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偏僻的角落裏,一座祠堂顯得格外的靜謐…除了祭祀的節氣外,這邊鮮有人煙。燃字閣 http://m.ranzige.com
祠堂內,擺放了幾個先人的靈牌,最中間的是曹騰。最邊角處,一處不起眼的牌位上,「丁氏」兩個篆體小字,格外的顯眼。
這是曹操的生母,曹嵩的亡妻丁佩的靈牌…曹嵩對丁家一直很愧疚。
此時此刻,丁蕙正跪在姨娘「丁氏」的靈位前,銀牙狠狠的咬住嘴唇,溢出滴滴血跡…口中則是小聲的喃喃
「姨娘,當年你嫁到曹府…受到的屈辱,蕙兒感同身受…曹操,跟…跟他老子一樣,都…都不是個好東西!」
聲音很低,幾乎只有丁蕙自己能聽到。
「當年姨娘嫁入曹府,六年沒有子嗣…受盡冷落,嘲笑…可現在呢?曹操比他老子更過分,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侄女兒這肚子還是沒有動靜。」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在向來注重子嗣傳承的大漢,沒有孩子…那就意味着沒有地位。而這一切,都是拜曹昂、曹鑠的生母劉春所賜…
一想到這裏,丁蕙的目光變得更加冷冽。
「那劉春,一個撿來的奴婢,竟然…竟然先後生下了三個孩子,比我這正妻都要風光…她…她死不足惜!還有曹昂、曹鑠…我…我要親手把他們養大,再讓他們一個個的死在曹操、曹嵩面前,讓曹家痛苦,讓曹家絕望,我要給丁家血洗這段屈辱。」
狠辣,惡毒的言語…尤自傳出。
丁蕙想到的是這些年,曹操對劉春疼愛…還有對自己的疏遠,以及那不爭氣的,久久沒有動靜的肚子。
這些年,受到的冷嘲熱諷,指指點點,連帶着娘家蒙羞…這一切,一早就讓丁蕙徹底的黑化。
「世人都說,咱們丁家的女子有罪孽,連累夫家子嗣。可這…這都是他曹家的罪孽!」
丁蕙的目光狠狠的瞪向曹騰的靈牌。「太監養子,太監養孫,太監…就應該斷子絕孫!曹鑠,哼,曹鑠…你躲得了初一的寒食散?躲得過十五的鴆毒麼?」
……
丁蕙痛恨曹家,不單單是因為曹操的移情別戀…更要追溯到父輩的曹嵩,甚至祖輩的曹騰。
二十多年前,身為太監養子的曹嵩迎娶到了遠近聞名,才貌俱佳的丁家嫡女丁佩…這讓期待着抱孫子的曹騰無比的興奮…
怎奈,曹嵩學富五車,卻偏偏在傳宗接代這件事兒上出了問題。這也讓坊間傳出丁家女子無德,連累夫家子嗣的傳言…
而這件事兒的源頭卻是出在曹嵩身上…
這哥們,聖賢之書讀了八車,可對於生兒育女這樣的人倫之事,竟然一竅不通…在他看來,男女只要睡在一張床上,什麼都不用動,自然而然的就會懷孕…
為此,六年後知道真相的曹騰眼淚差點掉下來了。
還是拜託宮內的王太醫親口授意,才讓這個笨兒子曹嵩驚異到滿面漲紅,大張嘴巴…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成親第七年,這才生下了曹操…堵住了坊間對於丁家女子的惡言惡語。
沒曾想。
到丁蕙這兒,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這次不單單是十年肚皮沒有動靜的問題了。
隔壁的「小三」劉春一下子生了三崽兒,兩男一女,曹昂、曹鑠、曹雨…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下,丁家幾乎蒙羞…丁蕙更是抬不起頭來。
怨恨已經生生的壓垮了這位稱梅之年的女子…現在的她,內心中…滿是恨意,對曹操的恨,對曹嵩的恨,甚至,對曹昂、曹鑠、曹雨的恨…她做夢都想有一天,能摧毀曹家!
「哼」一聲冷哼,丁蕙的眼眸徒然變冷,瞳孔中一抹寒芒閃動。
……
……
這一日的曹府很特別,一大清早,所有的僕人都被告知,決計不能進入西南的閣院…
這個消息也傳到剛剛睡醒的曹鑠耳中,曹鑠猛地打了個激靈…趕忙穿好衣服,口中低聲吟出一句,「曹節要來了!」
當今世上,唯有曹節、曹嵩兩人,會對那間曹騰與先帝劉保的故居——西南閣院,如此的執着!
說起緣由,就不得不提到這位大宦官曹節與曹嵩錯綜複雜的關係。
…曹嵩是曹騰的養子,曹節則是曹騰一手栽培的得意門生,說是乾兒子也不過分…曹節若是拜府,第一件事兒,必須是祭拜「乾爹」曹騰!
