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全知者 第七百七十七章 擎天
華國在航天領域，已經是納米盛期的行星際文明。
但又不是個正常的行星際文明，偏科偏得很嚴重。
畢竟時間緊迫，要在有限的時間裏專注推進遠航計劃，以及建造防禦工事，反而國力消耗巨大。
太空開發的紅利一點沒吃到，全部投入到崑崙鏡的建設中，幾乎是一己之力在挽回地球的命運。
這一點，從他們發明了鏡鋼這種納米巔峰的材料，卻連納米盛期最應該出現的『高溫超導體』都不能量產，便可見一斑。
各個文明的觀察者們，儘管科技十分發達，但依舊有一種『何不食肉糜』的心態。
暗翼族官員就問出了一個自以為是的問題：「為何地球人不在近地軌道建設崑崙鏡？這樣整個工程的成本會下降很多。」
站在上帝視角，的確會很奇怪地球人的選擇。
在近地軌道部署崑崙鏡，方便輸送材料與能量。
放的那麼遠，效果很不好，電磁波的衍射會使得一部分射線繞過崑崙鏡，轟擊地球。
沐源見他只是單純從物理角度評價，嘆息一聲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在近距離建設抬頭可見的宏偉工程，會引起其他國家的恐慌？」
「什麼？」暗翼族官員錯愕。
隨後他想明白了，伽馬射線暴以光速襲來，地球人沒有任何方式可以提前獲知。
華國以抵禦伽馬末日的理由，建設覆蓋半球的巨型工事，籠罩所有國家，定然會引起恐慌。他人只當這是征服世界的巨大陰謀，什麼伽馬射線暴不過是謊言。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騷亂乃至破壞，華國選擇在月球軌道外製造崑崙鏡。
「華國這麼做好處太多了！」折翼金烏衝着對方說：「你就不知道好好看看資料嗎？華國從年初開始，就有一支太空軍全天候待命，其代號『擎天者』。」
「因為不知道伽馬射線暴什麼時候到來，所以從踏入2045開始，把每一天每一秒都當做世界末日來對待。」
「崑崙鏡被伽馬射線暴衝擊時，一部分能量會被轉化為動能，繼而朝地球加速撞擊。這個速度不是光速，所以可以被觀測到。」
「這時候擎天者們，就會飛上太空，頂住崑崙鏡。」
「如此，眼下這五十萬公里，就成了巨大的緩衝空間，保證崑崙鏡不會撞擊地球。」
暗翼族官員不說話了，各個文明代表心說原來如此。
華國的選擇，恰恰是最優解，崑崙鏡如果放在近地軌道，災難來臨的瞬間，就會轟擊大氣層。
整個崑崙鏡會因此支離破碎，在地球上下起一場金屬碎片雨。
到時候別說阻擋伽馬射線了，人類文明會死得更慘。
「你們在評判時，不要代入自己的文明，而是要考慮地球的獨特性。如此多元化的格局下，華國幾乎是獨臂擎天，技術發展偏科而緩慢。」
「雖說科研慢了點，但這恰恰說明他們的頑強啊，以如此貧瘠的資源與技術，卻建立了一個可行的方案，並將其完善到了極致，這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文明了。」
折翼金烏口若懸河，極力吹捧。
沐源看着折翼金烏，發現此人倒是對地球很上心。
大多數高等文明代表來此觀禮，主要是為了向紫微表達尊重，歸根結底是黃極的威望作祟。
至於地球文明，或許潛力很高吧，但再怎麼說現在也只是納米時代而已。
不過這名折翼金烏，卻是真的舔狗……
他不光敬重黃極，也對地球人抱有了無數的幻想和期待，眼中自帶濾鏡。嘴上更是一抓住機會，便是一頓爆吹。
「看來光之文明，對於地球引導者的身份，是勢在必得啊……」沐源嘀咕着，他知道眼下來的這群文明使者，都想成為地球引導者。
引導者制度，是黃極親自立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希望地球更加健康地成長。
成為地球引導者，就是成為地球人的導師文明啊，若把人類引導好了，功績可就大了啊，政治資本更是雄厚至極。
