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晝殿外是死一般的寂靜,蕭千夜看似一動不動握着古塵閉眼沉思,實則五指一直控制不住的緊握又鬆弛,鬆弛再緊握,懸浮的身體仿佛正在跨越一個危險的深淵,下方一雙雙覬覦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盯着他,露出垂涎欲滴的渴望神情。伏魔府 m.fumofu.com
天道有序,萬物有節,生命的起源伴隨着創造和毀滅,總是能在此消彼長之間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點,讓一切朝着穩定的軌跡欣欣向榮地發展。
頭頂的黑暗越來越濃重,破碎的極晝殿湮滅了最後的白色光暈,黑色的霧牆一分分地升起,蕭千夜雖然臉色蒼白,但眼神卻是冰冷而銳利的,他似乎隔着一層朦朧的迷霧看到了最初始的破軍——那是一次恐怖的星辰逆轉,北斗第七星「破軍」脫離了它原本的軌跡,在一個更加危機四伏的位置順勢而生,一個截然不同的魔神赫然睜開了睥睨天下的雙瞳,他先破後立,先耗後補,以一種極端的方式極速蛻變。
縱使是一陣尋常的風吹過,將高山上的石子卷落懸崖砸入水泊,漣漪盪起水紋的瞬間,破軍也能從中貪婪地汲取力量,這樣強大的能力膨脹着魔神的野心,終於有一天,他一己之力吞噬了北冥天柱的六位神守,殺入海底最深處偷襲遠古巨獸鯤鵬的手,大獲全勝的破軍不可一世地開啟了殺戮,神界山、風淵、盤古海,魔神所到之處片甲不留,直到他踏入西涼天柱的一瞬間才被神守司幽以懾天神弓暫且擊退。
那場惡戰引動風雲變色,被破壞的西涼天柱散發着讓他越戰越勇的力量,魔神在步步緊逼,讓最強的西涼神守也不得不步步後退,在黑暗完全籠罩的瞬間,他用最後的力量打傷了囂張跋扈的破軍,終於止住了對方的腳步,逼着他躲入大漠深處,也是在一瞬間,溫柔的神明朝着遠方極目眺望,無畏地接受了永無天日的結局,卻自始至終不曾屈服於魔物。
萬幸的是不等破軍緩過這口氣,被驚動的天帝親臨西涼天柱,直接逼出了躲匿的魔神,一舉將其擊敗,永久的關入了天獄大牢的最底層。
在那之後的記憶就只剩一片漆黑,時光虛無而平靜,幾乎所有人都遺忘了那個曾引起過神界大亂的恐怖魔神,四方天柱修復完成後,天帝指派了新的神守,一切都悄然回歸了原點。
直到神界浩劫,天獄坍塌,被囚禁了不知多少年歲的破軍也趁機而逃,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命運的齒輪精準地串聯起每一個零件,終於在人界掀起了另一場聞所未聞的災難。
身體的搏鬥已經結束,但精神力的抗衡則更為兇險,蕭千夜清楚地知道這是一種比心轉之術更強的吞噬之法,然而即使一直鎮定心神的保持神志,他還是時不時就有恍惚的感覺油然而起,迷迷糊糊地看見無數個曾經的自己走在不同的道路上——魔在窺探他心底最深處的東西,試圖能從任何細節里找到突破口取而代之。
他看見院子裏的藍楹花樹,父親握着樹枝教導年幼的自己練劍,母親拖着下腮笑眯眯地看着,只有大哥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樣,提不起半分精神。
他看見僅僅一年的海軍生涯,白色的旗幟迎風飛揚,漁民的歌聲伴隨着潮起潮落,是自由,是嚮往。
他看見巍峨的雪山映照着金色的霞光,漂亮的女孩從遠方飛奔而來抱着他開心地轉了一圈。
他看見習劍坪鋒芒雪亮交錯着的劍靈,看見神采飛揚的同門洋溢着青春的笑。
他看見深夜的房間裏忽然亮起的一盞小夜燈,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拉着鬼臉搭在床前,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他看見四大境並肩作戰保家衛國的所有同僚,舉着美酒沖他微笑。
宛如白駒過隙,輕輕撩撥着心弦。
此刻的破軍卻是無比驚訝的,他知道這是個曾經從權利巔峰跌入泥濘的男人,知道這個人的身上有着太多太多不堪回首的悲慘過去,他也知道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體有着無數顯而易見的弱點,然而這一刻他眼裏窺探到的全部畫面,竟然一幕比一幕柔情,一幕比一幕讓人沉淪,讓他這個種被尊為「魔神」的存在,都有了一瞬間情不自禁的動容。
在那些畫面的周圍,過去的傷痛像一個個脆弱的泡沫,仿佛只要輕輕動動手指就能直接戳破,然而每次當他將觸角伸出想要嘗試融合的時候,都會有一抹極其純淨的火光溫柔地為他攔下所有的陰霾,那個天真爛漫的身影出現在他生命的每一個黑暗階段,像指引方向的明燈,一直照耀着他目光所及的全部。
那是凝淵之野最熾熱的天火,是天帝親手締造的心頭血,那是多少神明也望塵莫及的存在,卻摒棄了神界無窮無盡的力量,心甘情願地留在一個人類的身邊。
「真讓人羨慕啊」許久,破軍在他的耳畔發出一聲迷離的感慨,「即使是把她深埋在心底決意不復相見的那段時間,你其實也依然愛她呵呵,真是讓人羨慕的感情啊,青梅竹馬,相濡以沫。」
蕭千夜豁然睜開了眼睛,破軍短暫的失神讓他抓住了千鈞一髮的機會掙脫出來,但他也在這一瞬間清楚的用餘光瞥見自己受傷的身體上正在如煙如霧地往外滲透着黯色的魔氣,古塵毫不猶豫地再次出手攻向對方,但這一次他的腳步確實有了明顯的遲鈍,似乎是被什麼看不見里力量限制,破軍也跟着冷哼一聲,不甘示弱地繼續廝殺。
很快他就發現了端倪,當古塵砍過破軍留下的創傷,他會感覺到如出一轍的劇痛席捲而來,魔保持着最初那副不懷好意的嘴臉,一字一頓如詛咒般的低聲重複:「我說過的要和你同歸於盡!來殺我,來殺了你自己!」
再一刀,古塵直接砍碎了狂笑的臉龐,驟然他的臉色也出現了一條恐怖的傷口,血滲入眼睛,讓視線變得一片昏紅,隨即司幽雙相出現在他的左右雙側,受傷的眼睛只看到模糊的重影朝自己劈頭蓋臉地砍來,手腕本能地轉動勾勒刀氣格擋的同時又驚覺破軍從雙相里悄然抽身鬼魅般地掠到了自己身後!
