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的出現並沒改變高世由,劉豫這些人的悲觀情緒。
大畫家賣兒子而已,康王又不是什麼受寵的,誰都知道他只不過是大畫家一個可有可無的兒子,以大畫家的節操,送來哄着他們抵抗下去很划算。
那可是逼急了連鄆王都能賣的狠人啊!
康王算個屁啊!
當然,事實也的確是如此……
「大王無需擔憂,這大名府人口百萬,糧食堆積如山,只要我等上下一心堅守下去,那妖人頓兵堅城之下損失慘重之時,各地忠義自然會蜂起響應,到時候太上皇大軍北上,掃清天下指日可待。」
大名府的街道上張浚躊躇滿志地說道。
趙構就是給大畫家充當犧牲品的,什麼二十萬大軍即將北上,這些統統都是騙人的,大畫家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這時候北上,讓張浚出使就是想讓他哄住河北的官員士紳們和王躍拼命。但他也知道這些人同樣不傻,不會僅僅以為一個承諾就相信他,他的承諾早就沒人信了,所以只能把趙構送來充當人質,畢竟他都把兒子送來和河北的忠臣義士同生共死了,後者還有什麼可質疑的?
但是,大畫家的大軍是否北上,這個得看接下來的戰局如何再說。
河北士紳能夠擋住王躍,甚至給王躍造成重創,那他當然不介意摘果子。
可河北士紳要是被王躍暴打……
呃,他會在鎮江一邊看着佳麗們跳舞,一邊寫詩來紀念他們的。
這一點張浚很清楚,趙構也很清楚,估計劉豫這些人同樣清楚,但現在的問題是哪怕大家都清楚,也必須裝作不知道,然後一起演一場假裝都相信大畫家的二十萬大軍真會北上的戲……
不然怎麼?
棄城而逃?
高世由等人捨不得啊!
他們要是捨得,這時候早就已經跑了。
滿懷壯志為國鋤奸的張浚也捨不得這個終於有人與王躍硬懟的機會啊!
自從在應天看到那惡賊驅使黨羽屠戮太學生之後,張浚便立志要為天下除掉這個妖孽。
但可惜這兩年卻只能在南方坐視這妖孽越來越猖獗。
京城的皇帝成為其傀儡,西軍的將領淪為其幫凶,北方的官員士紳膽小懦弱不敢與之對抗,太上皇和一幫南逃的文武只知道苟且偷安,每日在鎮江尋歡作樂卻不敢越過淮河北伐中原,他真的快要忍無可忍了。這時候河北的官員士紳終於勇敢地站起來,他是真的欣喜若狂,就想着能依靠這些忠臣義士,拉開天下忠義蜂起的大幕。
但卻沒想到那妖孽居然玩了這樣一招。
轉眼間河北忠臣義士就被他裹挾着刁民們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如果這一次河北的抵抗運動就這樣失敗,那這北方真就沒人敢再與之對抗了。
真沒有了。
河北忠義們都倒下之後,王躍挾天子以令諸侯,統帥河南河北數十萬大軍自北向南平推就行,剩下就算是最好結果,也只能是南北朝的格局。
所以這是唯一的機會。
而趙構也捨不得這個嶄露頭角的機會,他這次可是自請北上的,作為大畫家兒子裏面最不起眼的,他一直渴望能有機會掌握權力,這一次北上他就是想以此來獲得河北士紳的擁戴,幻想着能作為大畫家的代言人,在河北自己開創一番事業甚至成為繼承人。
如果大畫家能夠奪回開封,他大哥肯定要喝毒酒的。
趙楷也完了。
大畫家肯定要選一個新的繼承人。
那時候已經得到河北忠義擁戴,手中真正掌握了軍隊的他,會逼着他爹爹立他為太子,而且他爹也不可能有別的選擇,這就是趙構的夢想,這也是他冒險北上的原因,但可惜在知道王躍是如何解決真定的抵抗之後,這個夢想已經變成了噩夢。
這根本就是必敗啊!
