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淵有了六個學生,年齡最小者六歲,年齡最大者十歲,分別叫:洪桂、盧裕、盧升、方曉言、李爾雅。
其中,洪桂是洪來福的兒子。
盧裕和盧升,都是以前盧老爺的家奴生子。
方曉言原名方小眼,李爾雅原名李二丫,都是佃戶的子女。王淵嫌他們名字難聽,就順手幫忙改了一下。
這些孩童的蒙學,都交給洪來福授課,王淵沒工夫去搭理。但阿拉伯數字和基礎數學,卻是王淵親自傳授,包括洪來福、鍾安和李婉也要聽課。
「老爺,外頭有個王相公拜訪。」僕人過來稟報,並遞上一張拜帖。
王淵接過拜帖一看,來者卻是同科進士、心學同門王道,便起身說:「請他到會客廳,茶水招待。」
王道非常年輕,同樣被譽為神童,傳說一目十行、過目成誦,乃山東鄉試的頭名解元,二十三歲就被選為庶吉士。他抱拳行禮道:「自拜入先生門下,一直未曾拜訪學兄,今日冒昧來見,實乃辭行之故。」
王淵起身回禮,好奇問道:「純甫兄是庶吉士,三年學期未滿,為何要辭行?」
王道回答說:「山東賊寇主力雖已剿滅,小股盜賊卻滿地肆虐。我家中只有寡母一人,年邁體衰,着實放心不下。又因南京有親戚,欲帶母親投奔,所以請求外放南京。」
王淵問道:「在南京擔任何職?」
「國子監教授。」王道說。
王淵感慨道:「君乃至孝之人也!」
王道是二十三歲的庶吉士,可謂前程似錦。卻為了照顧寡母,三年學期未滿,就請求去南京做官,這等於放棄了庶吉士的身份,放棄了中央儲備幹部的身份。
對於這種孝子,朝廷肯定要特別照顧。因此雖然不到散館日期,卻決定特事特辦,讓王道去南京當國子監教授,直接給了一個從六品學官。
王淵拉着王道的手說:「純甫兄且隨我來!」
王道不明就裏,跟着他一起來到課堂。
三個實驗室成員、六個孩童學子,都齊刷刷看着他們。
王淵介紹說:「這位是翰林院庶吉士王道王純甫,從小被譽為神童,有過目不忘之本領,山東鄉試第一名!你們可知,我為何帶純甫兄來此?」
其他人都不知如何應答,只有洪來福說:「先生請賜教。」
王淵說道:「純甫兄為了侍奉寡母,連庶吉士都不做了,此為直孝之舉,爾等應該學習!」
孩子們不懂,洪來福卻懂,恭恭敬敬給王道行禮致敬。
王道還是沒搞明白在幹嘛,只知自己成了王淵的教育模板,微笑着接受了洪來福的禮儀。
王淵也沒有別的想法,順手教育學生而已。忠孝一體,名義上展示孝子,其實是教導弟子們要孝敬師長、忠於主人。
一番言語,洪來福、鍾安和李婉皆已領會,王淵這才跟王道闡述自己講課的內容。
就在此時,僕人再度來報:「老爺,外面有三位朱公子求見,他們也不給拜帖,還亮出一塊錦衣衛腰牌。」
兩位朱公子,錦衣衛腰牌?
明擺着是朱厚照和他的跟班啊!
「請他們進來,」王淵低聲對王道說,「陛下微服而來,且隨我去拜見。」
王道有些吃驚,他除了在朝會和殿試時,還沒私下見過皇帝呢。
兩人在會客廳等待片刻,朱厚照、錢寧和李應就來了。
「臣叩見陛下!」王淵和王道一起行禮。
朱厚照不耐煩道:「都起來吧。在豹房裏被吵得不清淨,來你這裏本想輕鬆些,別搞這些繁文縟節。」他又指着王道,「此人是誰?」
王淵介紹說:「翰林院庶吉士王道王純甫,因家中寡母年邁體弱,請辭庶吉士之身,被吏部破格授為南京國子監教授。純甫兄乃臣之好友,眼看即將離京,今日特來辭行。」
朱厚照討厭虛偽的文官,卻欣賞認真辦事和性格淳樸的文官。當即詫異的看了王道一眼,點頭讚許道:「你很好!」
王道連忙行禮:「謝陛下褒獎,臣不過盡人子本分。」
朱厚照對錢寧說:「回去通知東閣那邊,就說王純甫謹守孝道,應該嘉獎。等他在南京任滿三年之後,立即調回北京,仍為翰林院庶吉士,並着工部安排其母子住處。」
錢寧領命。
王道大喜,立即跪地謝恩。他終於又能盡孝,又能保住前程了,只不過耽誤三年而已。
同時,王道也對王淵特別感激,雖然只是隨口介紹一番,卻讓他在仕途上少走無數彎路。
朱厚照不再理會王道,而是問王淵:「你這裏有什麼好耍的?我在豹房煩死了!」
王淵笑問:「陛下因何事煩惱。」
「你們說!」朱厚照讓錢寧和李應發言。
李三郎不敢搶錢寧的風頭,默默站在旁邊。
錢寧笑道:「吏部尚書楊應寧(楊一清),請求裁撤冗餘官員,精簡部門,節省開銷。閣老楊介夫(楊廷和)雖然同意裁官,卻認為不該裁撤太多,否則必然招致朝堂不穩、百官浮動。這兩人從東閣吵到豹房,從去年吵到今年,陛下實在被他們煩得不行。」
王淵又問:「李閣老(李東陽)的意思呢?」
朱厚照沒好氣道:「他只有一個意思,請求致仕!」
楊一清屬於激進改革者,以前改革馬政就大刀闊斧,這次又對吏治舉起了刀子,想要裁撤一大堆冗餘官員。九卿都在他的裁撤範圍內,打算直接裁掉官員數千,連尚寶司、錦衣衛、太醫院、僧道錄司等衙門都想精簡。
楊廷和本來打算息事寧人,隨便裁撤幾個意思一下就行。畢竟都是文官,十年寒窗不容易,如此大裁員還不炸鍋啊?
楊一清卻無比固執,認為既然要改革,那就應該挖到根子,隨便裁幾個還不如不裁。
兩人從去年冬天就開始鬧,楊一清連續兩次辭職,就是因為這個事兒。就在前幾天,楊一清突然糾結言官,直接用奏章的形式向楊廷和發難,氣得楊廷和都差點鬧辭職了,衝進豹房把朱厚照搞得難以清淨。
鬧到這個地步,楊一清終究還是鬥不過,數千人的裁員計劃,最終只裁掉五個倒霉蛋。
科舉盛行,必然帶來冗官弊病,每年那麼多進士、舉人得安排出路啊!
就拿此時的戶部來說,左、右侍郎按制各一人。但實際呢?戶部左侍郎只有一個,戶部右侍郎卻有好幾個,多出來的就屬於冗官!
楊一清實在太激進了,就算讓王淵來執政,也不然直接對着文官動刀子,這比改革稅收、田畝制度還困難。
即便能夠改革成功,楊一清的戶部尚書也當到頭了!
楊尚書的頭很鐵啊,不愧是給王淵殿試文章畫圈的人,果然有一顆堅定的改革之心。
朱厚照鬱悶道:「別說這些了,你最近在忙些什麼?」
王淵笑道:「臣收了六個學生,還想組建一個實驗室。」
「實驗室是何物?」朱厚照頓時來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