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哥,我覺得它可以作一下試驗。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你說什麼?」
「大師給你的菜譜,你不是說,要試驗一下嗎?」
冬子想起,自己給小舅說過的,要做一個新菜,這個滷鴨脖,不正好嗎?
「但是,這邊的調料,尤其是鴨子的品種,恐怕不合適吧?」
「我覺得差不多。你看,這是我家養的鴨子,它們平時也沒吃什麼飼料,都是野放的,最多,我媽平時給它們一把玉米之類的東西,平時在塘里田裏,吃蝦子吃蚯蚓,說不定,也能夠做出風味來呢?」
原來她是想到這一出,怪不得當時發愣了。對於冬子來說,大師給的菜譜是神聖的,容不得半點因為材料的不地道,做不出地道的味道來。
但是,元宵迫在眉睫,自己不妨作一次試驗,大不了,試驗失敗,自己吃就是了。
看冬子點了點頭,燕子馬上說到:「明天回容城,就帶幾隻鴨子回去,咋樣?」
也好,畢竟是自家的,材料放心。
當天晚上,冬子主動要求到廚房,給燕子一家炒了幾個菜,給燕子爺爺燒的魚湯,讓老爺子讚不絕口。「我們燕子有福氣了,今後可以天天喝這麼好的湯。」
「爺爺,只要你喜歡,你天天也可以喝,我們到容城去住,好不好?」冬子笑着說到。
「嗯,我不去,那地方沒熟人,沒得我鄉里自在。」爺爺堅守着自己的底線,不給孫女丟負擔。
灶間,燕子燒火洗碗的樣子,很是麻利。冬子趁別人不在,悄悄對燕子說到:「你真像一個村姑。」
「本來就是,怎麼樣?我早點現原形,你早點打退堂鼓,還來得及的。」
「不敢不敢,你現了原形,也是個妖精,把我迷住了。」冬子調侃起來。
晚上睡覺,雖然屋子簡陋,但床上的東西,全部是新的,很是溫暖。自從前兩年在陝西農村住過一晚,冬子在今天再次體驗到,農村的這種安靜。
天地仿佛不存在,偶爾的狗叫,也只是背影,不破壞這種寂靜。農村的冬天,大地也沉睡了,一切蟲鳥休息,人也安心了。
燕子悄悄過來,在冬子臉一親了一下,臨走時說到:「今天表現很好,獎勵一個。」轉身就走,回去跟她媽睡覺了。
休息好了,起來時精神就好。當冬子起來時,發現燕子早就起來了。「你怎麼起得比我還早?」
「農村人,女人,哪裏敢歇呢?」此時燕子說話的口氣,像一個大人一樣。
她已經洗漱完畢,把桌子椅子擦了一遍。冬子出來後,看到她在掃院子,冬子準備幫忙,被燕子拒絕了。
「男人做男人的事,你把那一捆柴,抱進廚房去。等我掃完了,就進來燒火做早飯。」
冬子過去抱柴,結果柴堆下面突然竄出一隻老鼠,把冬子嚇了一跳,柴火都掉地上了。燕子看到,哈哈大笑起來。
老鼠是自然的一部分,農村人已經適應了他們的存在。但作為城裏人,冬子總把它們當異端。
「有老鼠,你都不管?」冬子很吃驚燕子的態度。
「它們自然有貓管,各有各的事。」
「燕子,跟你商量個事。」
「你說。」
「跟我一塊回容城吧。」
「你想啥呢?冬哥,你說啥,我都答應。」
冬子意識到,燕子可能想多了。急忙辯解到:「我只是想,我家那房子,也該仔細打整一下,太久了,破得不行。」
「恐怕不是這個吧?」燕子白了冬子一眼:「你說實話。」
冬子一激動,說話邏輯都不清了:「我只是想,過幾天,像過去那樣的日子。別人說的無女無主無男無靠,你不去,家裏好像沒主人一樣。」
「人家還沒嫁呢,你就這樣。莫亂解釋,否認就說明是,你家房子要拆了,還要打整它?」
「況且,況且,過幾天,人家來談拆遷之前,我想過兩天以前的日子。更何況,東山,你不想它嗎?元宵節,還得要到爹爹家去,我想帶上你。」冬子為了忙轉移話題:「人家把這事當大事呢,莫非你不敢?」
燕子哈哈大笑起來:「去就是了,有你在,我有啥不敢的?」
吃過早飯,與燕子一家人告別,那遠房堂兄騎來摩托,帶上燕子與冬子兩個人,冬子坐在最後面,燕子坐在中間,冬子兩手,還沒空閒。
一隻手提着幾隻活鴨子,另一隻手,提前燕子父母準備的臘魚臘肉以及大量的農村做的豆絲,在小小的摩托後面搖搖晃晃。