詹度那裏的實力比大名府這邊還強得多,詹度本人也比高世由這些廢物明顯更有才能,就這也依舊被王躍轉眼乾掉,那現在吞併了詹度部下五萬大軍,而且得到了河北刁民們擁戴的王躍,打開大名恐怕也就是一鼓而下。這哪是來河北整合忠臣義士,完全就是來自殺的,實際上這時候趙構已經想跑了,只不過張浚不干而已。
「但願如此吧!」
趙構坐在馬背上,黯然地看着眼前繁華城市。
因為聚集了太多的逃難士紳,這時候的大名府城同樣人滿為患,倒是便宜了那些商人,畢竟這些逃難的士紳消費能力都很高,所以反而形成了一種特殊的繁榮,恍如抗戰時候的重慶。再加上包括京東兩路部分援軍在內,已經膨脹到了超過五萬的軍隊,整個大名府城目前聚集了一百多萬人,也就是這座城市足夠大還能容納。
不過糧食並不缺。
作為整個河北的總後勤基地,這裏常年囤積着絲毫不比開封少的糧食,城內有大量官府的儲備糧,城外三大牧監更是放牧着無數牛羊。
至少一年內,這一百多萬人口都不會餓死。
這就是城市足夠大的優勢,四十八里周長的城牆,比明朝北京城的內城還要略微大一些呢,而且還沒有那個巨大的皇城,大名府的皇城規模很小,周長只有三里而已,還沒明朝的皇宮大。這座巨大的城市比開封城有更多的空間用於容納軍隊,平民和各種官府倉庫,整個就是一座為了長期固守而存在的要塞……
它本來的職責就是這個。
大名城存在的意義,就是在河北大部分淪陷後,作為大宋朝在河北的最後支撐。
只不過黃河改道改變了一切。
原本的黃河是在它東邊,而永濟渠從這裏通過,但黃河改道後變成走它西邊,渡過黃河不需要走大名府。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張浚感慨着。
路邊的酒樓上,絲竹之聲不斷傳出。
就在這時候,他們頭頂一扇窗子突然打開,然後一個人準備撐開窗子,但卻一失手將叉竿掉落,正好砸在了趙構頭上。
趙構沉着臉抬起頭,一張蒼老的面孔出現在他視野……
「康王?」
後者驚叫一聲。
張浚也立刻抬起了頭……
「廷俊公?」
他愕然說道。
好吧,這是逃難的相州知州汪伯彥。
老汪緊接着走出酒樓,而且不只是他,跟他一起的還有知信德府梁揚祖,張益謙,這幫流亡官員現在去京城肯定不行,南逃又正好趕上是冬天沒有船,而且王躍的爪牙控制南邊的交通線,他們也怕被抓住,所以都聚集在大名府每日喝酒解悶。
他們基本上都已經光杆一條了,也就是帶着些家丁女眷,劉豫等人也沒空管他們。
他們又沒兵馬錢糧。
就是個吃閒飯的而已,誰有興趣管他們。
趙構和張浚的出現,讓他們多少有些驚喜,一幫人趕緊重新上樓,一邊喝酒張浚一邊說起二十萬大軍,大家也很敷衍地振奮了一下,都是老油條了,這裏的哪一個也都是深知大畫家底細的,這種事情聽聽就行。然後剩下就是一起痛罵王躍了,對於這個他們倒是都精神十足,一起怒斥一下這個惡賊,寫一些憂國憂民的詩詞,搞得一下子氣氛熱烈了許多。
就在這時候,又一個人急匆匆走上樓,一看趙構和張浚立刻愣了一下……
「大王,大王一來,這河北百姓就有主了!」
他激動地撲向趙構。
「茂和公於那逆賊橫行之時,仍舊挺身而出與之決戰,真乃忠臣也!」
趙構扶着他說道。
好吧,這是趙州知州黃善潛。
「只可惜那逆賊依舊猖獗,我等卻只能在此坐視其荼毒河北!」
梁揚祖嘆息着。
「大王,諸公,我找到對付那逆賊之人了!」
還在和趙構拉拉扯扯的黃善潛一臉激動的說道。
呃?!
所有人全驚呆了。
「茂和公此言當真?」
張浚激動地說道。
「當真,那逆賊無非就是妖法厲害,故此其黨羽自知跟着他必勝,無論他部下那些逆黨,還是那些無知刁民,說到底都是如此,若有人能以法術擊敗這個逆賊,其黨羽自然潰散。而城內民心不穩,說到底也是如此,那些在外面唱着開了城門迎他的刁民,真的不怕朝廷律法?無非就是知道他妖法厲害,只要他來了必然攻破大名,跟着他是穩贏的而已,真要是他能被法術擊敗,那誰還敢跟着他作亂?」
黃善潛說道。
「這個誰都清楚,但誰能以法術擊敗他?」
汪伯彥說道。
這個當然大家都明白,上次在開封大畫家就曾經找那些道士,大師,甚至江湖奇人,試圖找到一個真正會法術,能夠對付王躍的,但可惜那些傢伙沒有一個敢接這活的……
畢竟王躍是真的會妖法啊!
任憑哪個奇人異士看了他掄着巨型陌刀砍人的場景,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避免與之接觸,大家無非混口飯吃,都知道自己底細,這可是真妖人啊!
「廷俊兄,但此處就有一個。」
黃善潛笑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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