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夜深了,月已上中天。筆下樂 www.bixiale.com
蘇青倚着窗,望着月。
今晚的月色可真暗吶。
聊勝於無。
時值雲收大地,夜空中黑雲交織的愈發沉厚,像是一片綿亘不墜,高懸蒼穹的黑山,孕育着遲遲未到的黑沙暴。
從這裏望去,看見的不過是一片若隱若現的月影,依稀間還能聽到幾聲鷹鳴。
他坐的很隨意,很漫不經心,一條腿曲着,一條腿搭着,邊晃着那條搭着的腿,邊摩挲着手裏的那個扳指,眼中似有幾分惘然、惜然。
月華雖暗,月亮卻很圓。
看見圓月,他便想到更多,想到一些人,一些久別卻不知道還能否重逢的人,他只能想到人,想不出別的。
不對,還有情、愛。
情,他是個重情的人,一個重情的人,在這魚龍混雜的江湖無疑是很危險的,重了情,便意味着你結識的兄弟,看中的朋友,相信的知己,說不定某一天會在你背後捅上一刀,背叛你,出賣你,乃至殺你。
但江湖就是如此,充滿了未知的變數,沒有情,沒有交情,沒有朋友,哪還有什麼意思,豈非太寂寞了些,正因為江湖上有太多的爾虞我詐,所以真正的情才顯得彌足珍貴。
如他這般,就更需要交朋友,因為誰也不知道,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時會停下,所以,儘管見過許多無情無義,但在沒停下之前,他還是想在這刀光劍影的江湖裏,遇到能共飲一壺溫酒,聊幾句往事的人,交到朋友,無需太多,知交即可。
愛,他不太喜歡這個字。
因為愛比情更危險,情分很多種,可愛只有一種,愛一個人,意味着你要付出很多,甚至是無條件的付出,然後就會欠下什麼,不論是別人還是自己,欠下東西終歸是不好的,因為終有一天都得還回去。
而愛一個人,會耗去你的心力,耗費你的時間,會收了你的銳氣,磨掉你的鬥志。蘇青是個很自製的人,無論是唱曲兒,還是練功,日以繼夜,都未曾懈怠,所以,他也許會縱情恣意的傲笑江湖,卻絕不會縱愛,至少不會輕易愛上一個人。
愛是一種可怕的病,英雄只怕病來磨,如他這種無根浮木又重情的人,倘若真要愛上了,遲早得病入膏肓,病的還是兩個人,折磨了自己,也痛苦了別人。
所以,若「生不能相守,死不能相倚」,那他情願不愛,不能愛,也不敢愛。
「還有一年,快了,快了。」
蘇青收回視線,把扳指重新戴上。
上面的「魁」字,此時此刻,似在泛着金光。
這時,
「砰!」
床板上的密道忽然被打開了,金鑲玉恢復了幾分氣色,但臉上蒼白依舊未曾褪盡。
「醒了?」
蘇青瞧着她。
四目相對,彼此靜靜注視了會,一個坦然,一個複雜,女人走了過來,隨意且自然的貼着他坐下,也看着那雲中半遮半掩的月亮,坐了會,說的第一句話是:「真他娘的後悔把你撿了回來,早知道就該讓你死路邊,再補上幾鏢!」
語氣惡狠,仿佛先前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嘴裏低聲咒罵着,宛如又變回了當初那個潑辣的老闆娘,直接把蘇青的手臂往懷裏一攬,頭一歪。「行了,也別躲了,讓我枕會,這三年真的走的是太累了,老娘當年就想這麼做了,權當留個念想吧,你也別怕我賴上你,不是我的東西,我不稀罕!」
金鑲玉說的乾脆灑脫,像是變了一個人。
蘇青側頭看了看身邊的女人,確實瘦了,臉頰上的肉都少了些,沉默了會,他道:「變化的可真大啊!」
「你這木頭,姑奶奶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你!」金鑲玉這下更潑辣了,迎着風,攏了攏髮絲,平淡道:「我想了很久,確實,相見不如懷念,你既然懂我,我也應該懂你的,彼此成全!」