……
2045年，8月17日。
華國西部一座偏遠城市的街道上，一名青年直接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不過是街道上的一名路人，前腳還在精神奕奕地走着，後一秒便如同突發惡疾般倒下。
雖然看起來沒有外傷，可還是有好心的旁人上前查看。
有人立即撥打120，但是沒有信號，不僅如此，手機變得奇燙無比，還冒出煙來，嚇得人連忙把手機扔掉。
「什麼情況？」
「你們看天上！」
「多了一輪太陽！一輪藍色的太陽！」
蒼穹之外，在與朝陽相對的西邊，亮起了一顆藍星，美麗而妖異！
其忽然黯淡了一瞬，陡然爆炸！
爆裂的藍光如衝擊波般擴散，形成綺麗而恐怖的光暈，瞬間比太陽還要明亮！
不，在這一刻，它是全銀河最亮的星！
「呃啊啊啊啊！」
所有仰望它的人，捂着眼睛慘叫、奔跑。
有的人則毫無徵兆地昏迷，躺在地上抽搐，這些人不是體內植入了檢測身體健康程度，預防疾病的晶片，就是移植了鋼板、起搏器之類的東西。
所有常規電子儀器，在突如其來的射線下統統失靈，不僅如此，金屬還會吸收輻射轉化為熱量。
一切暴露在藍色太陽下的生靈，都陷入到一種極端的痛苦中。
就好像……就好像被關進了超大功率的微波爐中似的！
熱！烘烤！比墜入最炎熱的沙漠還要痛苦，灼燒感遍佈全身，五臟六腑都似在燃燒。
「伽馬射線暴！」
「快逃進避難所！」
「看不見！我看不見了！」
隨着時代進步，人們的受教育水平是急劇提升的，再加上華國這些年反覆地宣傳伽馬射線暴。
所以全球的人，縱然有些不相信參宿四爆炸了，也知曉伽馬射線暴的危害以及應對方法。
第一，捨棄身上所有的電器乃至金屬製品，並且儘量遠離這些東西。
第二，不要暴露在陽光下，最起碼也要躲進最近的大樓，雖然伽馬射線的穿透性極強，但經過崑崙鏡的反射，以及地球磁場與大氣層的削弱，射到人身上時，已經不會直接致死了。
從2035年開始建立的大樓，每一層都有鉛板，可以一定程度地削弱射線威力。
第三，在當地執法部門的幫助下，進入地下避難所。
足夠深的地下，又會削弱一層伽馬射線，再加上避難所的材料是鏡鋼，所以躲進去的人不會再遭到輻射侵害了。
而在那裏，有充足的醫療條件和物資，處理大家的傷痛，並幫助人們生存至少一年的時間。
當然，後兩條，只在華國以及盟友的境內有用。
絕大多數西方國家的境內，是沒有這種避難所的，在華國提議修建時，警惕地拒絕乃至阻止。
至此，他們將持續地暴·露在輻射中，直到癌變，或者患上其他輻射病。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這一天，全世界的蓋革計數器，都在瘋狂吟唱。
絕望、懊悔、哀嚎與恐懼。充斥着那些將東方的勸告視為陰謀的人們。
「真的來了！這竟然是真的？」
「伽馬射線暴！末日！世界末日！」
「上帝啊！救救你的子民吧！」
無處可逃的人們，只能躲在地下室或者一些普通掩體裏，哭喊、祈禱。
卻不知道，他們口中所謂的上帝，就是三千四百年前降臨地球，令地球如此窘迫的元兇：萬華鏡。
而這位上帝，已經死了。
他們更不知道的是，此刻正在救他們的，反而是人類依靠自己力量所建成的參天巨物：崑崙鏡。
在崑崙鏡的削弱下，伽馬射線暴的威力已經被急劇減弱了，此刻讓他們如墜地獄般的災難，不過是其萬一罷了。
天空之外，始終朦朧着一層璀璨的藍，並且還在不斷靠近、放大。
那膨脹的藍色天幕，不是爆炸的參宿四，而是跌落而來的崑崙鏡。
它就像是一面輻射帆，被射線風暴施以了加速度，此刻的藍色，則是映照了地球本身的顏色……
人們看向它，就像是看着一面鏡子，當它足夠近時，就好像天外有另一顆地球。
「咻咻咻！」
「擎天者，升空！」
一艘艘飛船，噴射着白色的光輝，從華國各地，乃至其盟國土地上升空，迎着輻射風暴，奔向太空。
擎天者，他們的任務，就是撐住那片藍天。
崑崙鏡的總質量，堪比一顆重型小行星，倘若不撐住它，那它就不是什麼保護盾，而是帶來毀滅的番天印！