車子不穩,燕子在上面大呼小叫,興奮得很。而冬子緊貼着燕子的後背,那種柔軟與溫暖,讓冬子的身體,都起了反應。
摩托終於到了主路邊,招來一個拉客的面的,總算輕鬆下來。在面的後面從下,燕子白了冬子一眼,冬子臉都紅了。
面的跑得慢,但空間比較大,後面鴨子嘎嘎叫,卻不影響,冬子與燕子的手,緊緊握住的溫暖。
到了容城,經過燕子曾經住過的七號門外面,冬子說到:「幾年前,我到這裏找過你,沒找到。」
「哼,現在好像是我主動送上門來了。」燕子跟冬子開起了玩笑。
終於到家了。先把東西下下來,冬子先沒打開堂屋,只是打開了一樓另外一間屋子。收拾停當過後,冬子對燕子說到:「燕子,咱們出去買點東西怎麼樣?」
「聽你的,冬哥。」
兩人到了附近一個店子,買了香蠟紙燭,回來冬子再開堂屋。打開堂屋,冬子對燕子悄聲說到:「莫怕,我父母很和善的。」
兩張遺像擺在桌子上,還有供果之類的。燕子受到了巨大的衝擊。自己剛從熱鬧的老家過來,看到冬子住在如此淒涼的地方,感覺有些心酸。
冬子跪下點香,嗑頭燒紙後,輕聲跟父母的遺像說到:「爸,媽,我到燕子家去上門了,人家對我很好。今天我把燕子帶來了,以後,這個家,就得她作主了。」
看着冬子自顧自地對遺像說話,燕子再也忍不住了。她流淚起來。這個男人,這個自己的保護者,冬哥,居然這樣孤獨,這樣無助,他家庭的心理支撐,居然是對着遺像說話。想想自己剛離開的家,有這麼多親人,那真是天差地別啊。
這些年,冬哥是如何熬過來的呢?
怪不得冬哥要拼命找自己呢,原來,他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離他而去了,只剩下自己,才與他的青春有關聯。
燕子流淚時,冬子已經站起來了。燕子幾乎是自然地要下跪,冬子把她扶住了:「點個香就行,下次再說。」
燕子知道,冬哥所謂的下次,其實就是自己與冬哥結婚那天。
燕子的流淚,讓冬子很是感動。這可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遺像,她居然動了感情,說明一家人感情是相通的。這輩子錯不了,就是燕子了。
其實,燕子流淚,倒與冬子的父母關係不大。畢竟,過去見過他們,雖然沒有正式接觸過,但初中時,也認識。他們當時是和藹的,真誠的。
今天,他們只留下了照片,暑睹物思人,不勝唏噓。
更重要的是,她為冬子心酸。這樣一個人,世界上最親的人都離開了,但冬子的眷戀沒離開。如果他不想念他們,還輕鬆些。但剛才自言自語地跟照片說話,說明冬哥太想念他們了,當他們活着一樣。這樣的生活,會讓冬哥更加痛苦。
這樣可憐的冬哥,自己就要做他最親近的人,讓他感受到家的溫暖,感覺像以前一樣的生活,可以回來。
東山上,燕子就是冬哥的青春。在家裏,燕子可以當冬哥的母親。
對,燕子此時堅定了一個決心,要讓冬哥的心靈,不再那麼孤獨,她,要給他最大的溫暖。
這一儀式過去後,就開始了房間的精細打理過程。
冬哥自己的臥室,昨天並沒有仔細清理,當燕子看到,在他的臥室中,那一塊老陳燒烤的牌子時,那個夜晚,洪苕貨與冬子的衝突,燕子內心一緊。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擦乾淨後,把它反過來,放到了書桌靠牆壁的位置。她怕這東西,讓冬子總會回憶起那個,讓他痛苦的夜晚。
燕子知道,今天,如果自己與冬哥,還有什麼不愉快的記憶,那肯定是那天晚上,自己與洪苕貨手挽手的一幕。
把所有蚊帳訂單及所有衣服,全部清洗完畢後,掃地抹桌是少不了的。這裏有四個里外間,八間房子,樓梯上的鐵欄杆已經鏽了,燕子問到:「冬哥,這鐵欄杆,要不要除鏽,重新上個漆?」
「那就沒必要了,反正過些天要拆,只把樓梯打掃下就行。」冬子此時已經在廚房忙活起來,他知道,給自己最愛的人做出好菜來,是人間最開心的事。
燕子在打掃樓梯衛生時,遇到一個街坊,她是認識冬子一家的,看到這個陌生的姑娘在這裏忙活,很是奇怪。
「小姑娘,這房子,是你買了嗎?莫上當喲,這房子要拆遷喲。」