蘇青眨眨眼,笑道:
「真的?」
他笑的坦然。
「不然還能怎樣?」
金鑲玉的語氣裏帶着幾分薄怨笑罵道:「操他老天爺的,這世道,真不公平,爺們生的比女人還好看,給了你這張臉,也不知道將來會便宜了哪個丫頭?」
望着月亮。
唏噓了會,目光有些出神,語氣有些喟息,好一會,她才輕聲道:
「我突然想我師傅了,已經很多年沒回去看看了!」
「你師傅?」
金鑲玉緘默良久,終於撕開了她心裏的疤,道出了自己的一段秘密。
「是啊,我師傅,我師傅是個道姑,我也是被她撿回去的。小時候家裏窮,我爹為了活命,逼着我娘去賣身子,還說等我大了把我也賣了。有一年大雪寒冬,我娘沒挨過去,病的奄奄一息,連看病的錢都被那男人搶走了,你知道最後她怎麼死的麼,光着半截淤青發腫的身子,躺在床上,我就躲在一旁看着個老東西罵罵咧咧的提着褲子走了出去!」
她若無其事的說着,娓娓道來,說的很平靜,蘇青卻不笑了,有些沉默,蹙了蹙眉,這卻是他沒想到的。
「我現在還記得那個男人一邊卑躬屈膝,一邊像是條狗一樣趴地下拾着別人丟下的銅子!」
「你知道他又是怎麼死的麼?在我九歲那年,有一天他提回來一吊肉,笑的很開心,說是有個屠戶瞧上我了,讓我過去,十五兩銀子。可惜,他晚上就死了,我在湯鍋里放了一包砒霜,毒的他腸穿肚爛,口鼻溢血,哈哈,你都不知道,他趴地上那模樣有多可笑,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殺的是我爹!」
原來這就是她心裏藏着的疤,果然不能別人撕開,她眼中泛淚,臉上掛笑,笑的人心驚肉跳,為之動容,蘇青也是為之苦澀,他見過苦的,也過慘的,但如此悲的卻是第一次。
「我在山裏躲躲藏藏過了小半年,活的不人不鬼的,也是那個時候遇到我師傅的,她傳了我武功,我學了八年,然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那個鎮子,殺人,都是在我娘身上躺過的,足足二十三個,一個都沒放過!」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愛錢,因為我覺得錢比男人可靠,我恨天底下的臭男人,我師父把我攆下了山,我在江湖上闖蕩了兩年,我發誓這輩子絕不受情絲所累,逢場作戲,你以為我沒人要,會看上你?」
她忽然看向蘇青,眸子似是望進了對方的眼泊里。
「這輩子,沒人替我擋過,你是第一個,恐怕也是最後一個。」
蘇青聽的是深吸了一口氣啊。
女人的聲音又弱了下來,低的弱不可聞。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替我擋,在我身上割上一刀來的更痛快!」
「偷偷告訴你,其實我有想過賣十香肉的,能賺錢,一本萬利的買賣為什麼不做,可不知道為什麼,你一問我,我突然又不想做了,虧了就虧了!」
她笑的狡黠,眸子一眯,像是條成了精的小狐狸。
「我這輩子,最賺的買賣是你,可惜,最虧的也是你!」
蘇青忽然輕輕的搭了一句。
「人,得學會自己成全自己!」
月華已經暗了下來。
夜風越來越大了,女人也沒再說話了,很靜,像是沒人想要打破現在這份僵局
直到遠處的風聲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傳來了駝鈴聲,兩匹駱駝飛快的趕了過來,背上馱着兩個人。
那二人一路疾馳,直等趕到客棧近前,瞧着窗戶邊上的蘇青他們,驀然一抬斗笠,露出兩張滿是風塵的臉來。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男的瀟灑,女的英氣。
