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濃蔭遮蔽的栗山公路上,傳來陣陣轟鳴,一輛黑色的衛士伴隨着車內節奏狂暴的金屬打擊樂,由遠及近一路狂奔。
路塵手握方向盤,身體隨着音樂來回晃動,絲毫沒有留意副駕上秦墨那一臉的煩躁。
「這鬼天氣,悶死人吶!」
秦墨扯松領帶,大口喘着氣,抬手抹一把額頭的汗,打開空調關上窗,望一眼空無一人的公路,惡狠狠問:「當初建紫光別墅那中東人叫什麼來着?」
「巴推尼?納塞爾丁?蘇萊曼。」路塵側頭瞟他一眼,「看你這表情,問他幹嗎?」
「我想問候他祖宗!」秦墨滿臉的惡意,「閒得蛋疼,把房子建這種鬼地方,難怪從造好就不太平!」
路塵嘴角牽了牽,沒有搭理他。
秦墨人胖,受不了h城的黃梅天,遷怒於巴推尼顯然屬於無理取鬧。
但說到紫光別墅一直不太平,還真是一點不假。
既然答應皮薩特認真去查父親失蹤之謎,路塵便向皮薩特詳細了解了紫光別墅的情況。
這是一座上世紀二十年代落成的英式別墅。
別墅的主人巴推尼是位英籍中東人,設計師是他的朋友、皮薩特的曾祖父——當時英國極有名望的建築師、探險家約翰?里士滿。
紫光別墅從1907年開始建造,至1921年落成,前後費時14年,但主人巴推尼卻在別墅落成當日失蹤。
由於巴推尼沒有家人,別墅成了空宅,一度被軍閥佔為己有。但時隔不久,軍閥的一家老小莫名其妙死亡,屋子便空置荒廢下來。
上世紀八十年代,約翰的孫子詹姆斯和華人建築師路明遠到h城參觀紫光別墅後,二人決定共同重建紫光別墅。
不料,1988年別墅重建完成不久,二人便人間蒸發了。
由於一直得不到親人消息,皮薩特與路明遠的兒子路丹心先後三次前往h城進入紫光別墅查找線索,但2005年皮薩特重病期間,路丹心不顧勸阻只身前往h城,最後一次進入紫光別墅後,也突然失去聯繫。
自此,接連失去父親、朋友的皮薩特,再未踏足中國。
紫光別墅再度一片荒涼……
路塵眯眼望着前方的道路,想着紫光別墅有關的人,腦海里突然跳出胡力的那句話——很可能你祖父隱瞞了什麼!
是啊,皮薩特講了那麼多紫光別墅的過去,從未提及泥板、古蘇美爾語與紫光別墅有什麼關聯。
在皮薩特眼裏,無論泥板,還是古蘇美爾語,都只是路塵的父親路丹心的個人研究方向。
「靠,竟然起風了!」秦墨突然咕噥了一聲,側臉看向窗外。
此刻,狂風乍起,夾裹着樹葉和沙石一路飛舞。
秦墨眯起一雙肉眼,很是不爽地扭了下身子。
路塵加大油門提高車速,迎着遠處隱隱傳來的雷聲,駕車駛入公路縱深處,
一刻鐘後,衛士穩穩地停在紫光別墅院門口的公路上,路塵率先下車打量四周。
由連綿七座山峰組成的栗山,實際不過是高都不過180米的丘陵,但是山上古木參天,加上崖壁陡峭,身處其中倒也有幾分險峻之感。
「我真不明白了,這種陰森森的地方,你幹嘛不拉胡力來,偏偏拖着我!」
秦墨跟下車,正老大不爽,恰恰一個炸雷響在他頭頂,嚇得他「媽呀!」一聲慘叫,拔腿就衝進虛掩着的院門。
「你要是有他一半的電腦水平,我就留你在酒店了。」路塵壞笑着緊隨其後進入院子。
院門正對處是濕滑的條石長徑,兩旁長滿半人高的雜草,遮蔽着掛滿暗褐色、雜亂無章的紫藤莖蔓的迴廊,一路若隱若現地通往被爬山虎包裹嚴實的白色小樓。
穿過那些石灰剝落的廊柱撐起的拱頂迴廊,二人剛跨上小樓門前的岩石台階,只聽見 「轟隆隆……」雷聲滾過,「劈啪!」一道閃電便接踵而至。
然而,閃電過後,天空便拉上了厚重的帷幕,世界如同沉進了深深的湖底,伸手不見五指。
「媽的,這鬼天氣,成心給人添堵!」
秦墨懊惱地走在前面,伸手抹了一把脖子上不斷往外冒的汗水,從筆挺的黑色西褲口袋裏摸出手機,開了手電光照向台階上方。
微弱的光線穿過黑暗,投射在前方的大門上,折射出兩道虛浮扭曲的影子,令秦墨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唾沫。
「轟隆隆……」
雷聲砸破靜寂,秦墨猛地一激靈,連退兩步台階一腳踩在路塵的腳背上,路塵倒吸一口涼氣,「噝——,你幹嗎?」
「太……太暗,沒看清。」秦墨伸手扯扯領帶,定那兒,半天沒抬起腳。
