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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大公子早上喝了藥發了汗,沉沉睡了一覺後,感覺身體舒服了許多。筆硯閣 www.biyange.com
只全身因流汗過多有些虛,喉嚨更是幹得厲害。
他忍不住呻吟出聲,「水…」
然後感覺一個略帶涼意的瓷器似的物品放到了他的唇邊,有溫溫的液體滋潤着他的唇。
他毫不猶豫地張口咽了下去,就着那瓷器大口大口地吞咽。
等那瓷器里的水空了,唐大公子全身也舒坦了。
他伸出舌頭舔舔掛在嘴角邊的水珠,慢慢地睜開了眼。
紀子期端着一個碗坐在床對面。
眉眼如畫,膚白似雪,正微笑着看着他。
「還想喝嗎?」那聲音如此溫柔,如此飄忽,仿若夢中般那麼的不真實。
唐大公子坐起身,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紀子期起身又倒了一碗水,端到了唐大公子面前。
見他還楞楞地回不過神來,便徑直放到了他唇邊。
唐大公子順從地喝了下去。
等紀子期放定碗再折回的時候,唐大公子終於清醒過來了。
他動了一下渾身發軟的身體,苦笑道:「我這是病了嗎?」
「是的,大夫說你昨晚受了涼!」
昨晚受涼?是啊,從早上杜峰挑明她是他未婚妻的那一刻起,他就如五雷轟頂,萬箭穿心。
一整天就渾渾噩噩,行屍走肉般。
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腦子裏只想着一句話:「我來見我的未婚妻算不算事?」
未婚妻,未婚妻!
唐大公子心中一陣突來的劇痛,心裏有處隱藏的地方,似被人深深剜了去。
只留下一個血淋淋的傷口,告訴他,他錯過了什麼?
他還來不及讓她知道他的心思,她轉眼就已成了別人的未婚妻!
晚上回到客棧洗漱的時候,直到水變得冰涼全身起了雞皮,打個噴嚏後,他才反應過來。
許是那時候着涼了而不自知吧!
唐大公子唇邊浮現一絲自嘲的笑:唐宋,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活該如此!
吳三多提醒過多次,莫錯過;二叔提醒過多次,盡力一博。
可你做過什麼?爭取過什麼?如今出現這結果,怨得了誰?
他將眼光轉向紀子期,眼中含着柔情和不甘,如時光凝固般,就這樣痴痴地看着她。
一切都是他的錯,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只是,他始終心有不甘啊!
那幽怨的眼神,看得紀子期心裏直發毛。
可是她不能退讓,也不想退讓。
該解決的還是要儘早解決。
但,唐宋不先開口,她要怎麼說呢?萬一,真的萬一,是她自作多情了怎麼辦?
唐大公子也在猶豫要不要做最後的掙扎。
於是兩人大眼對小眼望了一陣後。
又同時開了口。
「子期…」
「唐宋…」
「我先說吧!」唐大公子似乎意識到紀子期接下來想說的話,抱着最後一博的想法,想主動地先挑明。
「好,你先說。」
他咽咽口水,艱難道:「子期,如若,如若你沒有訂婚,我,我會不會有一絲的機會?」
紀子期靜靜看着他,眼裏平靜如水,「唐宋,我一直當你是朋友,只是朋友。」
唐大公子突然笑了,笑得無助,笑得淒涼,如一場秋風掃過後的枝頭,儘是空蕩與悲傷。
還用再說嗎?還用再問嗎?連騙都不願騙騙他,哄也不願哄哄他!
就這樣無情地斷了他一切的念想。
那心底血淋淋的傷口被灑上了一層厚厚的鹽,痛得他五臟六腑都絞在了一起。
唐大公子躺回床上,面朝里側,強忍着不舍,幽幽道:「子期,我想休息了,你出去吧!」
紀子期想着他剛才臉上苦澀的笑容,心中一陣發酸。
她想安慰他,卻不知如何安慰。
受了傷的心,只能用心來彌補。
得不到回應的情,只能用情來安撫。
她給不了,也給不起。
那就只能轉身離去,給他一個背影。
紀子期站起身,看看側躺在床上的唐大公子,高大的成人身形卻有着嬰兒般的脆弱。
狠狠心,轉身離開了。
這邊唐大公子的事情剛說開,那邊愫衣鋪里就出了狀況。
從月初開始,四家學院鋪頭的生意每日穩定持續上漲中。
紀子期曾提醒過幾家學院的學生,這生意好的如此扎眼,怕是會引起同行的嫉妒,所以這些日子千萬要當心些!
