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天色已晚,再加上帶着個野澤秀明,西城式也就沒有深入進行探索,只是草草地查看了每座木屋的狀況,接着便在傾盆大雨砸下的時候回到了找到的那座整體狀況不錯的木屋。
呼呼風聲吹過,帶起一陣猶若女子抽泣般的聲音。
從遠至近,又從近至遠,森森的、猶若活人般的嗚咽聲與濃如墨汁般的黑夜一齊壓落,讓野澤秀明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這麼陰沉的天...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從這裏脫困。
他想着,看了一眼西城式。
西城式已經將壓縮餅乾捏碎了,丟進水壺裏,接着將其放在火堆旁邊炙烤。
這種壓縮餅乾只是干吃就顯得特別難吃,丟進嘴裏乾巴巴的,而且還特別難咬碎,這樣做喝下去的至少是熱湯,不用費勁兒咀嚼,還暖胃。
等到水壺的餅乾水差不多了,西城式將其拿起,丟給野澤秀明:「喝一點吧,免得沒力氣。」
「啊...喔...」
野澤秀明接過水壺,有些感動。
西城式讓自己先喝,這在他看來,就是太照顧自己的表現。
他抱着喝了一口——
野澤秀明露出一抹難色。
沒辦法。
這水壺裏餅乾湯黏巴巴的,一點都不好喝。
不過雖然不好喝,但卻意外暖胃。
他連續灌了好幾口,接着才把水壺遞給西城式:「西城先生,你也喝點。」
「不用了。」西城式擺了擺手,拿起木棍開始撥弄起火堆:「你喝吧。」
「這怎麼可以?你這未免也太關照我了!我可是個成年人啊,怎麼能讓你這個未成年人這麼照顧我?」
野澤秀明不依不饒地站起來。
他也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了。
怎麼能讓西城式如此關照?
「不是。」西城式抬頭,說出了自己的回答:「那個,太難喝了。我不想喝而已。」
「呃——」
「你喝吧。」
「呃...」野澤秀明有些說不出話來了,他張張嘴,又有點無可奈何。
西城式這未免也太聊天鬼才了。
明明可以賣個人情給自己,但他卻絲毫沒這個打算,很實誠地就說出了他自己的想法。
野澤秀明又喝了兩口,肚子就已經半飽了。
這壓縮餅乾泡發之後就特別飽肚子,一般人三四塊就頂個飽了。
只不過這玩意兒沒什麼營養,頂多就給人一種飽腹感而已。
喝完後,野澤秀明將水壺遞給西城式。
西城式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接過水壺也喝了兩口。
雨越下越大了。
腥紅的赤練從天邊劈落。
此時的西城式已經將水壺簡單洗了一遍,放在門外接雨水了。
走了一天,水壺裏的水也差不多喝光了。
這場雨算是一場及時雨,補充了水源。
不過東野司估計神社裏面應該也有古井一類的取水設施。
不然那些神社巫女、神官不早渴死了?
因此他也不擔心水源的問題。
現在的時間已經差不多十一點左右了。
走了半天路,並且還失血的野澤秀明漸漸來了倦意。
「我睡一會兒,西城先生。」
他對旁邊的擺弄着火堆的西城式打了聲招呼,雙手互相插進袖子裏,腦袋埋進領子底下,蜷縮着身子,閉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深山裏的天氣是多變的。
特別在晚上,這種雨夜天氣,山風呼呼刺骨,氣溫驟降。
雖然有木屋遮風避雨,但空氣里還是瀰漫着寒意,就算是人在火堆旁都無法改善這一現狀。
後半夜裏,就算是半夢半醒的野澤秀明也能感受到身上的冷意。
但他只能繼續往下睡去。
......
翌日。
野澤秀明從睡夢中醒來,他一睜開雙眼便看見身上蓋着的厚實毛毯了。
這讓他一愣,接着才反應過來。
這不就是西城式的毛毯嗎?
難怪他後半夜覺得身上明顯暖了很多。
原來是西城式...