這兩個人他都認識,周淮安與邱莫言,近些年東廠提督掌印先後被人刺殺,蘇青雖說知道那行刺的趙懷安便是周淮安,但沒想到連邱莫言也活了下來。
「點蠟燭的,別來無恙啊!」
邱莫言一笑,朝金鑲玉招呼道。
金鑲玉鬆開了蘇青的手臂,道:「怎麼是你們?」
「這不是見你救了個姑娘,被西廠一路追殺麼,我們兩個就想着來幫幫忙,免得某人又說這大漠上都是些無情無義的!」
邱莫言也是感嘆良多。
江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一旦走上,生死兩茫茫,世道難行,又有幾個能活着重逢再見的。
周淮安對蘇青拱拱手。
「多謝當家的當日援手,江湖又相逢,今日我夫妻兩個無牽無掛,索性咱們就會會這西廠的番子!」
蘇青看着邱莫言手臂上包紮的傷。
「你們和雨化田交過手了?」
「不錯,之前曾和他試了幾招,武功深不可測!」周淮安一臉的凝重。
多年未見,他們容貌未變,仍是如舊,不過少了些江湖氣,多了些風塵意,黑了點。
「雨化田武功奇高,再加上輕騎箭陣,吃了點虧。」
蘇青微微頷首,思量了一番,道:「我本來打算先解決客棧里的,當初差點栽在箭陣里,這些年地底下被我挖了不少密道,到時候引他們進去,且看誰能技高一籌!」
他瞥了眼窗外的月亮,現在黑雲更濃,月光幾近於無。
「大膽,誰敢直呼督主的名諱?」
就說四人正在交談,客棧里忽的奔出幾個人來,他們先是看看蘇青,又瞧瞧周淮安,最後又看看金鑲玉,眼神是變了又變,臉色是白了又白。
蘇青灑脫一笑,他看向周淮安。
「敢不敢,比比誰的劍更快!」
周淮安聞言一笑。
「好,那就痛快些,躲躲藏藏的日子我也不是很喜歡!」
「是你?趙懷安!」
那西廠番子大喝狂吼一聲,右手一抄,腰後已取出一架弩弓。
箭矢嗖嗖逼向周淮安。
「呵呵!」
蘇青輕笑一聲,人已起身,提着劍出了門,似是因吼聲的緣故,客房裏的西廠番子紛紛推門出來,正好與他打了個照面。
不由分說,劍花一挽,兩人當場捂着喉嚨跪倒在地,脖頸血水嗤嗤飈射。
「殺!」
此番喬裝的西廠主事人,名叫譚魯子,是西廠二檔頭,眉眼陰沉,眼下生痣,見蘇青殺人,他大喝一聲,一把摘過手下遞來的兵器,那是一柄劍,劍光晃動,劍風急響,還有劍穗,一片銀光,竟是鐵製的劍穗。
一劈一挑,劍穗就嘩嘩生響,饒人心神。
「不知死活!」
譚魯子冷冷瞧着蘇青,同時對身後的人吩咐道:
「去,你們去抓趙懷安,可別讓他跑了!」
「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輕飄飄的話音方落,乍見蘇青左手袖中徑自滑出一截明晃晃的刀身,似在某種勁力的催動下發出急顫般的鳴動,亮起了驚艷的刀光。
原來,他左袖中一直藏着刀,一柄短刀。
「給我倒下吧你!」
蘇青刀劍齊出,刀走偏鋒,劍走奇詭,一刀一劍隨他雙手撥轉驅馭而動,身形變動剎那,劍成繁花,刀成刀網,頃刻間,已有一人斷了手,也有一人沒了命。
兩個身影一個翻下了樓,一個斷口處鮮血迸濺,哀嚎着也摔了下去,不堪重負的護欄「嘎巴」一聲從中折斷。
湧出的西廠番子,連同蘇青都齊齊跳了下去。
「呔。」
譚魯子一聲厲喝,劍光一出,雪亮劍身在夜燈下耀起一片刺眼白光,彈指間已與蘇青互攻五記劍招,劍柄上的劍穗宛如一簇荊棘倒刺,竟然能困人兵刃,他躍上了滿是刀劈劍砍過的桌子,然後又躍了下來,劍穗便已將蘇青的劍絞住。
「撒手!」
劍尖一壓,劍身豁然一拱,形似拱月,已挑向蘇青右手手腕。
與此同時,還有三柄刀劈砍了過來,退不得,進不得。
蘇青沒退也沒進,他先動的是左手,頭沒回,身沒動,刀子被他反手一個大旋,刀尖已劃出一輪難以想像的弧光。
「咻咻咻~」
忽聽樓上傳來激響,數枚柳葉飛鏢被一隻手打了出來。