果然,這才剛過了十天,就有人上鋪頭鬧事了。
來鬧事的自然不是什麼街上混混之流,畢竟天子腳下的繁華商業區,能在此開得了店的,背景自是不一般。
沒哪個長腦子的敢無中生有,到此亂來!
紀子期來到鋪子的時候,直性子的江嘉桐正氣得雙頰通紅,「這位客人,你這件衣衫確實是前兩日在愫衣坊買的。
當時給您介紹的是我,給您打包好的也是我。您付錢之後,我將這件衣衫每一處逐一給您檢查過。
您每一處逐一再檢查過一遍,確認沒了問題後,才給您包好的!
現在這衣衫上這麼明顯的小洞,絕對不可能是我們店裏貨物本身的問題!」
拿着這件衣衫來鬧的是一位三十不到的婦人,身形纖瘦,眼角斜斜向上,嘴唇生得單薄,帶有幾分精明刻薄之相。
聽得江嘉桐如此說,「哎喲」一聲,聲音尖利,像指甲划過牆壁上般刺耳,「我說這位大妹子啊!
你這意思是說,大娘我完好的買回去後,自己腦袋抽了風進了水,在這衣衫上整了個洞出來?」
就算江嘉桐和程清幾人心裏如此想,嘴上也不敢答是,江嘉桐被堵住,只能咬牙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就好!」婦人冷笑一聲,「老娘前幾日對比了十多家店,腿都快走斷了。
才終於從你們店選了一件稱心如意的衣衫,準備過兩日去吃喜酒的時候穿。
今兒個早上拿出來一試穿,才發現這衣衫上竟有個洞!
當日買的時候,這衣衫確實是檢查過,可哪知道你們這最後打包的時候,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掉了包,將這件破爛貨給了老娘!
呸!你們這黑心的店,怕是不知道欺騙了多少老實本份的。
別人不出聲,老娘可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忍氣吞聲,今兒個怎麼的也要討個說法,還我個公道!」
從未遇過如此胡攪蠻纏的人的幾人,一個個氣得臉紅脖子粗。
就連一向自覺對女人,無論老幼都憐香惜玉的吳三多,第一次生出了想爆揍眼前這個婦人的衝動。
「這,這位大娘,你怎麼能隨便的胡說八道呢?」江嘉桐氣得聲音都顫抖了。
「就是!」吳三多忍不住開口了,「您不要隨隨便便的亂冤枉人!我們店裏做生意一向正正噹噹的。
這衣衫若真是在店裏出了問題,按照規矩,我們一定會賠償!
可這明明就不是在店裏出的問題,斷沒有賠償的道理!」
當遇到外敵時,幾人自然會站在同一陣線一致對外。
程清和羅書雖未出聲,卻也用眼瞪着那婦人,表達自己對她亂扣罪名的不滿。
見幾人目露凶光,那婦人忽然捂着胸口倒退兩步,面露驚恐,大聲尖叫道:「哎喲,愫衣坊賣了破爛貨不承認,還想仗着人多欺負我一個婦道人家!
