抱着一隻貓的女人,指着李斯的鼻子,不屑的說道:
「糊弄誰呢還沒臉活我看你的臉比城牆都厚,你要是真想死,就從這跳下去沒人攔着你」
「對都這時候還騙我們死龜孫」一個老人隨即附和道。
剛剛安靜了不到5秒鐘的會議室里,再次亂了起來,離李斯比較近的那幾個老年人,還趁機給了他幾下子。
而這時候的李斯,不但一言不發,反倒蹲在地上擺弄起了手機。
可誰也沒注意到,往日裏那個滿臉堆笑的小伙子,此刻眼中竟然是一臉的決絕。
其實李斯昨晚早就想到了死因為他妹妹為了幫他創業績拿的這130萬,是她偷偷從單位里挪用的
這錢要是真要不回,他妹妹也就沒有活路了
一想到為他付出一切的妹妹,愧疚的李斯心如死灰
老人們吵鬧的聲音越來越大,而他們似乎也忘記了,為什麼會在理財公司所有人都消失了的時候,會在這兒找到李斯。
「你咋不說話了,不是說想死嗎你死給我看啊」抱貓的女人看到李斯不言不語,還玩起了手機,氣呼呼的說道。
「好,我去死」李斯嘆了口氣,又看了看對面的人群,輕輕的嘆息道。
而隨後他又像大家拱了拱手,隨即又把編輯好的一條短訊發了出去。
可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時候,下一秒鐘,站在角落裏的李斯,猛地轉過身來,隨後更是推開身後的窗戶,抬腿朝樓下跳了下去
「這是幾樓啊,他真的跳了」抱着貓的女人,愣了愣神,不可思議的對旁邊人問道。
「23樓他真的跳樓了」這時候,人群中突然有人附和道。
「這可和我沒關係,是他自己找死啊」抱着貓的女人,愣了愣,隨即驚呼道。
這時候,剛剛還群情激奮的大爺、大媽們,一股腦的涌到了窗台旁邊,而離窗台最近的人,明晃晃的看到了,那個前天還親切叫她大媽的中年人,趴在了樓下警車的旁邊,而他的周圍一片殷紅
李斯就這樣的死了,而他死之前,除了給他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發了個對不起的短訊外,其他的什麼也沒有留下。
「死人了啊」不知道誰嗷的喊了一嗓子,而隨後所有的人不管是老頭子、還是老太太都大步流星的朝樓下跑去
大家用了將近1分鐘的時間,才用電梯趕到了樓下,這個時候,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正在不緊不慢的把屍體左右圍了起來。
而李斯從23樓落到地面的時間,卻只用了7秒
在這短短的七秒鐘里,他的腦子卻像電影般快速的浮現,他這短暫而又悲催的35年。
4歲那年,他母親去世了,家裏除了一個只會喝完酒就打人的父親外,他沒有任何的親人。
9歲那年,他有了一個繼母,而繼母也帶了一個和他同齡的妹妹。父親喝完酒依舊會打人,只不過他長大了,跑的比他的父親要快許多,所以挨打的總是繼母和妹妹。
17歲那年,父親酒後駕駛,開着那輛破夏利,和繼母一同墜江,三十五天後,他因為重傷害進了勞教所,這一判就是整整5年。
23歲那年他出獄了,他當過保安、當過銷售、當過服務員,可無論他怎樣努力,沒有學歷的他只能停留在最底層。
34歲那年,他走了運,認識了一家財富公司的老總,而隨後他平步青雲,一步一步從最底層的員工,坐上了公司副總的寶座。
可他沒想到的是,那個他原以為是「伯樂」的老總,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騙子
而他之所以重用李斯,是因為老總聽說,李斯的妹妹是某國企的財務
李斯很珍惜這份工作,他幾乎把所有熱情全都投入到這份事業上,而他前些日子還在奢望,等年終獎下來,一定要送妹妹一輛車
昨天是他35歲的生日,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往日裏坐在奔馳里揮斥方遒的老闆,突然人間蒸發,而臨走的前一個月還從他那裏借了130萬
而這筆錢,不但斷送了他卑微的一生,也即將毀掉她妹妹同樣有些灰暗的人生。
悲涼的童年、無奈的青年、卑微的中年,以及還未來到的剩餘時光匯成了他的一生
短暫的一生、一點兒也不精彩的一生、滿是遺憾的一生,就在這幾秒鐘過去了。
李斯回憶着這輩子,眼角憋屈的淚水還沒來得及流出。
砰的一聲巨響過後,一切陷入了黑白
從23樓一躍而下的李斯,當睜開眼再觀察這世界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個旁觀者了。
他的靈魂從身體剝離了,這個已經支離破碎的身體,已經不再屬於他。
他發現此時的世界已經變成了黑白色,而原屬於他的身體正倒在,那輛外觀漆黑的巡警車旁。
李斯沒有任何的知覺,他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飄蕩在他屍體的四周,而隨後那幫大爺大媽們,也一個個的出現在他屍體的左右。
而這個時候,他似乎聽到了句話有人對他的誇讚。
「多好的孩子啊,聽別人說,他爹媽老早就死了,他還趕上了這事兒,他這命可真不好」
「可不是嗎這孩子聽說還沒處過對象長得挺俊的一個孩子。」
「小李是個好人啊,平日裏我家有個啥事兒,我總找他,他也沒拒絕過我」
「對了,有人通知家屬沒啊這人都摔碎了,總得火化了啊」
李斯走在人群周圍,而他又再一次從這幫人的臉上,看到了往日的關懷,而剛剛發生的一切,似乎就像一個夢一樣。
李斯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心安
李斯的意識越來越淡,他的聽力也越來越差,他甚至發現自己就要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依舊下意識的朝着自己妹妹家的方向看去。
可就在他魂飛破散的那一刻,他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朝着他的方向飛一樣的跑過來。
這個人就是平日裏,對他總是冷着臉的人。總在李斯有困難的時候,對他無私幫助的人,卻和他沒有一點兒血緣關係的人李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