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刺哈三的行動,並不怎麼順利。
他麾下的蒙古士兵,剛剛點燃房屋,寫亦虎仙麾下的回回兵就殺到,雙方立即在城內展開混戰。
很快,奄克孛刺的舊部也加入戰團。這些全是信仰佛教的畏兀兒士兵,他們站在同樣信仰佛教的蒙古士兵那邊,前後夾擊之下,殺得回回兵難以抵擋。
「滿刺哈三果然叛變了!」寫亦虎仙大怒。
他只丁冷笑道:「這個笨蛋,居然被城外七千雜兵嚇到,那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王淵的七千二百騎兵,確實屬於烏合之眾。
來源複雜,統率各一,互相之間還曾仇殺過。這些騎兵,打打順風仗還行,面對吐魯番大軍只有逃跑的份兒。
只要哈密叛軍堅守城池,王淵根本毫無辦法。
可哈密城內的情況也差不多啊,他只丁手下只有五百吐魯番騎兵,剩下的全是哈密衛三族叛軍。吐魯番曾在哈密玩過好幾次屠殺,本就跟哈密人有着血海深仇,更何況哈密三族之間也矛盾重重。
離間計正大光明使出,立即就點燃了哈密城裏的火藥桶。
寫亦虎仙說:「火者大人,哈密城守不住了,我們快撤吧。」
「不急。」他只丁胸有成竹道。
城中大火越燒越旺,東城門已經被打開,滿刺哈三親自率兵把手城門,只等着大明王師早點進來抵定乾坤。
突然,十多個騎兵飛奔而至,領頭一騎的馬背上,還橫放着一個貴族青年。
貴族青年,正是叛變投敵的哈密王拜牙郎。他被抖得七葷八素,趴在馬背上大呼:「快……咳咳……放我下去,啊……我要死了……咳咳咳!」
他只丁鄙視道:「就你這幅樣子,還敢說自己身上有黃金血脈,簡直就是在丟黃金家族的臉!」
寫亦虎仙說:「火者,時間來不及了,咱們快帶着他走吧。」
他只丁一聲令下,立即擄着哈密王,帶領騎兵殺向西城門。那裏早被他控制了,輕輕鬆鬆便出城去,轉眼間已逃得無影無蹤。
城外,朱英和張偉望着沖天火光,心裏只剩下佩服感慨。
惠安伯張偉說:「我也打了不少仗,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感覺就跟《三國演義》差不多。」
太監朱英笑道:「王學士用兵如神,用計也是神鬼莫測。」
歸善王朱當沍有些迫不及待,說道:「東門已開,咱們殺進去吧。」
朱英陰惻惻說:「不着急,讓他們自己殺一會兒,不多流點血咱們怎麼立威?」
這死太監陰毒得很,城門開了足足兩刻鐘,等城內的喊殺聲變弱了,他才帶着騎兵殺入城內撿便宜。
王淵在哪兒?
王淵自然在城西守株待兔。
哈密城內,算上吐魯番軍隊,總共有四族士兵鎮守,幾乎是各自分守一邊。奄克孛刺在哈密活了幾十年,一眼就能看出來,吐魯番守的是西城牆,估計早就做了隨時西撤的打算。
王淵便讓朱英、張偉帶領三千漢騎留在營內,他自己則帶領四千二百蒙古雜騎,半下午就悄悄溜去城西數里外埋伏。
這個分配,主要出於兩種考慮:一怕蒙古雜騎進哈密城洗劫,二怕換成別人鎮不住蒙古騎兵。
黑暗中,他只丁策馬狂奔,雖然莫名其妙丟掉城池,但他心裏並沒有多少憤怒。
這種情況太正常不過,近百年來,吐魯番是第五次佔據哈密,又第五次丟失哈密,早他娘的已經習慣了。
更何況,哈密共有八城,漢軍只是收復王城而已。
西邊的拉木城,還有一位吐魯番火者鎮守,那裏亦有五百騎兵。自己這五百騎前去合併之後,一千騎兵可以搞很多事情,能把王淵那七千雜騎耍得團團轉。(拉木城,又稱「拉甫卻克古城」,乃漢朝竇固、班超所築,位於哈密綠洲的中心地帶。)
「火者,前方似乎有人馬!」寫亦虎仙驚道。
他只丁也看到了,借着月光,曠野里影影綽綽一大片。他立即大喊:「向右走!」
王淵拔刀出鞘:「殺!」
兩千蒙古雜騎,在王淵的帶領下,士氣高亢的開始月夜追擊。打硬仗或許太為難他們,但是這種順風仗,卻仿佛是給他們量身打造的。
王淵這次騎的是阿黑,手提龍雀刀一馬當先。
「殺!」
他只丁奔逃的方向,突然亮起火爆,一千一百雜騎,舉着兩三千支火把殺來。
並非王淵料事如神,他在道路的左右兩邊,都埋伏了一千一百騎,自己則帶着兩千騎守在正面。不管他只丁逃向那邊,都會面臨三千一百騎兵的左右夾擊。
他只丁終於慌了,拔刀大喊:「一直向西,在他們合圍之前突出去!」