路塵無奈地將他推開,「你看這邊,我去西邊看看,完了咱早點回!」
「別啊,還是倆人一塊兒走吧,有個照應。」秦墨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你要不想早點回,我們就一塊兒慢慢摸查。」路塵嘴角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聽上去橫豎都是死的意思啊!」秦墨一下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二人正說着話,又一道閃電劈來,剎那照亮了台階上方的迴廊,一道苗條的人影在路塵的視線中快速往西閃過,路塵陡然一驚之餘,衝上台階追過去大聲喝問:「誰?」
迴廊上悄寂無聲,大雨卻滂沱而至。
路塵追過整條西廊,轉過廊角,「砰!」撞上一具厚實的肉身,不及細想,一個後翻起身,右腳飛出直踹黑影胸口。
黑影結結實實挨了一腳摔倒在地,嘴裏哇哇大喊,「我!我!」兩手死死地抬住路塵意欲踩下來的腳掌,「我是秦墨!」
路塵收腳將他一把拉起,惱怒道:「你堵我幹嘛?」
秦墨肥肥的手掌死拽着路塵的手,冰涼發抖,緊閉雙眼滿是委屈道:「我,我聽你跑我也跑啊!」
路塵明白了,這傢伙是閉着眼跑的,根本不辨方向。
天空中的重幔正一點點拉開,光線逐漸射落在迴廊上,路塵一邊打量四周,一邊不甘地問,「你剛剛是不是也看見一個人影?」
「人影?」秦墨聞言卻一下躲到路塵身後,雙手抱着路塵的一條胳膊,打着顫兒問,「在哪兒?在哪兒啊?你可別嚇我!」
他很快又覺得站路塵身後就意味着後背洞開,心頭一哆嗦,一下子從頭麻到腳,趕緊又閃到路塵前面,「走吧走吧,我可不想為幾個錢把小命擱這兒!」
秦墨這麼膽小是路塵未曾料到的,他難以想像,這樣的秦墨,他的功夫師傅胡伯濤為什麼會招進偵探社,而且還接受皮薩特的聘請來協助他調查父親失蹤一案。
沒追到黑影,秦墨又嚇得不輕,雖令路塵鬱悶無比,但他還是決定先帶秦墨離開,「先送你回去!」
「走不了,尿啦!」
秦墨語帶哭腔說出的話,讓路塵哭笑不得,「就你這樣,當什麼偵探啊?趁早改行!」
「你膽肥,你來前面。」秦墨這話說得溜兒快。
「少廢話!」一個女聲突然插入他們的對話,「杜弗的照片呢?」
路塵大驚,側身上前,立刻看到黑洞洞的槍口在半米外對着秦墨的腦門。
持槍女子一身黑衣,看不出身量,臉上蒙着厚厚的黑巾,只露出一雙格外明亮的藍眼睛,泛着幽幽的冷光。
他心底一顫,沉默而立。
秦墨腿肚子打顫,壯着膽子說話:「什麼照片?我們都不知道你說什麼!」
「是麼?」女子冷笑着將槍口轉向路塵,「我的子彈不長眼,路先生!」
「你認識我?」路塵冰冷一聲反問出口,便好無預兆地一個急衝上前,作勢撞向女子握搶的左手腕。
女子抬槍便射,路塵早已倒地側滾,翻落廊下半人高的雜草叢中,不見人影。
一擊落空,女子惡狠狠地靠近靈魂出竅的秦墨,將槍口抵在他太陽穴上,衝着雨幕下的院子高喊:「我數到三,如果路先生捨不得留下照片,就舍下你朋友這條命吧!一……」
女子數着數,推着秦墨跳下長廊。
雨水沖刷着秦墨臉上的冷汗,他失控哭嚎:「路塵——你不能這麼扔下我!嗚——」
路塵躲在離他們兩米外的草叢中,手伸進衝鋒褲的口袋,緊緊捏着吳憂給他的照片。
究竟這半張照片有什麼秘密,讓這個女人不惜動手殺人?
她是怎麼知道照片在他們手裏,並且尾隨到此?
路塵心思電轉,無數疑問從腦海划過。
「二……」
雷聲漸止,能清晰地聽到雨點落在屋檐的滴答聲。
秦墨在女子手中,路塵投鼠忌器,在女子拖着長長的尾音喊出「三」之前,他揚手將照片飛了出去。
眼見照片飛來,女子一腳將秦墨踹翻在地,縱身接住照片,落地就跑。
路塵飛出照片的同時便朝着女子躍起的方向撲過去,卻堪堪差了幾十公分距離,撲了個空。
顧不上倒地的秦墨,他緊追着女子,越過東廊,穿過前庭,眼看就要追上,女子一個回身,扔出一顆催淚彈。
「砰!」
炸聲過後,煙霧迷漫,女子越出院門跳上一輛黑色越野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