烏光一閃。
圍攻他的幾人,身上立馬多出來幾個窟窿,慘叫倒地。
手腕上亦是多出一條血痕。
這是蘇青的刀。
然後他又動了右手,劍柄一壓,劍尖一抬,往上一戳,劍刃與劍穗摩擦出刺耳聲響,兩柄劍只似龍蛇相盤,頃刻絞在了一起。
「旁門左道!」
蘇青腳下一趕,左手中的刀子豁然又縮回了袖子裏,他欺身而上,白玉般的左手剎那竟變得軟綿綿的,仿佛沒了骨頭,臂如軟鞭,輕輕敲了出去。譚魯子眼神一凜,右腳飛踢直迎,可就在碰到那隻手的同時,他腳背居然不可思議的炸開一個血洞,痛呼一聲氣息一亂,蘇青趁機扣着他腳腕,倒提在手,但聽慘叫未盡,一隻腳已戳在譚魯子的心口。
一盞茶後。
瞧着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
周淮安提醒道:「要提前早做準備,恐怕破曉時分雨化田就會過來,這方圓五十里,能歇腳的除了驛站就是這了,他肯定不會放過。」
「沒事,那就等吧,大漠上要起風沙了!」
蘇青看了看天色,黑雲匯聚,越來越恐怖,這等異象真是見所未見,這些年,為了這一天他可是沒少做準備,下面密道四通八達,這客棧也被不斷加固,就是為了應對黑沙暴。
風裏刀和韃靼那伙人跑了出來。
見到一地的屍體嘖嘖有聲。
「這就死完了!」
可看見他的長相,周淮安與邱莫言彼此眼神一變。
「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一個人?」
風裏刀一怔。
「嗯?剛才在下面那個女人也怕我,說我像一個人,像誰?」
邱莫言道:「像西廠督公,雨化田!」
蘇青收回視線,轉身朝後院走去。「不說了,把駱駝和馬還有羊全趕進客棧里,準備迎接黑沙暴吧!」
天地昏沉的嚇人,一夜的時間,那不斷匯聚的黑雲竟然在交旋中,逐漸化作一個恐怖的漩渦,形如漏斗,風根慢慢朝大漠上垂落。
億萬顆沙礫,隨着旋風慢慢浮起,將天地染的一片昏黃,大漠上,颳起了鬼哭神嚎似的風聲,像是把那些孤魂野鬼也吹了出來。
眾人封住了客棧的門窗,匿在密道中,透過石縫間的孔洞,被這末日般的場面所震懾,傳言黑沙暴一起,方圓百里,俱是難逃黃沙覆蓋的下場,人畜無生,愁雲慘澹。
直到黑暗中亮起一點曙光,天亮了。
狂沙千里,卷天覆地,那漏斗狀的巨大龍捲慢慢成型,黑雲中電閃雷鳴。
就在所有人養精蓄銳的時候,風裏刀忽的急呼道:「來了!」
誰來了?西廠的人來了。
大漠盡頭,一條黑線朝這邊衝來,像是潮水般,那是西廠的輕騎,看了一眼,所有人心頭皆沉,有些悚然,竟然這麼多。
「怕是不下兩千騎!」
就連蘇青也跟着變色。
戰陣衝殺之威,他已是見過,僅僅五十騎都差點要了他的命,這兩千騎豈不橫行無忌了,別說兩千騎,就是一千騎,恐怕一個來回,他們這些人都得被踩成泥。
「怎麼這麼多?至於這麼興師動眾麼!」
風裏刀的臉一下子失了血色,絕對的力量面前,陰謀詭計不過是張紙罷了,一捅就破。
蘇青沉聲道:「也不是沒有勝算,如今風沙將起,咱們只要躲着不被發現,自會有天收他們,到時候,咱們再殺他個措手不及!」
「誒,等會,咱們是你們四個人,可不包括我們!」顧少棠忽然插話,指着蘇青他們四個人,冷冷道:「這些人可都是奔着你們來的!」
她似是對先前輸了有些不甘心。
蘇青眼波一轉,像是一池靜水起了波瀾,道:「你說如果讓雨化田知道了那些寶藏,他會甘心讓你們分一杯羹麼?而且客棧里死的那些人,他會相信和你們無關麼?」
其他的人臉色也都陰晴不定起來,最後彼此視線一交,拍板道:「好,那就合力先做了西廠的,咱們再各取所需,相安無事,平分寶藏,如何?」
「就這麼定了!」
蘇青點點頭,視線慢慢偏轉,看向金鑲玉身旁的素慧容,眼神晦澀,似在思量着什麼,他驀然開口:「聽說你懷孕了?」