哎喲,各位老爺夫人少爺小姐們,你們可要為小婦人作作主啊!」
門口本就因剛才的爭執聚集了不少人,這婦人一聲尖叫,又高又厲,頓時吸引了更多的人聚攏過來。
加上那婦人身形偏瘦,若只看身形本就有幾分柔弱之感,這面上一露驚慌,更讓人覺得受到了欺侮,忍不住先入為主想為她抱不平。
再加上江嘉桐幾人自覺自己沒錯,理直氣壯,一個個眼裏冒火瞪着那婦人。
人數一多,那氣勢還真有幾分仗勢欺人的意味。
於是,原本圍觀看好戲只小聲低語的人,開始大聲的議論紛紛了。
「看這情形,愫衣坊的衣衫怕真是有問題吧?」
「我聽說有位小姐買了他們家衣衫,只穿了兩個月就出現了問題,說不定這質量恐是有問題!」
「誰買了喜歡的衣衫會去故意破壞它?現在那位大娘都拿着證據過來了,這愫衣坊還抵死不承認,臉皮也真夠厚的!」
「就是,明明自己店裏的衣衫出了問題,還非要說別人冤枉,也太不講道理了!」
「我本來還看中了這愫衣坊的一套衣衫的,這樣一來,我都不敢買了!」
「這,我也在愫衣坊買過衫,都穿了大半年了,還很新很好。我覺得也不一定是愫衣坊的問題,可能中間產生了什麼誤會也說不定!」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其中偶有一兩句是說公道話的,大多數是偏幫那婦人的。
程清和江嘉桐身為女子,本來心就細膩些,聽得這些揪心的話,氣得眼裏都含上了淚,只拼命咬着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紀子期和杜樂過來的時候,見到鋪子門口圍了一堆的人,不知發生了何事,心下有些奇怪又不禁有些擔心。
因為人太多,杜樂便撥開人群,護送紀子期進了愫衣坊。
剛進去,就聽一個婦人帶着幾分得意的聲音道:「怎麼樣?沒話說了吧,心虛了吧!
哼,你們這黑心的店就該趁早關門!白白浪費老娘的時間!」
「怎麼回事?」紀子期眉頭一皺,走到店中央,向程清幾人問道。
程清和江嘉桐一看到紀子期,像終於等到了主心骨似的,心裏一陣委屈,眼淚就嘩嘩地掉了下來。
吳三多看着掉着金豆子的程清,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對眼前的婦人又厭上了三分。
他正想開口,那婦人已搶先開了口,還是用那種討人厭的拉高拉長的腔調,「哎喲,這不是愫衣坊的掌柜嗎?終於捨得露臉了?
怎麼,是來給老娘賠不是來了,還是準備關這黑心的店來了?」
程清幾人聽得她左一句黑心的店,右一句黑心的店,氣不打一處來,鼻翼煽動,胸膛急劇起伏,雙眼死死盯着那婦人。
紀子期卻不為所動,微微一笑,對那婦人拱手道:「小女剛有事外出,現在才回來,不知這鋪子裏發生了何事得罪了大娘。
大娘莫動怒,請細說給小女聽,小女定會還您一個公道!」
婦人楞了楞,見對方並未因她譏誚的語氣動怒,一時有些適應不過來。
世人都知伸手不打笑臉人,若對方笑着給你賠禮,你還不依不饒,就算你沒錯在別人眼中也是錯了。
哪怕不是錯,也落得個吹毛求疵心胸狹窄的名聲。
婦人做慣此事,自是知道何時該硬,何時該軟,當下回了個禮,調回了正常聲調,「既然掌柜的如此說,小婦人就將這事再講一遍。
前兩日小婦人在此買了一套喜歡的衣衫,這心裏非常高興,等不及後日去吃喜酒才穿出來,今日一早便想着先試上一試過過癮。
哪知拿出來一看,這袖子下面竟有個小洞,小婦人當時心裏那個氣的呀。
還好提前拿出來試試,若是到了吃喜酒那日才發現有問題,或是去吃喜酒的時候被人看到有問題,小婦人的臉往哪擱?
小婦人雖不是什麼大家之後,夫家也是要面子的人。這丟的不是光是小婦人的臉,而是夫家整個家族的臉!
這一氣之下,便來這店裏理論。」
婦人斜瞟一眼江嘉桐,語氣開始變得強硬,「誰知這位大妹子,說是婦人自己在衣衫上弄的洞!怎麼也不肯給個說法!