「對了,西城先生...」
野澤秀明這才反應過來,抬頭看向火堆的另一邊。
西城式正側着身子,用背包當枕頭休息。
他面色紅潤,睡姿自然,似乎根本就沒有被寒氣侵襲的模樣。
野澤秀明並沒有注意到這點,見到西城式睡姿這麼安詳,他還以為對方已經被凍死了。
「西城先生!西城先生!你醒一醒!」
野澤秀明用力地搖晃着西城式。
他的力氣很大,聲音也不遜色於他的力氣,一瞬間就把睡夢中的西城式從夢中弄醒了。
「你幹什麼?」
西城式的語氣不是特別好。
任誰睡得正舒服的時候被人這麼搖晃着起來,估計心情都不會太好。
「這個毛毯...是西城先生的吧?」
野澤秀明很感激地看着西城式:「真是非常感謝,我...」
「啊,那個毛毯啊,太熱了我用不上,所以就給你用了,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西城式皺着眉毛打斷了對方的施法,反問。
「呃...沒事了。」
野澤秀明張大嘴巴,把感謝的話語咽進喉嚨里。
「是嗎?」
西城式不想搭理他,換了個姿勢睡下:「我再睡一會兒,半個小時後出發。」
「啊...好的。」
野澤秀明傻傻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就看着西城式重新入睡。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手裏的毛毯。
心裏莫名地冒出了一個想法。
會不會至少是西城式不想讓自己有心理負擔,所以就裝作根本不需要毛毯以及壓縮餅乾湯的模樣?
實際上西城式也很餓,也很冷。
只不過他不想讓自己有心理負擔,所以才做出那種姿態?
野澤秀明越想越覺得可能。
西城式忍飢挨餓,受冷受凍,卻不願意讓自己受委屈...
這人品未免也太高尚了吧?
野澤秀明看着西城式的背影,看着看着便抽泣着流出淚水來。
「野澤先生。」
「啊?」
正在哭的野澤秀明聽見西城式叫自己的名字,立馬來了精神。
「你太吵了,麻煩安靜一點。要哭出去哭,外面沒下雨了。」
「呃...」
野澤秀明摸起了腦袋。
這...西城式到底是真的關心自己...還是真不需要這些東西?
他已經完全弄不明白了。
事實上,這兩者都有。
西城式雖說不冷,但能儘量保證體溫的事情,他自然不會拒絕。
只不過野澤秀明比他更需要這毛毯——西城式感覺要是不給這貨毛毯裹身,估計第二天見他的時候就能看見一具被凍得硬邦邦的屍體了。
所以西城式就給了他這個更需要的人。
至於其他的...他沒有野澤秀明想得那麼多。
過了半小時。
西城式準時睜開雙眼,整個人重新恢復了活力。
他走出屋外,將掛在外面的水壺收進來。
經過昨天的大雨,水壺裏已經注滿了雨水。
西城式沒有喝生水的習慣,於是把這壺雨水丟到火堆旁邊。
與此同時,西城式攤開荷取神社的地圖,一眼看去。
「從這片木屋區徑直往裏走,就是神社的分殿,主殿的綻靈殿位於最中心的部分,以黃泉落穴為中心建造...」
西城式看着這地圖上的註解,喃喃自語着。
從地圖上看,從這片生活區走進神殿還需要很長時間。
還要留出返回這個木屋臨時營地的時間...