「阿姨,不上當,冬哥,就是陳冬回來了,我是他朋友。」
「真的啊?」阿姨趕快跑到堂屋瞄了一眼,聽到裏面廚房的響動,看到堂屋的遺像,退了回來。臨走時,還不忘嘟囔兩句:「這下發財了,找個女朋友,都這麼漂亮。」
燕子沒搭理她,這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猜測,讓她很不屑。畢竟自己跟冬哥在一起時,冬哥並沒發財。這裏的拆遷,是意外之財。
更何況,這個阿姨出來的那幢樓,並不在商業街拆遷的範圍,估計她是眼紅吧。
但是,燕子對她的判斷還是認可的,她說自己漂亮。
優越感如同空氣一樣,不可或缺。它表明了大多數人生活的意義。人既然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產物,那麼人的意義,就是在與其他社會關係人的對比中產生的。
為了讓自己覺得生活有意義,那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與人進行比較。這裏分為兩個流派。第一,通過貶低別人,來證明自己的意義。當然,有時,這種貶低很隱蔽,像是同情或者像是關心。第二,通過抬高自己來證明意義。在中國,抬高自己的辦法有幾類。一是證明自己更有錢財和勢力,或者有個奢侈品炫一下,也不錯。二是證明自己更有知識或者信息,這是街頭婦女們常用的,小道消息義務快遞員,是她們證明自己意義的手段。三是用道德評判,證明別人不道德,或許自己就佔領了道德高地。
大部分人脫不了這些招數。而街頭婦女們,基本上各盡所能地在旁人面前試驗所有的招數,以證明自己卑微的生活,也是有意義的。
其實,她們想多了,做一個好母親,好妻子,達到及格標準以上,就已經是很偉大的意義了。那是普通人,接近於偉大的上限。
當然,燕子也難免虛榮,她被人說漂亮,也有些得意。
中午吃過飯後,兩人商量,下午要做滷菜實驗了。兩人打開老大師給的包,仔細研究了上面需要的調料,然後出門,到各個市場轉,找了好幾個地方,一種川椒正宗二荊條還沒找到,泡菜罈子倒是買了好幾個。
先做泡菜,這是他們第一步的計劃。大師的夫人,就是那個老奶奶,已經教過冬子,做泡菜的方法。燕子打下手,冬子也教給她方法。
教得過於繁瑣,燕子有些不耐煩:「你會就行了,我學那多幹什麼?」
「嗨,泡菜,在四川是女主人的專利,老奶奶教給我的,你得學。這個泡菜,是做滷菜的最重要的原料,如果不把它們搞好,滷菜就不正宗。燕子,也許有一天,咱們的滷菜火了,甚至有人偷走了密方,都不打緊。這密方中有幾樣泡菜,他們做不出來這個味道,也是瞎的。燕子,這個方子歸你保管,泡菜的辦法你也得學會。以後,要傳下去,就靠你了。」
「好吧,我當你的替補。」
燕子認真學了起來。
泡菜水的熬製,每一步都是不能馬虎的,而溫度與時機的把握,有有其訣竅,一步步的,燕子明白,飲食文化是一個非常精細非常複雜的工程,萬萬不是以前她想的那麼簡單。
泡菜工程基本完成,最快的,24小時過後,就可以吃了。然後,冬子對燕子說到:「以後搬家,無論如何,先搬這幾個罈子,那才是傳家之寶。川菜的偉大,有一樣,是別的菜系沒有的,那就是複雜的泡菜,簡直是個偉大的化工廠。」
兩人吃晚飯時,還喝了點酒。
晚上,回復了幾個問候的短訊,就沒事幹了。各自洗了澡,冬子安排燕子,在自己原來的床上睡,自己準備上樓,睡父母以前的房間。
「冬哥,我一人第一次住這屋,有些害怕,你多陪我一下。」
冬子也覺得,外面車子響,她第一次進門,恐怕有些不適應。於是答應,在下面房間,陪燕子說話,等她睡好了,自己再上樓。
兩人關於下一步的打算,關於東山,關於同學間的趣事,關於這次回燕子老家上門的議論,談了好半天。
「冬哥,你冷不冷?」
「不冷。」
「我有些冷。」
「我上樓給你再拿一床被子吧?」
「不,你莫走,你要冷,你上來吧,我們窩着被子說話。」
冬子猶豫了一下。但隨即,他鎮定下來。「好吧,我不亂動。」
「隨你。」
