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市醫院的急診室里,氣氛詭厲非常。筆硯閣 www.biyange.net
正院、副院、專家主任,能排得上號的醫護人員全都圍着早晨剛送進來的那個男人忙活。
不管是取藥的、打掃病房的還是其他路過的,所有人都緊張得不敢停下手裏的動作,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院長辦公室里那三個男人抓去當炮灰。
邵玉城最是沉不住氣,接到電話趕來之後,氣得臉色發青,抓起一個年輕醫生的領子就吼道:「不管裏面的人現在是什麼情況,只要他出來的時候有半點閃失,我唯你們是問!」
傅言立刻讓人制住他,俊容上覆着難得一見的沉重,表情比邵玉城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辦公室的沙發一角,坐着一個神色憔悴的女人,昨晚後半夜,郁城下了一場雨,她像是淋了一晚上的雨,身上的衣服還帶着未乾的水漬,妝花了一臉,若非她通紅的眼眶和臉頰上殘留的淚痕,她白皙姣好的皮膚和輪廓精緻的五官定能引來旁人的驚艷讚嘆。
「姚貝兒,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到底是怎麼回事!」商伯暘冷聲喝道。
現在大哥還在手術室里生死未卜,這女人來了就只顧着哭。
商伯暘最不愛和女人計較,可是耳邊一直充斥着她的抽泣聲,惹得他心煩意亂,他此刻真想上去給她一嘴巴,讓她滾出去哭。
「伯暘。」傅言沉聲道,「你先冷靜。」
「你讓我怎麼冷靜?」商伯暘一句話頂了回來,那雙鷹眸明明幽冷得寒意逼人,卻又無端帶着猩紅和炙熱,「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身體狀況,他這六年的命都是跟老天爺借來的!稍有不慎是什麼後果,你先想想,再讓我冷靜!」
他的話果然讓傅言狹長的鳳眸里結了冰,他側過臉去問姚貝兒,「昨晚發生什麼事了?」
姚貝兒吸了口氣,嗓子早已經哭得啞透了,「他在岸邊……淋、淋了……雨……」
邵玉城冷笑,「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我大哥會無緣無故跑到岸邊去淋雨?肯定是你又在他面前提了什麼無理取鬧的要求!」
姚貝兒連連搖頭,經紀人看不下去了,皺眉道:「邵公子,這件事和我家貝兒小姐真的沒關係。江教授昨天……是在岸邊等人。」
話一出口,三個男人皆是一怔。
邵玉城下意識脫口問道:「等誰?」
姚貝兒諷刺地一笑,避重就輕地說了句:「江臨昨晚,跟我分手了。」
空氣里剎那的靜謐。
商伯暘猛地握拳,高大的身體裏透出來的氣壓,要把方圓十米內所有的東西都壓碎似的。
傅言也站起身,眼底情緒深沉難辨,說出口的話不自覺的帶着幾分衝勁:「果然是因為她!」
他早說過,段悠就是個禍害!