要知道,這一對「乾親兄弟」在宦海生涯中,可是達成了某種默契與共識,一方面宮內宮外互相扶持,一方面庫里庫外共同斂財…建立起了他們的小金庫。
現如今,曹嵩從掌管大漢財權的大司農位置上被罷免,最緊張的反而是曹節…
這…幾乎斷了他的財路。
為此,曹節不僅要保曹家,還得扶持曹嵩重新坐回大司農的官位…
否則,國庫中一筆筆貪污的款項,一筆筆糊塗賬,保不齊就得被昭告天下…
當然,如何保全曹家?如何幫助曹嵩官復原職?曹節,一時半會兒還沒想出來。這個關頭,曹鑠有必要…去提醒下他了。
想通這一節,曹鑠偷偷地溜進西南的閣院,溜進那間,曹騰與廢太子劉保貶謫的故居…那間萬卷藏書之所。
那裏還好端端的擺放着一本《春秋穀梁傳》呢。
……
……
洛陽城,金烏巷九號…曹節的到來,顯得十分的隆重,前呼後擁。曹嵩亦是十分重視,遙遙趕至巷口處,親自相迎。
「曹侯到。」
有小太監尖銳的聲音響起。
曹嵩微微楞了一下,哪怕打了這麼多年交道,可每次見到曹節…他總是不自禁的有點緊張。
畢竟…這位可是當今炙手可熱,權傾朝野的人物,他曹嵩能一步一步的從一個經學院博士做到大鴻臚,大司農,全仰賴他的提攜。
更有甚者,如今敏感時期,宋皇后案又被翻起,曹節幾乎已經成為了曹家能握緊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唔…」曹節,整個人看起來精明持重。
…他緩緩走到曹嵩面前,先是打量了曹嵩一番,不免搖了搖頭…顯得有些失望。
曹嵩被免官不過一年,可灰塵已經沾滿了布衣,手指中的老繭隱隱可見,頭髮也變得花白了不少…昔日那個圓滑世俗、八面玲瓏的大司農,一下子變成個糟老頭子。
曹節心頭不由得一聲嘆息。「逆境如刀,刀刀催人老呀!」。
念及此處,他揮手示意其它人在此等候,口中大聲吩咐道「先去拜會幹爹吧!」拜會幹爹,就是拜會曹騰…也是借個由頭,曹節要與曹嵩私下聊聊…討論如今的困局。
「曹侯,請跟我來…」曹嵩獨自一人領着曹節向西南閣院方向走去…心中則是有些忐忑。
……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子曰…子曰…子曰,我記不住了…」
沿途,有閣屋中傳來朗朗的讀書聲…那是曹嵩的長孫曹昂在背書,十歲的曹昂背的並不熟練。
「曹司農,咱倆也許久不見了,上次見面…你這孫兒曹昂似乎也背不出《論語》吧?」曹節一邊走,一邊閒談。
「慚愧…」曹嵩擺擺手。「也怪我,不是個好先生呀…倒是枉費了昂兒的刻苦、用功。」
曹嵩這話是在為曹昂的愚鈍找藉口…他曾經身為太學經學院博士,他都教不好?誰還能教好呢?
曹節自然能洞悉這一層…微微搖頭。「若論起聰慧,你兒子曹操倒是不錯,只可惜為人太執拗,不知變通…現在這世道,單憑一股子蠻橫勁兒?能辦成什麼事兒?」
曹節三句話,離不開對曹操的詆毀。他跟曹操的關係並不好,曹操與士人的代表橋玄、蔡邕走的很近,處處給他們宦官集團使絆子,添堵…便是為此,曹節對曹操很有看法…連帶着,曹嵩與曹操這一對父子的關係也出奇的緊張。
「唉,吾兒孟德…罷了,不提他了。」曹嵩擺擺手…
這一番話脫口,兩人已經行至西南院落,見四處無人,忽的,曹節停住了腳步…
一下子,曹嵩也變得緊張了起來。「曹大人?這是?」
「我在想呀!」曹節眼眸一眯。「若這一遭曹家真的受到牽連…你的仕途算是徹底完了,你兒子曹操…哼,不通人情世故,也撐不起曹家崛起的希望,至於你孫兒…」
提到了曹嵩的孫兒,曹節難免想到並不算聰慧的曹昂…又一次搖了搖頭。「罷了,想不到乾爹的後人…竟會落到這般淒零的地步,唉…」
曹節這一番感慨…嚇得曹嵩一個哆嗦,曹嵩趕忙靠到他身邊,燦若寒蟬的問道「宋皇后一案?難道真的沒有轉機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