掌柜的,這衣衫交銀子之前,小婦人確實是檢查過無問題。
可貴鋪頭卻在打包給我的時候,動了手腳,換了套有問題的衣衫給我!
掌柜的,你這間愫衣坊開門做生意,可不能這麼不厚道!
用專門欺負老實人的訛詐方法,是不能長久的。
小婦人看這鋪子這麼大,想必費用也不少。
而且小婦人看幾位年歲也不小了,與其長久下去賠光了爹娘辛苦積下來的家財,不如趁早關門。
好好找個如意郎君,生兩個大胖小子才是正經事!
若是沒有合適的人選,小婦人倒認得一些富家子弟達官後人,可以為幾位牽一牽線!」
杜樂剛開始進店時還面無表情,這聽着聽着,額頭青筋就爆起來了。
雙拳捏得緊緊地放在身後,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忍不住就朝那婦人臉上揮了過去。
紀子期好似未聽到她話里話外的暗示,不理會她後面那大段意圖明顯的話,直接就事論事,
「這位大娘,這衣衫是從愫衣坊出去的,出了問題自然算愫衣坊的。
按這坊間規矩,這衣衫可以全額退銀子,也可以另換一件!
不知大娘想選哪一種法子?」
這一下不僅婦人楞住了,杜樂楞住了,吳三多幾人楞住了,圍觀的人,也都楞住了。
特別是從頭看到現在的一些人,知道些原委的,見那婦人直接定了愫衣坊的罪,以為這掌柜小娘子怎麼的也會先辯上一辯。
哪知她如此出人意表,直接承認了是愫衣坊的問題。
婦人套路被打亂後,有些結巴了,「你,你這是承認是愫衣坊的問題?」
「沒錯!」紀子期點點頭,「這成衣坊間有着默認的規矩:因這衣衫是人手織布,人手縫製,雖進入庫房運到各鋪頭前,都經過專人檢查。
可只要是人在做事,就不會有萬無一失百分之百的準確性。
特別是數量一多,這偶爾走眼是一定會有的。
因為這坊間的規矩允許一千件衣衫內有三件衣衫是有瑕疵的。
既然有了這樣的規矩,來到這店裏的衣衫偶爾有異常也是可以預見的。
不管是當時大娘買這件衣衫時,是看走了眼還是別的原因導致出了問題,
既然是在這愫衣坊買的衣衫,愫衣坊就願意全力承擔責任!」
隨後又對着圍觀的人高聲道:「我愫衣坊在此立下規矩,凡在鋪頭裏買的衣衫,十五日內若是發覺有問題的,可隨時過來退換貨!」
十五天啊,那真不錯。
一般商家最多也就三到七天的時間,而且退換貨的時候總是臭着一張臉,沒啥好表情。
若這愫衣坊定下了這規矩,以後倒是可以多來光顧一下。
大眾的心思便是如此單純,易受蠱惑,易被自己眼裏看到的耳里聽到的騙倒。
也易受到煽動,讓他們的天平瞬間傾斜。
當無利益衝突時,大眾自然而然的,便會站在道德的高度,對他們眼中認為的弱者抱不平。
而當與自己切身利益掛上鈎時,道德什麼的,便忘記得一乾二淨,將對別人的憐憫和同情都拋在了腦後。
眼中看到的,心裏想着的,都只是如何為自身謀取更多的利益。
沒有什麼可愛或可恨之說。
世上之事每日都在發生變化,你能看到的,往往只是它願意讓你看到的,或你無意間瞥到的一面。
可時間是平行的,沒有哪個人能逆轉時光,回頭去親眼看他所看不到的另一面,到底發生過什麼。
每個人的經歷有限見識有限,偏又喜歡用自己有限的知識對看到的聽到的作出自己的判斷,然後分析給另一個人聽。
至於分析得是對是錯,無人得知,於是口才好的,自然就佔了優勢。
所以便有了以訛傳訛的說法。
何況世上每個人除了自己以及直系親屬外,對外人幾乎都是漠不關心。
那些發生在別人身上的的事,真也好,假也罷,只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消遣罷了。
一轉身還是得為每天的柴米油鹽升官發財而奮鬥。
因而大眾無法用好壞來形容,只能用真實來描繪。
數量之多,力量之大,能載舟亦能覆舟,你只能順水而行。
紀子期是接受過現代管理學理論和大眾心理學教的人,於是順着這大眾心思,輕易地便扭轉了局面。
婦人也是個聰明的,紀子期的話一出口,馬上就察覺出了人群的心思轉變。
鼻腔里輕哼一聲,冷笑道:「掌柜的年紀輕輕,口才倒是不錯!只不過這麼輕易地說上兩句,就想了結此事?」
「若不然,大娘還想如何?」紀子期嘴角依然噙着笑,那笑容卻已不同之前的溫和,帶着銳利,「那坊間規矩,並不是愫衣坊所制定,大娘可去任何一家成衣坊詢問。
而且大娘帶着衣衫上門來,不就是為了討個說法嗎?
