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暈以沉默承認了他的斥責,帝仲冷笑着,譏諷:「唯一出乎意料的是破軍,你沒想到破軍也在附近,借着千載難逢的機會一起逃走了,你沒有派人追捕,是因為這扇門只有你能打開,如果去追,諸神就會知曉是你動了私心、是你跨越了基準線,是你違背了自己定下的規矩,所以你不能追,任由破軍跟着天火一併逃入人界。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光暈嘆了口氣,淡淡回道:「不錯,當年放她走的確是動了惻隱之心,但她在人界飽經磨難,不如跟隨本座回歸神界潛心修行。」
帝仲不以為然的冷笑:「你一直在看着她,既然如此,你應該親眼見過她被人殺害的場面吧?當時你動動手指就能救她,可你無動於衷。」
光暈再一次沉默,黑暗的空間裏只有帝仲愈發憤怒的聲音,一字一頓的斥責:「你是有能力穿行境界的,否則當年不會偶遇小白龍,也不會留下一抹殘影教導他修行,為什麼不救她?!你就眼睜睜看着她被一個瘋子侮辱殺害,扔到暗無天日的黑棺里!」
「感情永遠都是破壞標準的罪魁禍首。」光暈冷淡的恢復,語氣里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真的好似一柄冰涼的標尺讓人產生遙遠的距離感,「當年那次穿行六界是為了處理另一件重要的大事,只是在返程的途中偶遇小白龍,本座見他天真爛漫頗有靈性,這才留下自身殘影協助其修行,萬萬沒想到又為此引出無數事端,散落的碎片自行吸引你們前去終焉之境,獲得了本不該擁有的神界之力,甚至成功去到上天界,成為了萬千流島的神!從那次之後本座便再也不曾插手神界以外的事情,因為神的一念之間,就能顛覆人界!」
尾音落地的剎那,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短短的幾秒鐘漫長的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光暈只是淡淡的笑着,看着眼前這個和自己有幾分神似,又擁有着自己部分零星記憶的殘影,百感交集:「你問我為何不救她是嗎?神界的力量是不可能在人界延續的,這會引起力量失衡天地亂序,但本座依然給了她繁衍同族的能力,可以直接將天火之力分出,使獲贈者變為她的族人,唯一的要求就是此種力量必須純淨,不可和人界任何生物結合,所以無論是最初的神鳥族,還是後來的靈鳳族,都嚴格恪守這一血契,她——是唯一的例外。」
帝仲的心「咯噔」一下墜入深淵,聽見光暈里傳來若有若無的嘆息:「原本她是不可能活下來的,偏偏無巧不成書,曦玉留下的那塊古玉『沉月』,其力量的根源也是本座,這才不偏不倚護着她違背血契平安長大,可鳳凰的身體對天火而言都算不上強悍,人類的身體就實在太脆弱了,她必須要掙脫那個脆弱的軀殼才能生存。」
「掙脫的方法有無數種,為什麼……一定要是那種?」帝仲不解的追問,光暈里的聲音微微一沉,半晌才道,「即使不發生那件事,她也會在之後半年的時間裏快速衰竭,那個孩子……她腹中的那個孩子幾乎將人類脆弱的身體摧毀殆盡,若非意外被殺,死亡的過程會痛苦一萬倍,兩劍致命,並非壞事。」
帝仲幾乎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傳說級別的天帝口中說出,讓他啞口無言很久才低聲質問:「在那兩劍之前……你知道發生過什麼。」
「被侵犯的那具人類的身體早就死了,從那兩劍刺穿心臟開始就徹底死了,現在的她不是崑崙山的小師妹,而是浮世嶼鳳凰的原身。」光暈毫無波瀾的陳述,即使不露面,帝仲都能感覺到對方現在冷漠無情的神態,他和神的距離只有一步之遙,這一步卻好似隔絕了天塹鴻溝完全看不到對岸,喃喃自語,「所以你根本不在乎她為此受到的屈辱,也不在乎她的難受和崩潰,只想把她帶回去放在凝淵之野,繼續那種日復一日、永無止境的枯燥生活,為什麼?我不明白……你也曾親手為她打開了逃生的大門,又要親手將她帶回深淵嗎?」
「因為——感情永遠都是破壞標準的罪魁禍首。」光暈再一次重複了一遍之前說過的話,只是語氣更加堅定如鐵,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她本就不屬於人界,她在凝淵之野曾得到諸神的寵愛,卻在人界受盡委屈磨難,本座對她每一次的網開一面,都造成了始料未及的惡果,究竟是幫她、亦或根本就是在害她!?」
