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千餘人馬,緩緩而行,不出數里,見左右地勢漸漸兇險,樹木繁茂,李蘭不禁對陳武道:「曹操若在此處伏下一軍,你我皆不得歸也。」陳武點了點頭,答道:「但若回得吳中,定奏請吳侯再興兵報仇。」
提到興兵再戰,李蘭不由想起已故周瑜。彼談笑之間,曹操八十萬大軍灰飛煙滅,而自己只奪了合肥,壽春兩城,便小看曹操,至使損兵折將,數萬軍馬也灰飛煙滅,與之相比真是天壤之別啊。
李蘭心中正胡亂想,突然就覺身下一空,連人帶馬都落入陷坑之中。沒有等李蘭反應過來,就聽得外面鼓聲大作,有威嚴,洪亮的聲音大笑道:「李經緯。以為吾就料不到你欲借道荊州而歸吳麼?」李蘭卻並不熟悉這聲音。
隨即又聽得陳武大聲道:「老賊,拿命來。」便又一人喝道:「休傷吾主。」這兩句對話讓李蘭心下駭然,難道不成是曹操親自前來?正想間又聽那洪亮聲音道:「令明,休傷他性命。」李蘭心中更是大亂,令明乃是龐德表字,而陳武卻正是死在龐德手上。難道這就是命數,怎麼也改變不了?
李蘭努力想爬出陷坑,可是這陷坑深近三米,又無攀爬工具,也只能望坑興嘆。卻怎得沒有人相救?李蘭仔細想來,他和陳武在隊伍前面,周圍全是董襲的部下,這條路也是金泉引領,卻早有曹操陷坑埋伏。怕不是那些人馬早已經投降曹操,受命誘自己與陳武到此而已。
這次真的是玩完了,居然淪為曹操的階下之囚,李蘭長嘆一聲,跌坐在陷坑之內,專心聽着外面動靜。並無太大的聲響,就只有龐德,陳武兵刃相交,大聲喊喝的聲音,不久又聽曹操喊道:「仲康,去將李先生救上來。」
「諾。」這聲悶雷絲毫不比張飛的差,馬踢聲漸漸靠近,就有一根麻繩垂落下來,再聽許褚喊道:「請先生將繩索縛好。」陳武待要過去救援,卻被龐德纏住,急忙大聲喝道:「還不速去救先生。」接着就聽得幾聲弦響,又有幾聲慘叫。李蘭知是吳軍士卒要來救自己,卻被曹軍射殺。
李蘭不願再讓他們作無謂犧牲,忙將繩索綁在腰間,然後拉拉繩索,向上面示意已經縛好。對方隨即用力上拉,李蘭也是手腳並用,終於出了這該死的陷坑。抬眼就見拉自己上來那人,生得滿臉橫肉,虎背熊腰,雄壯無比,不是曹操手下的「虎痴」許諸,許仲康,還能是誰?
陳武見李蘭上來,大喊着要上前營救,卻被龐德死死纏住。李蘭再看,不愧是西涼猛將,身上玄鐵鎧甲,坐下西涼神駒,手上一柄長刀,威風八面,陳武根本不是其敵,若非曹操有言在先,不傷其性命,只怕早就橫屍當場。
四周都是曹軍弓箭手,個個彎弓搭箭,注視場中吳軍的千餘人馬,只要稍有異動,便是亂箭穿心。李蘭轉頭再看三國第一霸主曹操,曹孟德,金盔金甲,後披猩紅戰袍,腰間倚天寶劍,坐下爪黃飛電,面容威武,卻又滿臉微笑。見李蘭打量過來,曹操便開口問道:「李先生可有受傷?」
李蘭解下繩索,輕彈身上塵土,答道:「還好。」曹操見他面色如常,心中便更多了幾分喜愛,復笑道:「先生今被吾所獲,何不早降?」
李蘭沒想到曹操還會勸降自己,不過這幾年在三國混跡,李蘭旁的沒有學到,幾分血性卻還是有的。現在兵敗即降,日後如何見人?隨即笑道:「吾計不如人,損兵折將,復又何顏面活在世間?今日之事,有死而已。」指着金泉道:「似此也算男兒麼?」
曹操仍舊不停打量李蘭,忽然笑容乍止,沉聲喝道:「吾一聲令下,這千餘人馬便死無葬身之地。先生不畏死,難道也不憐惜手下這些士卒?」陳武聽到便厲聲道:「大丈夫戰死疆場,馬革裹屍,乃幸也!怎會降你這奸賊?」
龐德聽他言語無禮,手中大刀陡變,更使的密不透風,連連搶攻。陳武本來武藝就不如龐德,又有傷在身,幾招之間都被迫得險象環生,眼見不敵。李蘭不願再見他也血灑當場,乃大聲喊道:「兩位將軍住手。」龐德一看曹操眼色,收住刀鋒,傲然而立。陳武卻是狼狽不堪,氣喘吁吁,高下立判。李蘭又轉看曹操,緩緩說道:「丞相若能放過這千餘兒郎,蘭願請降。」
曹操哈哈大笑,忽然冷道:「汝不降即死,降亦未必誠心助吾,卻還要讓吾放去這千人性命,何益之有?」
李蘭早有所對,答道:「蘭聞丞相作有詩曰『周公吐脯,天下歸心』。丞相以周公自比,怎能無容人之量?這些許小卒殺之何益?丞相若能恩而放之,江東百姓無不感丞相仁德。欲使天下歸心,需得至仁至德;丞相只欲以刀兵斬殺,便永不能懷柔四方,鼎定天下。」見其仍舊猶豫不決,李蘭又想起一事,乃道:「蘭雖無大用,卻頗能解夢。丞相多年以來,可有不解之夢惑?」
曹操心中大驚,猛然記起自己多年所做同一夢境,再看李蘭含笑不語,成竹在胸,冷言問道:「汝何以知曉吾常有所夢?」李蘭卻知現在不能再多說下去,需得先讓其放去陳武再說,於是假意不聞,閉目而寐。
曹操思量半響,再看陳武等人,似乎也覺得殺之無益,終於點頭答應放行。左右諸將急忙分開兵馬,讓開一條大道,李蘭聽到人馬走動,知是曹操答應,忙睜眼行禮道:「多謝丞相。」陳武在後,遲遲不動,對着李蘭道:「先生,末將無能,不能保你周全。」
李蘭惟恐曹操變卦,急忙道:「此戰之敗,皆蘭之過。望將軍帶眾軍平安回吳,上復吳侯,蘭有愧江東父老。」又連聲催促其離開,陳武不得已,重重嘆息一聲,帶人殘餘人馬緩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