「是!」
被他眼神一掃,素慧容畏畏縮縮的一抖身子,應了句,當真楚楚可憐,惹人心疼。
蘇青嘆道:「唉,真不容易,我幫你看看吧,奔波了這麼久,倒是苦了肚子裏的孩子,把手腕給我!」
看似輕描淡寫的詢問,實則已不由分說的扣向這個女人的腕間,幾人各自眼神有變,不明所以有之,出手欲攔者有之。
風裏刀嚷道:「當家的虧你也是大老爺們,怎麼也欺負人家身懷六甲的女人。」
可他馬上一瞪眼睛,素慧容柔柔弱弱的模樣一變,往後一縮,身法靈巧如狐竟然避過了這一抓,她不僅避開了蘇青這一抓,更是避開了顧少棠與常小文的手,還有可怕的事,她本來空無一物的兩隻手陡然往兩端一拽,指間已多出一條細細絲線便朝蘇青脖頸纏來。
身子向後一仰,蘇青抬腿朝上便是一腳。
「砰!」
短暫的交手,素慧容已擋下這一招,縮身一竄,竄出去六七丈遠,趴在不遠處的石壁上,嘴裏還道:「你是怎麼懷疑到我身上的?」
蘇青臉色平靜,眼神平淡,慢慢伸回了抓空的右手。「你覺得用兩千騎對付我們這些人不覺得太多了麼?我倒是覺得他們是來搬寶藏的,可惜西廠的番子已死,這些人裏頭,就你身份不清不楚,傳聞西廠以飛鷹傳訊,還用我說下去麼?」
「哼,督公一至,你們必死無疑!」
素慧容深深瞧了眼金鑲玉,雙手一緊腰間,身子一翻一滾,人已翻跳着消失不見。
其他人見勢遇追,蘇青卻冷然道:「別追了,讓她去,她不出去怎麼引雨化田進來,這密道重重,我到要看看,他那兩千騎能活下來多少。」
「那些西廠番子不是留了很多弩箭麼?咱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射死他們!」
「小心她走過的地方!」
常小文猛的瞳孔一縮,側着腦袋再一瞧,就見素慧容離去的密道中,一條條晶瑩細絲若隱若現,閃着寒光。
她手下哈剛童嘎道:「布嚕嘟,那是西域金蠶絲,很鋒利!」
「往後退!」
客棧外。
眾騎包圍着龍門客棧,只是裏面已人去樓空,落滿了黃沙,就剩下半截酒旗在風裏發了狂一般捲動着,密道四通八達,出口無數,素慧容自一片沙地上鑽出,掠到一匹馬前。
馬上那人身系黑色披風,身着素衣,面遮紗罩,不見五官。
素慧容急道:「督主,客棧下另有密道,他們就躲在裏面,黑沙暴馬上就要來了,咱們也趕緊進去吧!」
這人,便是西廠掌印督主,雨化田。
纖指一抬,這人摘去面罩,一張陰柔俊美,冷酷平靜的面容立時露了出來,鳳眸細眉,朱唇瓊鼻,眼神一凝,淡漠道:「一群老鼠,進良你帶五十個弓弩手跟我進去!」
「其他的,先守在外面,要是有人出來,亂箭射死,格殺勿論!」
「遵命!」
「下馬!」
密道里,所有人提着弓弩,一個個藏在暗處,心中俱是凝重到了極點。
「這一次,看來真的得生死由命了!」
蘇青看了看身旁拿着劍提着弩的金鑲玉,猶豫了一下,腳下一移,擋在了她面前,頭也不回的輕笑道:「待會要是真擋不住了,就自己跑,跑遠點,能活下去的話,別回這裏了,都他媽是沙子,全是骨頭,一點都不好,我這輩子都不想再來這種破地方了!」
金鑲玉看着面前的背影,氣息一顫,眼神幾番變幻,而後毅然道:「我們肯定都能活着離開這片大漠!」
「我也不想再來了!」風裏刀也罵道:「等有了錢,我就金盆洗手,買一處大宅子,雇些下人丫鬟,天天伺候我,頓頓大魚大肉,錦衣玉食,我要所有人都看我的臉色!」
「啪!」
他說完還沒等緩緩,一巴掌當頭抽下。
風裏刀捂着臉有些茫然。
「為什麼又打我?」
常小文冷着臉,顧少棠也冷着臉。「就你還想別人伺候,做你的春秋大夢,是不是還想娶兩房小妾?敢這樣做我先閹了你!」
風裏刀氣的就要反駁,卻聽。
「別吵,進來了!」
周淮安沉聲道。
眾人立馬噤若寒蟬,平息屏氣,果真就聽到有腳步聲響起,密集如雨,稀稀疏疏的,人肯定不在少數。