西城式心裏粗略計算,大概有了想法。
他站起,收起地圖,將已經燒開的水壺提起來,塞進了水袋裏。
「走吧,野澤先生。」
「啊...好。」
野澤秀明站起跟在西城式身後。
本來西城式是不想帶着野澤秀明的。
畢竟接下來他要探索荷取神社,裏面可能會有危險。
可要讓野澤秀明留在木屋那裏...這就更加危險了。
他作為一個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打得過怨靈。
西城式估計自己出去轉一圈,回來估計就能看見野澤秀明倒在血泊之中了。
所以這個時候還是得帶上他。
西城式帶着野澤秀明向前推進而去。
兩個人向前走了一段距離,一道橫跨半個神社的圍牆就擋在了他們的面前。
圍牆之下是一道合起來的小木門,上面帶着一把鎖頭,古銅色的鎖面上帶有荷取家特有荷花家紋。
野澤秀明率先來到木門邊,伸出手拉扯了一下古銅色的鎖頭。
咔咔咔——
摩擦聲響起,野澤秀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都無法將其從上面摘下來。
甚至不止是鎖面,整個大門與空間像是粘合在一起,紋絲不動。
像是被施加了什麼封印一樣。
野澤秀明嘗試了好久,最終放棄,回頭看向西城式:
「西城先生,看來得先找到鑰匙...」
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西城式就已經走上來,與此同時伸手摸了摸鎖頭——
咯嘣!!!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擊聲。
「可以進去了。」
西城式打了聲招呼,輕而易舉地把門拉開了。
「哎?」野澤秀明張了張嘴巴。
他擦了擦眼睛,有些不可思議:「你是怎麼打開的?西城先生?」
「桌上有鑰匙,我順手拿了過來。」
西城式將已經裂成兩半的鎖頭不動聲色地塞進口袋裏,簡單回答道。
事實上他事先就知道這裏有一道阻擋的大門。
地圖上寫得清清楚楚。
而且上面也標註了從神官長居住的木屋巨能拿到鑰匙。
只不過那邊的神官長住所實在太遠,西城式沒那個興趣浪費時間去找鑰匙,所以就選擇了硬來。
幸好拆了個鎖頭整個封印就解開了。
要是拆鎖頭還弄不開的話,西城式就打算一腳把木門連帶着門框一起踹倒。
還好...他不用這麼做。
在這道大門後,就是正式的神社房屋了。
日本的神社建築風格自然是借鑑中國庭院方面的設計。
一座主神殿底下,是分叉着的小神殿,從這裏還能看見懸掛在屋檐底下的已顯破爛的褐色布巾以及荒廢了的神堂。
神堂上面供奉着一朵雕刻精美的石蓮,已經燃盡的香燭傾倒在旁邊,盡顯頹廢之色。
在神堂的斜對面,是種下來山松,亭亭鬱郁的樹冠,樹身蒼勁有力。
這裏應該就是神社的分殿了...
西城式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神堂旁邊,野澤秀明也緊隨其後。
但很快,他的腳步就禁不住放緩,臉上也逐漸浮現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因為在他面前...是橫倒在地面上森森白骨。
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風化褪色得差不多了,有些地方還沾着點乾癟的肉末碎屑...
野澤秀明一瞬間就在原地做出了乾嘔的動作。
他並沒有嘔吐出來,可是來自生理上的接受不能讓他還是做出了嘔吐的反應。
在他半帶敬佩,半帶恐懼的目光下,西城式二話不說走到白骨旁邊,與此同時將其拎起。
一股格外難聞的味道散發而出——
仔細查看後,西城式很平靜地做出分析:
「這應該是荷取神社中神官的屍體。」
男性骨盆比較狹小,再加上對方身上衣服上的紅紐狩衣的裝飾,不難判斷出對方是這個神社的神官。
這應該是西城家當年處置的荷取神社神官中的一員。
西城式側頭向神堂後面看去。
在這片神堂之後...隱藏了至少十數具荷取神社的神官、巫女的屍體。
他搖搖頭,接着便放下屍體。
西城家以前做過的事情確實慘無人道,也難怪笹原夏希如此執着於報仇。
這仇恨確實不共戴天。
不過比起那個——
「西、西城先生。」
野澤秀明滿面恐懼地看向西城式。
不。
更準確的是,看向他側身旁突然冒出來的一張臉。
那是一張女性的臉。
看樣子或許是巫女。
但與普通巫女祥和的面孔不同。
這張臉皮之上掛着猙獰的笑容。
她死死地注視着西城式,然後——
突然從暗處伸出手,直接掐向後者的脖子。
「西城先生!小心!」
野澤秀明緊張得臉上滿是汗水,禁不住大聲提醒道。
然後——
在他眼中,巫女怨靈就像是看見什麼特別恐怖的東西一樣,尖叫了一聲。
嘭!!!!
炸成了肉塊。
「嗯...看來這個地方的怨靈對西城家血脈有着特殊的感應...」
西城式放下手中的手斧,沉吟一聲。
這些荷取家的怨靈似乎認準了西城家的人。
他只是剛踏入這片死地,暗處便有無數怨靈盯上了自己。
冷松搖曳,發出猙獰的笑聲。
陰影扭曲,仿佛要把人拖入其中。
神堂冒出血水...讓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