小女已答應了大娘,可換可退,任由大娘作主,可大娘還想不依不饒嗎?
莫非大娘的目的並不在此?而是另有他意?」
一向認為自己舌燦蓮花,黑的也能說成白的的婦人,終於第一次嘗到了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的滋味。
紀子期見好就收,又換回笑眯眯的神情,「大娘,您要是想換,小女親自帶您挑選。
若選了貴的,小女自掏腰包為您補上,絕不讓您多出一個銅板。
您要是想退,小女多退您一兩銀子,當作您購買不順心的精神補償!」
那婦人雙眼死盯着她,眼裏泛着毒蛇般的寒光。
真是個晦氣的丫頭!
原本東家也知不可能輕易讓這愫衣坊關門,所以許了她若能搞臭愫衣坊的名聲,便付她五十兩銀子的酬勞!
現在五十兩子銀子沒了,換成了一兩!
婦人如何能甘心?
可不甘心又如何?話已說到這份上,再糾纏下去便是自己胡攪蠻纏,輕易就能讓別人知道,這背後是有人主使的了。
到時候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自己了。
婦人咬咬牙,從牙縫中擠出一個硬梆梆的字,「退!」
「好嘞!」紀子期笑得燦爛,像剛成交了一大單買賣似的。
然後從懷裏掏出三兩銀子,「大娘,這裏是三兩銀子。
二兩是您買的那件衣衫的價錢,一兩是小女承諾給您的補償。
請收好,當着大夥的面點清楚哦,這個銀子可無法辯認主家的喲!
大娘您要是過兩日過來說沒收到補償的銀子,或是說這銀子出了啥問題。
小女,小女可擔不起的呀!」
最後幾句說得俏皮,偏又擠兌得那婦人無話可說。
婦人面色鐵青,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銀子,跺跺腳走了。
見紀子期輕易地解決了這件事,江嘉桐紅腫着眼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可這麼輕易放過那婦人,又覺得有些不甘心!
「子期,你好厲害,一來就解決了那個女人!」江嘉桐的聲音帶着哭後的沙啞,也帶着不解氣,「那女人一看就是來搗蛋的。
就這麼放過她,真是不甘心!而且又不是咱們的問題。
這衣衫是前兩日我賣與她的,當時確實是兩個都細細看了一遍,確保沒問題才給她包好的。
她倒好,一回頭自己整了個洞,就回來鬧事,說咱們愫衣坊是間黑心的店,專賣破爛貨!
這一想,我就來氣,剛才真不該向她服軟。」
紀子期看着一團孩子氣的江嘉桐,忍不住笑道:「哪有什麼服軟不服軟之說?
咱們參加這術數大賽,接受開門做生意的考驗,就是要接受這世間百態。
世上之事,並沒有絕對的是與非,大都是中間地帶。
既然做生意,自然是在合理的範圍內,利益至上,做那等意氣之爭做什麼?
不過是親者痛,仇者快而已。
若真是來搗蛋的,你越與她較真,她越開心。
因為她的目的就是讓你生氣,然後說出不得體的話,做出不得體的舉動,好讓她有機會在外詆毀咱們鋪子。
你若同她爭辨是與非,不正好落入她的圈套?