「身後即是家園，這天……不能塌！」
一萬艘擎天者飛船，排列整齊，前方噴射出細密如拂塵般的無數納米絲線，對接上崑崙鏡背面的各個方位，完美撐住了崑崙鏡的每一份模塊。
不過，想撐住不斷反射伽馬射線的崑崙鏡，可沒那麼簡單。
縱然有擎天者們苦苦支撐，整座崑崙鏡依舊在以加速度朝着地球而來。一萬艘飛船只能隨着崑崙鏡，節節敗退！
巨大的天幕，依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大，仿佛天外有天，蓋壓全球！
一方面，是伽馬射線暴的能量極大，一小部分轉化為動能，就是了不得的衝擊力。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原計劃中，故意要讓崑崙鏡臨近地球的。
正如之前那名暗翼族官員所說，崑崙鏡在近地軌道上，效果更大。
只有足夠近，才能像盾牌一樣，徹底把地球護在身下，否則一部分電磁波會越過崑崙鏡，進行衍射，繼而衝擊地球。
果不其然，雖然崑崙鏡以壓頂之勢，遮天蔽日而來。
但是人們，反而感受到熱意逐漸消退了。
經過崑崙鏡、地球磁場、大氣層三重大門，伽馬射線暴百分之九十九的威力，都被擋下了。
那些沒有特製掩體的人們，體會到明顯緩解的痛苦，不禁欣喜若狂，抬望眼，甚至都能戴着墨鏡直視蒼穹了。
「天幕！天幕擋下來了！」
「那是東方人製造的太空武器！」
「什麼武器！那是崑崙鏡！是保護我們的！」
人們的幸福就是這麼簡單，當經歷過地獄後，什麼癌症、慢性的基因病變，這些都無所謂了，活着就是幸福。
誤會解除，所有人陷入到狂喜中，原來東方斥巨資，耗費幾十年，飽受恐懼、排斥、詆毀的太空工程，是如此的偉大。
它是此刻地球唯一的保護傘，唯一的救命稻草。
「誒？等一下……它怎麼還在變大？它是不是在墜落啊！」
「天要塌了！」
看着一座巨大的天幕，就要撞上地球，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視野所見的全部蒼穹，都被崑崙鏡遮蔽了。
如此龐然大物，如果真的砸下來，一樣會造成生態大滅絕。
「已到達指定地點！」
「不能再退了！」
「頂住！無論如何也要頂住！」
擎天者們，在飛船中忙碌着，終於開始全功率給崑崙鏡減速。
剎車！剎車！崑崙鏡的速度銳減！
最終，停在了大氣層外。
「噢噢噢！」
全球處於白天的地區，傳來震天動地的歡呼聲。
藍色天幕，在一道道白色光柱的支撐下，被頂住了。
站在外星人的視角，地球如同撐起一面藍白色的蒼穹之傘，在浩浩蕩蕩充滿了伽馬射線洪流的太陽系中，鶴立雞群地公轉着。
地球乘風破浪，仿佛揚帆的蔚藍方舟，在狂暴的金色海洋里，前進！
「真得擋下了，了不起。」
「飛船不僅可以支撐崑崙鏡，還能調整角度，讓地球被衝擊的那一面，始終被遮擋。」
「為了防止被引力撕裂，還進行了巧妙的卸力設計，整個崑崙鏡由若干個模塊組成，適應性地律動着。」
「還有小行星，任何可能干擾計劃的小行星，也會專門有『清道夫』飛船進行處理。」
「沒錯，計劃很完善，實施得也很完美，接下來只要後勤不出問題，這一劫就渡過了。」
「後勤不會出問題的，任何意識形態的衝突，任何國別制度的矛盾，都會在這場災難下消解。全體人類會團結起來，一切蠅營狗苟，都要靠邊站，所有經濟、政治都要為此讓路……」
「沒錯，資源會因此被統合起來，只為撐住這片天……畢竟，對他們而言，生存高於一切。」
眾多文明觀察者，評頭論足着，事實也如他們所說，不會再有誰給華國拖後腿了。
人類終於知道團結起來，為了生存。
在這藍白擎天的一幕下，人類才實實在在，無可辯駁地化為命運共同體。
「不過，我一直有個問題，那些擎天者，位於太空中，置身於沒有地球磁場與大氣層削弱的伽馬射線暴中……他們如何存活一年的時間？」妮菲塔詢問道。
沐源嘆息道：「飛船有大功率的磁屏罩，也可以削弱一部分射線……」