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蘇青慢慢拉緊了弓弦,他不怎麼會射箭,可力氣卻不小,指間夾着三支箭,也不知道有沒有準頭。
直到一條條身影小心翼翼的舉着弩自拐角處轉了過來。
蘇青眼睛一眯,悄然道:「放!」
剎那間。
「嘣嘣~」
弓弦震動,弩箭機簧彈射,箭矢嗖嗖破空,還有暗器飛鏢。
一時間,密道里是哀嚎慘叫震天,對面也發現了他們,也是放箭開弓,蘇青就聽耳邊頭頂勁風不絕,聽的人汗毛直豎,心頭警覺大作。
「啊!」
韃靼那邊,有人最先受傷,一根羽箭來勢洶洶,竟然直接將那人眼睛洞穿,破腦而入。
蘇青瞳孔一緊,他適才瞧清楚了,那箭是被人擲出來的,不但用手接了,還送了回來。
那個與風裏刀近乎一般的陰柔男人。
「雨化田?」
正自打量,蘇青眼中就見一點寒星已直直朝他門面逼來,左手刀光一亮。
「叮!」
火星四濺,箭簇已被劈下。
不由分說,他靈活收刀的同時,已彎弓搭箭,弓弦咯吱一顫,弓身幾乎被拉成滿月,一松指,三支箭便已嗖的飛了出去。
雨化田冷然瞧着,面上風輕雲淡,右手抬空一摘,五指如折花般徑自從空中取下一支箭來,箭身一掃,又撥下幾支,可他卻豁然皺眉,手中羽箭從中而斷,食指一翹,面前霹靂似的一箭,竟被撥彈了出去,與另外兩支箭撞在一起,三箭射在牆壁上,留下一竄火星。
「這麼厲害?」
「黑沙暴來了!」
不知道誰吆喝了一聲。
風沙之大,哪怕密道里,依舊有風湧進來。
廝殺還在繼續,箭來箭往,留下一具具支離破碎的屍體。
西廠番子幾乎不要命的往前沖,箭矢如雨,擦出一朵朵火星。
「啊!」
又是一聲慘叫。
平頂山的一位騰挪撤退間被射中了腳踝,身法一斷,立被亂箭射死。
外面風沙愈大,恐怕人和馬都想鑽進來。
慘叫聲在這蜿蜒曲折的密道中迴旋着,蘇青帶着所有人往後撤,他忽的做了個大膽的決定。「退,咱們退出去,退到客棧里,把他們封死在裏面。」
「不行啊,黑沙暴會把房子掀了的!」
金鑲玉提醒着。
「不會,我當年重塑的時候,在地基里埋了很多暗樁,應該可以扛過去,現在只能拼一把了!」
他似早有準備,面色沉凝。
「那還等什麼,快出去!」
風裏刀屁股上被流矢射了一箭,疼的臉色都發青了,火急火燎的。
一行人來到蘇青臥房的密道口,這裏被碎石擋住,很難發現,他一腳踹開。
「都快上去!」
所有人立馬往上趕。
推開床板,蘇青臉色一變,原來客棧里也湧進來了人馬,怕是沒擠進密道,他腳下一竄,貼着門縫往下一瞧,就見有人有馬有羊,原來客棧的門窗早就被桌椅堵住了,但還是七八個人從泥窗口慌張的鑽了進來。
「你們在這守着。」
蘇青說完,已提刀舉劍,撲了下去。
刀光劍影一亮,這七八人本就驚魂未定,此刻哪還有招架之力,解決了他們,所有人全守在臥室里的密道前,嚴陣以待,如臨大敵,手裏都提着刀劍,就等人露面。
外面風起沙卷,如神鬼咆哮,人畜落進去只似泥牛入海,轉眼就沒影了。
屋內一角,風裏刀趴那,露着腚,哈剛童嘎正給他拔箭,疼的哎呦連天。
這一進一出,死的死,殘的殘,多多少少都掛了傷。
「有人!」
一個西廠番子正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可剛伸出腦袋,刀劍什麼的全招呼了下去,哼都沒哼一聲,便墜了下去。
忽然。
客房的門陡然炸開,一道身影,不,三道身影撲了進來。
雨化田,馬進良,素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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