若不是來搗蛋的,客戶需求至上,讓一讓步又有什麼?
咱們在這店裏每天笑臉迎人,還不都是為了讓客人心裏舒坦。
這客人心裏舒坦了,買得開心了,自然會有後來連續不斷的生意。
人都有脾氣,有心情好的時候,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若來到這店裏恰逢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咱們應該配合她疏導她。
這些都是在商言商!
嘉桐,工作時的情緒要適當和自己本來的情緒分開處理才行。」
江嘉桐聽完,雖覺得道理是如此講,仍是氣呼呼的,圓圓的臉一鼓一鼓的。
紀子期笑笑,也不再出聲。
江嘉桐天生直性子,愛恨分明,本也不是做生意的料。
從這些日子以來的表現來看,已做得相當不錯了。
她主要是想說給另外三人聽的,特別是吳三多和程清。
這兩人本就情商高,若能再想通透些,以後的日子定會過得更舒坦。
至於江嘉桐,哎,各人的命了!
若能遇到一個能包容她一切的男子,愛恨分明其實會活得更痛快。
所以有時候,紀子期心裏還蠻羨慕她這種性子的。
所以她才會任性地按自己心中意願,對杜峰提出那樣的要求吧!
紀子期心中甜絲絲地想道。
晚上回客棧的時候,紀子期特意將其餘三家學院的學子召在一起,講了今日愫衣坊的事情。
並提醒他們道:「咱們現在是商賈的身份,開門做生意,上門都是客。
不管他是本身挑剔的客人,還是故意上門找碴的客人,全都應該當成與其他客人一樣對待。
意氣之爭對商人來說,是最要不得的行為。
能讓挑剔的客人滿意,讓找碴的客人找不了碴,才是商人的真本事!
也許這道考題中,同樣包含了這樣的目的。
以後咱們不管是進戶部,還是進術師協會,都需要同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打交道。
難道每遇到一個不順心的,就與人作口舌之爭嗎?
不過,這始終是一門很深的學問,光靠口頭說,很難體會的。
而現在正是咱們的好機會,這剩下的二十天裏,肯定會遇到更多這樣的人。
大家調整好心態去面對,一定會有不小的收穫。」
唐大公子也許是還在彆扭中,也許是身體真的不適。
他是這四家學院中暫時唯一不知情的人。
不過關於這一點,紀子期反而對他一點都不擔心。
他本就商行出生,在做生意過程中,何時該退何時該進,現任的唐大當家肯定是早早就培養了的。
只是,他若能在感情上也能如此知進退就好了!紀子期心中慨嘆。
她雖不能回應唐宋的情,也不想因此失去這個朋友。
就算回不到以前,至少面子上大家也要過得去吧。
接下來的幾日,四家學院的鋪頭,果然陸續受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刁難。
因為有了紀子期的提前預警,所有人處理起來,雖帶着一絲不甘心,基本也都處理得漂漂亮亮的。
讓那些有心人抓不着把柄之餘,生意還在繼續提升中。
江嘉桐這兩日遇到這種事,心裏也不再像第一次那麼不痛快了。
紀子期逗她:「嘉桐,想通啦?」
「沒想通!」江嘉桐撇撇嘴,「但總不能因我一個的情緒因小失大,影響了這次比賽的結果。
而且我在心裏對自己說:那些來搗蛋的就是一坨屎,你跟一坨屎計較,自己不也得一身臭味?
這一想,心裏就舒服些了。」
說這話的時候,正逢幾人午膳期間,一聽江嘉桐的話,個個第一反應,便是看着盤子裏的蕃茄炒蛋。
這想像力一豐富,將兩者聯想起來之後,紛紛做了個惡的動作,嫌棄地看着江嘉桐。
江嘉桐絲毫感受不到,夾起一大塊的炒雞蛋放入自己口中,兀自吃得歡暢。
吳三多看程清一副想吐的模樣,將那盤蕃茄炒蛋推到江嘉桐面前,磨牙道:「嘉桐,這盤菜今兒個全歸你了!」
「怎麼啦?」江嘉桐從飯碗中抬起頭,不明所以然,「今兒個這味道炒得挺好的呀!」
這個傻妞!