「據我推算，好像不夠吧？那些磁屏罩頂多保護儀器運行，而伽馬射線穿透性極強，他們飛船又沒有能量罩，那麼封閉的金屬環境下，他們反而更像是置身於火爐。」妮菲塔又問。
「就是不夠啊，擎天者在計劃中……本就活不下來。」折翼金烏代為回答道。
眾人一愣，明白了。
那些擎天者，就是要被活活燒死在飛船里。
崑崙鏡不能完全阻擋伽馬射線暴，沒有地球磁場與大氣層的幫助，擎天者所遭受的輻射，是地球上人們的數千倍。
此刻的他們，正處於一種難以想像的痛苦中。
器官開始衰竭，七竅開始流血，免疫系統崩潰，皮膚肉眼可見地鼓出血泡，意識在逐漸得模糊……
五臟俱焚的灼燒感，讓他們就好像被鎖進烤箱中加熱的奶酪。
儘管科學家們專門為他們設計了特製的宇航服，並且準備了抗輻射的藥物，可這些只能拖延死亡時間。
從他們踏入太空，撐起天幕的那一刻開始，生命就陷入了倒計時，註定就是要死在這裏的。
「他們又能堅持多久？」
「支撐崑崙鏡是個技術活，在伽馬射線的干擾下，人類脆弱的通訊系統無法支持遠程操控……當整艘船上的人都死亡後，就算有較為智能的程序幫忙，擎天者們的配合也遲早會崩潰。」
「難道……換人？」
各個文明的觀察員們說的沒錯，只有最笨的辦法，往太空續人。
一艘艘運輸船，往返於崑崙鏡和地球之間，輸送物資能源的同時，也是更換新的擎天者。
不過這種更換，明顯不會太快。
有些擎天者，根本支撐不到換班，就死在了飛船里。
有些即便被換回地球，也是奄奄一息，如同被燒糊的肉醬膿皰。
「咔嚓！嘭！」
一艘飛船，劇烈的抖動，猛然間被撕開了一道大口。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碎片，從機體上散落。
崑崙鏡薄薄一片，是很脆弱的，伽馬射線暴給它施加速度，背面又有擎天者們的支撐，腹背受壓下，稍有不慎，受力不均勻，崑崙鏡就會被撕碎。
所以在支撐的飛船，以及放射出去的納米絲線上，科學家們做了特殊設計。
動能會被傳遞到飛船上，仿佛甩動鞭子，力量會一節節傳遞到鞭子的尖端一樣。
在某種特殊設計下，飛船代替崑崙鏡，受到全部的壓力。
這總比崑崙鏡受到壓力好。這唯一的保護傘不容有失，它乃是全人類的希望。
崑崙鏡不能碎，所以只能擎天者玉碎……
「啪！」
又是一艘飛船在劇烈的抖動中，被動能撕開，許多系統與設施當場報廢。
那艘飛船瞬間失控，從支撐線上脫離。
然而它的引擎沒有壞，竟然在失控中打了個轉，朝着崑崙鏡衝去。
「噌！」它毫不猶豫地關閉了引擎，甚至關閉了聚變反應爐，整個飛船一片黯淡。
但是它的慣性，還是讓它繼續向前。
「擊毀它……」旁邊一艘飛船的指揮官，毫不猶豫地下令。
他知道，當戰友選擇關閉反應爐時，就是在告訴大家：射殺我。
「轟！」
那艘失控的飛船，被一發動能大炮轟飛。
沒有爆炸，也沒有火光，關閉反應爐的它，整個就像是一輛廢棄汽車，被起重機重重轟砸一般。
這成功阻止了它，撞擊崑崙鏡。
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扭曲的金屬疙瘩，終於朝着地球墜落而去。
地面上的人，看到一顆流星劃落，砸在了遠方。
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
排成陣列的白色擎天光柱，一個又一個黯淡下去，每黯淡一個，就會有一顆流星。
隨着時間推移，擎天白光越來越少，崑崙鏡再次朝着地球墜落。
萬惡的引力，在這一天成為幫凶。
「咻咻咻！」
「擎天者，升空！」
又是一批飛船，劃着白光衝破雲霄，撐住了坍塌的天幕。
擎天者遠遠不絕，隕落一個，接替一個。
華國的準備十分充足，計劃十分完善，經過了眾多數學家的精巧計算，經過了全體物理學家的仔細推演。
不存在任何失誤，堪稱完美。
完美，而殘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