親衛似乎覺得哈密王太礙事,直接將這傢伙推下馬去,然後拔刀跟着他只丁一起往前沖。
「咻咻咻!」
亂七八糟的箭矢,從兩邊飛向吐魯番騎兵。命中率雖然很低,但好歹是三千人齊射,當場就射翻六十餘騎,不少吐魯番騎兵中箭之後還在向前突圍。
「救救我,我是大明忠順王!」
被推到地上的哈密王拜牙郎,居然沒有被騎兵踩死。他暈乎乎站起來,揮舞雙臂大聲喊叫,但喊聲卻淹沒在馬蹄聲中,被一個赤斤蒙古騎兵順手砍翻。
三千一百騎兵合流之後,瞬間吃掉五百吐魯番騎兵的尾巴,但也讓兩百多個賊騎成功突圍。
王淵帶人瘋狂追擊,連續斬殺數人。漸漸的,他竟單騎殺到敵方隊伍當中,自己的部隊全被扔在後面。
只有月光,黑燈瞎火,彼此都沒發現情況不對勁。
王淵不斷騎馬加速,一路從背後下刀,不費吹灰之力砍翻十餘騎。
他只丁騎的也是一匹寶馬,同樣將自己的部隊甩在後面,王淵始終都追不上。但寫亦虎仙就沒那麼幸運了,這傢伙戴的帽子就不一樣,借着月色便能看出區別,王淵一路砍殺直追而去。
一刀將寫亦虎仙砍翻,這個大明判將稀里糊塗墜馬,然後被後面的吐魯番騎兵給踩成肉醬。
「操,追太快了!」
王淵略微回頭,便看到前後左右全是敵人,就連自己的親隨袁達,都被他甩開兩三百米遠。
王淵連忙側向前進,連續砍翻數人之後,直接脫離敵軍隊伍,打馬回去接應自己的部隊。這幾千騎兵是東拼西湊而成,王淵害怕自己不在,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么蛾子。
事實證明,烏合之眾確實讓人頭疼。
也就一袋煙功夫,那些蒙古雜牌騎兵已經快打起來了。
起因是這樣的,有一千一百騎兵埋伏空了,趕來戰場時連根毛都沒摸着。他們感覺追不上,於是半路下馬搶戰利品,跑去摸那些被殺死的吐魯番騎兵的屍體。
戰馬、皮甲、刀劍、弓箭……甚至是衣服鞋子,在這些蒙古騎兵眼中都是好東西,瞬間把吐魯番騎兵屍體扒得乾乾淨淨。
而跟着王淵殺敵的三千一百騎兵,眼看追不上了,也紛紛回去打掃戰場。
兩撥騎兵立即爆發矛盾,因為埋伏空了的一千一百騎,根本沒有殺傷任何敵人,卻把戰利品給搜羅大半。這讓辛苦殺敵的三千一百騎如何忍受?若非雙方首領約束部眾,怕是當場就要提刀互砍起來。
「全都給老子住手!」王淵氣得肝顫。
這些騎兵打順風仗都能內訌,遇到硬仗哪還得了?怕是要直接扔下主將一鬨而散。
可惜,王淵說的是漢話,大部分蒙古騎兵都聽不懂。
有些頭領聽懂了,罕東衛都督帖木哥說:「王總制,你來評評理。這些吐魯番蠻子,本就是我們殺的。他們連一箭都沒放,憑什麼把戰利品搶走?」
赤斤衛都督鎖南束說:「什麼叫我們一箭沒放?那是因為賊人沒來我們這邊,我們埋伏空了而已。大家都辛苦一場,都為了大明出力,當然是誰搶到的東西歸誰!」
「放屁……」旁邊的脫啼大怒。
「都閉嘴!」
王淵氣得更凶。
大家都閉嘴了,等着王淵分配戰利品。
「啪啪啪啪!」
王淵提起馬鞭,照着這些蒙古首領,一個個揮鞭抽打。他便抽邊說:「你們這些傢伙,自詡是成吉思汗的子孫,甚至還有真正的黃金家族後裔。就因為幾匹馬,幾件破衣服,居然在戰場上跟友軍鬧起來!便是成吉思汗復生,怕也要被你們氣得再死一次!」
這話說得眾人臉紅,又礙於王淵的官職和勇猛,被他抽打的蒙古首領全部單膝跪下。
王淵怒道:「吐魯番有數不盡的金銀、牛馬、人口和糧食,你們要是有膽量,要是還保留着成吉思汗的一絲榮耀,就跟着老子過去搶!這幾件死人的衣服算什麼?真他娘的丟臉!所有部族,各出一人,將戰利品歸攏統計,按照各部傷亡多寡來分配。沒有傷亡,但殺過敵人的部族,也可以多分一些。沒機會殺敵的部族,也給你們少分一點。戰利品就留在原地,其餘人跟我去殺敵!」
「去哪兒殺敵?」鎖南束問。
「當然是拉木城!」王淵說。
鎖南束又問:「不等哈密城的友軍嗎?」
王淵罵道:「你他娘的問題還真多。咱們有好幾千騎兵,吐魯番能在拉木城留多少人鎮守?不趕快殺過去,他們就又跑了!」
原地休息片刻,等馬兒恢復體力之後,王淵立即帶着四千騎兵,星夜疾馳拉木城。
至於那些戰利品,每個部族分一人出來,原地守在那裏等着運回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