大哥收購藍月影視股權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這一副為姚貝兒鋪好了以後的路的姿態,怎麼看都不像是要陪她走下去,而像是,要讓她自己走下去。
四年的陪伴和守候,敵不過與段悠重逢的短短四十天。
「她呢?」傅言鳳眸一眯,口氣不善,「沒來?」
他沒有指明話里的「她」是誰,可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是段子矜。
經紀人接過話道:「可不是嗎?昨天是我們貝兒小姐陪着江教授在岸邊淋了半個多小時的雨,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哪裏捨得冒雨來見江教授?」
她的話讓姚貝兒不禁又想起昨晚江臨在岸邊的模樣。
無論她怎麼勸他,他硬是抿着唇,眸光沉沉地盯着唯一通向碼頭的那條路,怎麼也不肯離開。
最後她沒辦法,只好讓他回車上等。
他身上被咬傷的地方,一旦沾水感染髮炎,後果不堪設想。
江臨起初對她的話置若罔聞,直到姚貝兒咬着牙說了句:「江臨,你今天要是死在這,就再也等不到她了!」
他僵硬的黑眸終於起了一絲變化,眉頭越皺越深,開口道:「我回車上等。」
他最終還是沒能等到早晨,也許是自己也感覺到身體撐不下去了,昏過去前,他的最後兩句話,一是在打給虞宋的電話里說,無論段子矜來不來,務必要確認她的平安。二是找來碼頭值班的工作人員說,倘若她來了,讓她到醫院找我。
那女人沒來。
一直也沒來。
多少人對他的真心求而不得,卻偏有人棄如敝屣。
他們好像總是在錯過。
院長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打開。
所有人同時抬頭看過去,門外是一群黑衣黑墨鏡的白人保鏢。
緊跟着走進來的便是帶着禮帽,手拿紳士棍的江逢禮,和挽着他胳膊的女孩,江姍。
姚貝兒不知來人的身份,邵玉城、商伯暘和傅言卻同時驚了驚,面色複雜地叫了句:「江二叔。」
他是江臨的長輩,他們不好直接與他發生衝突。
邵玉城給姚貝兒的經紀人使了個眼色,她也看出此地不宜久留,忙扶着姚貝兒出去,妥帖地將門關好。
江逢禮淡淡看了三人一眼,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等Lenn從手術室出來,人我要帶走。」
六年前他的侄兒就差點在郁城死一次,當時便是這三人竭力相瞞,消息才沒能傳到江家。
如今江家人就在郁城,又豈能置江臨的安危於不顧?
商伯暘聲音冷硬道:「江二叔,他的去留,讓他自己做主。」
江逢禮眉眼生寒,語氣鋒利如刀,「自己做主?你們倒是給我講講,他現在這副樣子怎麼自己做主?你們三個在六年前出了事之後是怎麼跟江家保證的?」
他們說,同樣的事,絕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大哥並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健康,相反的,他的身體裏像埋了一顆炸彈,兩千多個日夜,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為他提心弔膽。
近來半年,他的身體每況愈下,甚至有時候會出現短暫的失明,失聰。
前天與唐季遲打架的傷他沒有及時處理,昨夜又被瘋狗咬,淋雨感染、發起了高燒……
誰都不敢想,手術室里的那個男人,究竟如何了。
傅言抿了下唇,「二叔,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經不起路途顛簸。您非要帶他走我們攔不住。不過請您為了江臨考慮,再給他一段時間調理身體。」
「江家的事,不勞外人費心。」江逢禮敬謝不敏,「Lenn就算是死,也必須葬在我們的國土裏!」
*
手術持續了將近八個小時。
整間醫院的急診樓被清空,一隻小蟲都飛不進來。
所有人嚴陣以待。
當手術室的門再次被打開,男人躺在病床上被推出來時,醫生第一時間阻止了他們的探望,將病人轉入ICU重症監護室。
商伯暘隔窗望着身上插滿管子的人,冷冷轉身,樓道的拐角處,傅言和邵玉城等在那裏。
「怎麼樣?」邵玉城問。
「已經交代過了。」商伯暘回答道。
與江逢禮一談後,傅言特意讓他叮囑院方,把大哥的身體狀況說的糟糕一些,最好嚴重到一步都不能離開醫院。
邵家、傅家和商家都是名門世家,可是加在一起,也不足以與半個江家抗衡。
江臨能在郁城一留八年,不過是江老爺子沒有下死令。
這次……
該怎麼辦?
*
段子矜最近總是頻繁往醫院跑,看完爺爺又去看唐季遲。
聽說她失業的事,段子佩私下裏又接了幾支廣告和MV,每天忙得不見人影。
日子過得看似充實,只有她自己能感覺到,胸腔里,空了很大一塊。
那晚以後,江臨沒再找過她。
一個電話,一條短訊都沒有過。
同樣成了謎的,還有姚貝兒。除了那晚萬人矚目的股權移交儀式的之外,她也再沒有出現在任何新聞里。
有不少猜測說,她要退下熒屏,專心相夫教子。還有人說,江教授開始籌劃婚禮,帶她去海外旅遊了。
這樣的消息越傳越多,段子矜索性不看電視、微博也註銷了。
第三天,她探病回來,剛走出公寓的電梯,一眼便看到堵在她家門口的那三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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