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英雄救美,還當真是一語成讖。讀爸爸 www.dubaba.cc
第二天,當他們正要在淮安府大街上好好轉一轉,領略一下江南初見的風采時。
一個身上插着稻草秸稈、蓬頭垢面的妙齡女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夏侯珏面前。
「大爺行行好吧,求求您賞我幾兩銀子葬了我父親吧,我願意為大爺您當牛做馬,一輩子記着您的好處,好好兒報答您。」
那女子哪怕瘦骨嶙峋,哪怕蓬頭垢面,哪怕披頭散髮,哪怕衣衫襤褸,但依舊能看出來她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正是十八九歲如花似玉的年齡。
她跪在地上哀哀哭着,一雙手緊緊抱着夏侯珏的腿,任憑李得泉怎麼用力也拉不開。
直弄得夏侯珏身上如寶如玉的寶藍錦袍髒兮兮皺巴巴。
「大膽賤民,還不快鬆手,你知道我們家爺是誰麼?」李得泉怒斥一聲。
「小女子不知道,小女子只知道這幾位公子一定是富貴人家的人,您看起來慈眉善目想必一定是大善人,您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被人拉去窯子裏,求大爺行行好……」
「有話好好說你先鬆開。」李得泉小心翼翼看了唐宛凝一眼,連忙又去拉那女子。
夏侯珏卻突然制止,「慢着。」
他慢慢低頭,仔細看了看那女子的眉眼,眼底隱約閃過一絲驚訝,轉瞬即逝。
「你先鬆開手,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不必如此」他語氣比先前溫和了些。
唐宛凝倒沒怎麼注意,她現在還沉浸在那女子的一句『您看起來慈眉善目』這句話里。
她就想不明白了,夏侯珏這樣的面癱臉哪兒慈眉善目了,難道自己就不是『公子』,自己就不慈眉善目了麼?
那女子聞言鬆了手:「多謝公子,是小女子失態了」
她胡亂用袖子擦了擦臉,喜極而泣地站起了身,夏侯珏微微皺了眉,看了眼李得泉。
「找人帶她先去沐浴更衣」說着自己往臨街一處茶館走去。
「是!」李得泉應是,轉身離開。
……
一個時辰後,李得泉將這位女子帶到夏侯珏面前,此時這姑娘換了一身棉布碎花裙子,頭上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還別了兩朵絨花。
看起來早已不復剛才叫花子般的模樣,但她還是瘦,空空的臉頰、菜綠的臉色和蒼白的嘴唇,都顯示着這具軀體從來沒吃過什麼飽飯。
夏侯珏皺着眉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這才試探地問。
「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子名叫董香蘭,是淮安府本地人士,從小家裏貧窮,只有我和爹爹相依為命,前兩年父親一病不起,家裏所有的銀子都拿去買了藥,可惜這病還是沒治好,半個月前父親一命嗚呼,家裏連下葬的銀子都沒有,小女子只好出來賣身葬父……」
她說着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夏侯珏面色沉了沉,又問:「那你母親呢?」
「我母親從小不在我身邊,我沒怎麼見過她,只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她在給一戶富貴人家當奶娘。」
「後來沒過幾年我母親就去了,我爹爹說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大概是多久?多少年前?」夏侯珏臉色更加黑沉,甚至還有些急切。
唐宛凝百思不得其解地看了他好幾眼,心裏還吐槽這人發什麼神經病,不會真的跑出來一個什麼青梅竹馬吧?
「我也不記得了?公子問這個做什麼?」
那姑娘的眼神不似別人那般燦若星辰,反而黯淡無光,一副飽受生活折磨的模樣。
「聽我爹爹說,大概是我三歲的時候,從那以後我再也沒穿過我娘親給我捎回來的衣裳。」
「我爹說我娘捎回來的都是大戶人家不要的衣裳,黃澄澄亮晶晶的扔了怪可惜,就都給我穿了。」
那姑娘說完便低下頭絞手指,她這樣貧窮人家的姑娘,大約平時連個帕子也買不起的。
「你說什麼?!!黃澄澄?」唐宛凝看向夏侯珏,見這廝已經震驚到石化。
黃澄澄,這種顏色不是皇室中人才能用的顏色,難道他跟這姑娘還有什麼淵源?還真讓她遇到故人了?
夏侯珏愣了半晌,嘴裏喃喃念叨着兩個名字:「香蘭,蘭香,香蘭,蘭香……」
「你是董蘭香?」那女子枯槁如死水的眼裏忽然閃現出一抹驚異。
「你……這名字是我以前用過的,你怎麼會知道?」
「姓董、淮安人士、有女名蘭香,得過母后賞賜,你果然是董嬤嬤的女兒」。夏侯珏忽然斬釘截鐵地肯定了。
有一種肯定叫直覺,有一種直覺叫緣分。
多年以前,董嬤嬤一家進京謀生,董嬤嬤剛生了孩子,因為面目周正身體康健,便被選進皇宮當皇子乳母。
她伺候的主子正是剛剛生下皇長子的靖敏先皇后,兩年後董嬤嬤成了管事嬤嬤,又生下自己第二個孩子,取名蘭香。
董蘭香正好比皇長子小兩歲,常常被董嬤嬤帶進宮裏玩兒,一來二去,夏侯珏是十分喜歡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妹妹。
五歲的孩子每天啟蒙下學回來,就會對着剛剛兩三歲的小蘭香,學者夫子的模樣搖頭晃腦。
一大一小玩兒的十分投緣,這便是夏侯珏很久以前的童年裏為數不多的溫暖了。
五歲那年的那場變故,奪走了母后的性命,母后身邊的陪侍也全都被處理乾淨。
這麼多年過去,他以為乳母一家早就不在了,卻沒想到今時今日,會以這樣的方式再相見。
緣分二字,果然奇妙。
「我以為這麼多年,你們早已故去了……」夏侯珏不可抑制地紅了眼眶。
董嬤嬤在世的時候深得母后喜愛,而眼前的董香蘭是董嬤嬤唯一的女兒,也是他記憶里為數不多和母后有關的人。
這麼多年,他們竟然沒死,果然蒼天有眼,讓他給遇見了。
「你是……」董香蘭十分詫異。
「你不記得我了?」夏侯珏眼裏都是期待,仿佛抓住這一根故人的稻草,就能再見母后一面似的。
「不記得……」董香蘭搖搖頭,「你是誰?難道我母親就是給你當乳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