「天帝……也會自欺欺人嗎?」帝仲冷笑,直視着那團明滅不定的光暈,嘴角微微上揚,「若真的還心疼她,你不會眼睜睜看她被欺負被殺害袖手旁觀的,你說的沒錯,感情永遠都是破壞標準的罪魁禍首,你既為神界的統治者,自當以身作則恪盡職守,所以當你終於泯滅所有的感情,她就從你心頭血變成了你的污點,為了她你放走了破軍,這才導致如今整個人界籠罩在破軍的陰影下,你也不是想帶她回去遠離人界的疾苦,你是因為凝淵之野修復完畢,需要天火之力抗衡天塹鴻溝里的至寒之氣吧?」
又是一陣死寂,光暈的閃爍倏然停止,好似隱匿其中的神也被他震撼,帝仲長嘆一口氣,眼裏除了憤怒還有哀痛:「可她還是那麼的敬你愛你,即使記憶存在大片的空白,她還是能在看見我的一瞬間因為這份特殊的羈絆而心動,可關於你的一切都已經被你親手抹去,讓她誤以為這份敬重是一見鍾情,甚至在九千年後,在她以人類的身體脫胎換骨之後,依然那麼固執的堅持着這份感情。」
忽然之間悲傷宛如山洪決堤,讓神裂之術的殘影在天帝強大的神力空間裏都呈現出即將渙散的景象,帝仲苦笑着,自嘲:「她確實從來沒有愛過我,這份感情一開始是出於對你的敬愛,最終變成青梅竹馬的相守,我……活在別人的記憶里,連過客也算不上。」
「你確實不是她的過客,你是她命中注定要捨命相救的人,你不該如此,更不該對她動情。」光暈凜然接話,卻是斥責,「你有人界最強的力量,卻為了一隻凶獸放棄生命,本座知道你命中有此一劫,甚至一早就將星位圖逆轉,讓凝聚着本座心頭血的天火助你恢復,可你、你竟然為了感情主動放棄,神裂之術的殘影應該讓你很痛苦吧,你想救朋友、想殺破軍就不能這麼快離開宿主,可這位宿主奪走了你的心上人,和你亦敵亦友。」
「因為我和你不一樣,我從一開始就只是個普通人,普通人的感情是複雜的。」帝仲波瀾不驚的接話,仿佛在提醒,光暈的斥責卻更顯嚴厲,「從你獲得本座『心』之碎片的那一刻開始就不再是普通人!你該丟棄這些無用的感情,回答本座,你為何要去熒惑島,又為何獨自來取黃金權杖?」
帝仲沒有回答,光暈卻直言不諱的挑開了他心底一直隱瞞的東西:「因為你意識到破軍很難徹底誅殺,否則本座又何必放着這麼危險的魔神不除,而是將他關押在天獄大牢呢?幸運的是來到人界的破軍不復當年可怕,不幸的是他先破後立、先耗後補的特性對你極為克制,畢竟神裂之術需要大量的靈力維持,而你,已經瀕臨衰竭了。」
「哼,你當真什麼都清楚,就是袖手旁觀,反正人界的事與你無關,也沒有人知道破軍當年究竟是怎麼逃走的。」帝仲冷漠的吐出一句話,光暈則繼續說道,「黃金權杖內的黑龍半心可以將天火內滲透的魔血引出,你需要一個不會被心魔影響的她去消除煌焰身上累積的反噬之力,在此過程中以火焰掩飾,將自身更為強大的神力悄然灌入,這樣破軍會因為和煌焰共生的原因一併被影響,最後你才能內外齊攻,既能救下朋友,又能誅殺魔神。」
帝仲的眼眸紋絲不動,冷聲:「我只是一個死人,沒辦法像你一樣動動手指就解決一切麻煩,神界的逃犯你不追捕,那就沒必要管我要用什麼手段。」
「這確實是唯一的辦法,本座不會阻止。」光暈卻直接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正色,「本座若是出手,整個人界都會受到影響,一旦有靈力散落,後果又是無法預估,破軍因她而逃,本該由她而止,熒惑島確實是本座親自封印,一來是為了指引你回去螺洲灣察覺黑龍半心的存在,二來那裏是她墜落的地方,空間靈力碰撞愈發激烈,甚至一度暴露出通往其它境界的入口,本座希望破軍之災能在人界了斷,這才特意封印了熒惑島。」
「直接告訴我很難嗎?」帝仲不以為然的冷笑,換來的也只是對方不以為然的回答,「不難,但我本想讓他一起察覺此事,可你總是找理由支開他,他又太過善良。」
帝仲微微一頓,明明很快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還是沉默了許久才道:「你指的是千夜?他對瀟兒是認真的,這件事不能讓他知道,否則他一定會選擇瀟兒。」
光暈淡笑:「我知道,所以你獨自前來,我便沒有等他同行就現身相見了,但是那個孩子讓我很感興趣,他若是能大義滅親幫你一起對付破軍,你會輕鬆很多。」
「不可能的。」帝仲直截了當的給出了否定的回答,面如清霜,「瀟兒是他的心頭血。」
光暈無聲漂浮着,誰也不知道這一瞬間天帝內心掀起了久違的漣漪,終究化作無聲的嘆息,不會被任何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