「我也覺得挺好的!」羅書斜里伸出拿着筷子的手,夾了一筷子。
傻子配傻妞,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若這二人不能在一起,真是天理難容啊!
吳三多心中惡劣地想道。
來愫衣坊搗亂的人少了。
幾人都歸結於自己處理得當,心中暗自高興。
守在門外不遠處的杜樂想起這幾晚自己的行為,心中也暗自高興,覺得以後必須找少爺邀邀功討討獎賞才行。
那日來搗亂的婦人,紀子期幾人將氣咽下了,杜樂的氣卻難以咽下。
他家少夫人什麼人,什麼身份?這等粗俗的婦人連給她提鞋都不配,還敢出言不遜?
明的不方便來,那就來暗的。
晚上回去的時候,叫上杜喜去了杜安的房間。
杜康那小子嘴不牢固,大事小事都會告訴少爺。
這等小事哪用得着少爺出馬,便把他撇開在外了。
杜樂將今天愫衣坊的事如實地跟二人說了。
杜喜是個看起來一團喜慶的和氣小胖子,給人的第一感覺,就跟他的名字一樣,和和氣氣的。
不過從小一起長大的杜樂自是知道他笑得越和氣,跟他交手的人越要小心。
所以當杜喜聽完露出燦爛的笑時,他卻背脊發麻了,「敢欺負咱們杜府未來的少夫人?呵呵!」
「呵呵」是杜喜說話的口頭禪,不同的語調代表不同的情緒。
比如此時好似從胸腔里碰出來的強硬語調,後面接着的意思便是「是活膩了嫌命長吧!」
杜安是個表面看上去安靜實際也非常安靜的人,瘦瘦的白面書生,聰明絕頂。
跟杜樂這種雖瘦但因自小練武還是給人十分精幹的氣勢不同。
他瘦得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
通常這三人湊一起,杜安是想點子的,杜喜是策劃如何執行的,杜樂則是執行的那人。
哦,如果將年歲小些的杜康加進來的話,杜康就是背黑鍋的那人。
好比上次將那未開苞的青樓名妓送到杜峰床上一事。
杜安提議找個女人,杜喜找定了青樓,確認了人選,杜樂悄悄將人放在了杜峰床上。
最後被罰打掃馬房一個月的是杜康。
悲憤的杜康想起自己好似真的無意中提起過,擔心少爺身有隱疾或喜歡男子這話。
只得乖乖地接受了懲罰,卻沒想過另外三人為何會因此逃過一劫。
所以杜樂雖是四人中功夫最高的,卻絕對以杜安和杜喜馬首是瞻。
那倆人一個狼,一個狽,合在一起狼狽為奸。
若不小心得罪了二人,他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
杜安聽完杜樂和杜喜的話,嗯了一聲,聲音輕柔,「是該讓對方受點教訓才是。」
杜樂乖乖在一旁,等着二人商量好後告訴他如何做,他負責去完成就行了。
杜安:「我做人一向喜歡以德報怨。」
杜樂心裏大翻白眼,只一向習慣扮酷的臉上看不到變化:這麼不要臉的話也說得出來。
杜喜:「我也是,呵呵!」
杜樂心裏快要抓狂了,兩個往自己臉上貼金的無恥之徒!
杜安:「為了防止那婦人日後犯下更大的過錯,殃及自身及家人性命,咱們就小小地幫她一把吧!」
杜喜:「我贊同!呵呵!」
杜安:「那婦人既然三十左右,想必已成了親有了孩子吧!」
杜喜:「查一查就知道了,呵呵!」
杜安:「這等品行的人,孩子也很容易長歪。咱們就當發發善心了!」
杜喜:「我認同,呵呵!」
在杜安和杜喜決定發發善心拯救那婦人一家子的第二人,杜喜便查明了那家人的底細,包括祖宗十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