燕子讓開了床位,冬子沒有脫衣服,和衣躺進了被窩。燕子的溫度與香味,一切被冬子感受到,身體燥熱起來。
「燕子,我還真有點熱。」
「我說嘛,把外套脫了吧。」
「好,我脫了,我不亂動。」
兩人本來平躺着說話的,但兩人的話,卻越說越亂,根本沒有邏輯。此時,哪裏還有什麼理智呢?只剩下克制了。
「冬哥,把手伸開。」
冬子伸開了手,燕子躺進了冬子的懷抱。「這下,我睡得着了。」
「那你就好好睡,我不亂動。」
這哪裏睡得着呢?但冬子真的不敢亂動。因為,他知道,從燕子到自己的內心中,總想把那神聖的一刻,留在那一晚。冬子始終用一堆意念來控制自己:燕子還沒到爹爹家上門呢,還沒帶燕子到父母墳上去嗑頭呢,還沒扯結婚證呢,還沒辦儀式呢。
婚禮是最大的禮節,發乎情止乎禮,爹爹的教導,讓冬子始終控制着自己的情緒。雖然,有好幾次,沒把握住,差點手腳不老實,但也在最後一刻,止住了。
燕子知道,冬哥此時克制着自己。他越克制,越是對自己的尊重與愛。可是燕子又有些不忍心,可憐的冬哥已經忍了兩年多了,自己主動一點,也是想讓冬哥輕鬆一些。但冬哥這樣忍耐,反倒讓冬哥處於矛盾之中。
燕子突然爬起來,在冬哥臉上親了一口,知道該作出決斷了。「冬哥,我要睡了,你手都酸了,莫抱了。」
「沒事,燕子,你睡吧,我手不酸,我不亂動。」
就這樣,一整晚,冬子一動不動。剛開始手是酸的,但是,燕子的身體是多麼柔軟啊,是多麼溫暖啊,就像抱着一團水一朵花一樣,是多麼美好啊。在這種美好中,冬子也睡着了。
第二天又是燕子先醒來的,她確實睡得很好。跟冬哥在一起的睡眠,怎麼就這麼安心呢?儘管外面有汽車響,儘管這是一個新地方。
燕子穿衣服的動作,把冬哥也驚醒了。燕子穿着的內衣,勾勒出她美好動人的曲線,儘管是背對着冬子的,冬子卻覺得那是一團火焰,真的忍不住想重新抱上去啃上兩口。但他假裝不動,直到燕子對着鏡子梳頭時,冬子才裝模作樣的,擺出一幅剛醒的樣子。
「燕子,你不多睡一會?」
「昨晚睡得真香。冬哥,以後,你就這樣抱着我睡,好不好?」
「好,我喜歡。」
「你喜歡個啥?哼,男人,我不曉得你怎麼想的?」
燕子一挑,冬子臉又紅了,趕快穿上衣服,跑到廚房做早飯去了。
現在燕子挎着冬哥上菜市場,已經很自然了。結果,在一個超市碰到一個初中同學。「哎哎哎,撒狗糧不對啊。」
兩人嘻嘻笑,與對方擺些近來的故事。對方已經經營一個小超市了,過着平凡而穩當的日子。
「你倆啥時候辦事,給老同學通知一聲,其它同學,用不着你們通知了,我來幫忙。」
與他打哈哈,算是混過去了。臨走時,他非要拉冬子在一邊說話。「兄弟,我孩子都一歲多了,你要抓緊。」
冬子笑了笑:「我們還沒領證呢。」
「不耽誤,先上車後補票也是行的。燕子是班花,你娶到了,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解氣。」
冬子打了他一下,算是男人之間的互動。冬子剛要離開,老同學突然又拉住冬子:「既然不想提前,那得買個保險。這個東西算我送你的,好得很,誰用誰知道。」
他突然拿兩盒套子,塞進了冬子的口袋。冬子本相拒絕,但燕子在那邊問:「你們說啥子呢?」
冬子怕露餡,沒再推辭,不好意思地,出來了。
兩人買了一些調料,再到昨天沒去過的超市與市場,勉強配齊了材料。當然,有些材料不太地道,比如漢源花椒就買不到。而那杜仲皮,也曬得不太干,香味出來,恐怕要水一些。
冬子想到,這些材料,尤其是調料,還是要四川寄來的才好。當然,自己先做下試驗再說,等差不多了,再跟重慶的熟人打電話,要他們快遞過來。
當然,今天要做恐怕不可能,因為泡菜還沒完全出味,那得等明天再說。
冬子接到一個電話,是政府人員打過來的。說是過兩天,要跟冬子談拆遷合同的事。他提醒冬子,正月十五過後,估計就要準備動工拆遷了,他們得事先找了暫時居住的地方,過渡期,大約要準備一年。
冬子問燕子:「你覺得,你原來住過的七號門那邊,怎麼樣?」
「那我們先過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