古塵冷靜地挑開男相手裏的震天刀,他敏捷地往旁邊挪了一步側身躲過了更為兇險的禍天戟,隨即提力一瞬不停地轉向身後再度刺穿了破軍的胸膛!
「不愧是帝仲親手教出來的,確實有兩下子。」破軍毫不吝嗇的冷贊,雙手抓住古塵用力將他拉近到面前,魔的眼睛透出一種妖媚蠱惑的紫,咧嘴,「終於讓我抓住你了,很好,我本來想讓那個女人陪葬的,但是你也不錯。」
糟了!這一瞬間蕭千夜就清楚的感覺到不對勁,不同於剛才只是傷口被破軍的力量滲入,這次他很明顯的感覺到破軍正在一點點和自己融為一體!
他奮力地想抽回古塵,司幽雙相不依不饒地再次圍攻過來,左右被堵,正前方破軍發出震耳欲聾的狂笑死死按着分毫不讓,他聽見自己的骨骼正在發出「咔咔」的清脆斷裂聲,甚至看見了皮膚上暴起的青筋一根根被染上濃郁的黑墨!
躲不掉這是殊死一戰的魔,帶着同歸於盡的信念,瘋狂地想將他一併拉入地獄!
就在此時,他被一隻溫暖的手從背後強有力地扶住,雲瀟的聲音像輕盈的蝴蝶掠過他的耳畔:「別擔心,我來幫你。」
蕭千夜瞳孔頓縮,因為過于震驚而一動不動地僵在了原地——她完璧歸趙的站在他的身後,褪去了全身的血污,連重創的傷口也恢復如初,原本蒼白無力的臉龐靜如處子的微笑着,雙頰淺淺的紅暈裏帶着他熟悉的淡淡火光。
「是你!」破軍比他更為震驚,雲瀟冷哼一聲,當那柄灼燒着天火的長劍再一次勾出鋒芒的時刻,魔警覺得鬆開了古塵踉蹌後退,咬牙,「你竟然還活着真是讓人望塵莫及的生命力,不愧是天帝的心頭血!」
「現在誇我也沒有用了哦」雲瀟輕蔑的譏諷,蕭千夜也終於奪回古塵大步回到了她的身邊,來不及搞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窮途末路的破軍控制着司幽雙相凌亂的砍來,那般毫無章法的攻擊,帶着不甘心、不死心孤注一擲的還想拉着他一起去死,但緩過危機的兩人默契的閃過了所有的進攻,伴隨着魔的力量緩緩衰退,雲瀟一劍砍斷男相的腦袋,同時古塵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終於也一刀砍下了無相的頭顱,隱秘的精魄暴露在眼底,赤麟勾出一抹明艷的火光直接將其徹底焚毀!
司幽神墮的動作僵在原地,猶如一尊正在風化的石像,神明的容顏憐憫而慈悲,似乎是在湮滅的最後一刻倏然覺醒,神守的眼睛溫柔的從兩人身上掠過,露出一個釋懷的微笑消失不見。
退無可退便是無需再退,破軍瘋狂的做着最後的掙扎,他在消失,在毀滅,卻依然固執的進攻再進攻。
刀光劍影在上天界的廢墟里閃電般穿梭撞擊,不知過了多久,外圍的結界經不住惡戰轟然破碎,刺目的陽光映照着破軍破碎的軀體猙獰可怖,他最後一次頓步深吸了一口氣,全部的力量都匯聚成了巨大的魔刃,刻毒的想要拖着所有人一起毀滅,就在他奮力抬臂的一瞬間,另一束金光從下方擊來貫穿了魔神的胸膛,帝仲箭步出現在他的身側,密密麻麻的金線纏住魔刃強行調轉方向,用他的魔刃直接砍下了魔的頭顱!
惡戰戛然而止,陽光傾瀉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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