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醒了過來。
他一時有點恍惚。
開始思考,我在哪?我是誰?我要幹嘛?
這人生三大命題。
關於第一個問題,他現在躺在一排堅硬的竹塌上,即便是隔了簿簿的褥子,也能數得清其上竹節的數目。
目下所及,是個較簡陋的屋舍,建築材料都是竹子,窗子用長竹杆支撐着,大片陽光灑進來,地面鋪着石子,金色陽光照耀在那些細密的河卵石上,莫名讓林沖想起了一個叫『指壓板』的名詞?
指壓板,那是啥?
然後又有個念頭湧進腦海,我又穿越了麼?系統呢?
咦?為什麼是『又』?
林沖坐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肩膀,沒問題,身體很靈活。
赤着腳下了榻,踩在河卵石上,腳底板沒想像得那麼疼,這玩意比指壓板差遠了?
還是我的身體更結實了?
林沖對自己腦子裏湧出來的各樣念頭,有點茫然無措。
「哎!你醒了!」
一個百靈鳥樣清脆的聲音,傳進林沖耳朵,林沖循聲望去,就見到竹門一開,一個梳着兩條黑辮子,穿着碎花小襖的姑娘,揣着一個木盆,闖出進來。
「啊……」林沖應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對方,或者對方是自己什麼親戚朋友呢,只好含糊着,「是啊,醒了。」
「你都睡了一個月了!」姑娘像是個活潑的小鳥,嘰嘰喳喳,「爹把你撿回來的時候,都說你可能活不成了,身上全是傷,真嚇人,後來竟然都自己好了,其實……」
姑娘轉到林沖面前,對着他,一雙黑寶石樣的眼睛,定定瞧着,「你是個神仙吧!」
「神仙?我是神仙?」林沖恍然,「原來我是神仙啊。」
「我說你是神仙,你就是神仙呀,人家神仙能變出各種各樣的寶貝,還能天上飛來飛去,你能麼?」姑娘見林沖信了,反倒自己不信了,撇了下嘴,「說不準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書生,想瞧瞧天淵,結果跌進了懸崖,弄了一身傷。」
「書生……也未必沒有這個可能性。」林沖又是很聽話的點點頭,「我總覺得自己應該寫過不少東西,就現在,聽到寫東西這三個字,都有點泛噁心。」
「你是記不起自己是誰了吧?」姑娘總算聽明白了,眼前這傢伙,不是在跟自己逗樂子,而是腦袋裏一團漿糊,真的記不起自己是誰了。
「有印象,但不是十分清楚,可能再想想,就能想起來。」林沖覺得自己狀態還不錯。
「那你叫啥?」姑娘再問。
嗯,是個好問題,林沖仔細想了想,從眾多備選中,選了一個最熟悉的,「林沖。」
「沒有表字?」姑娘再問。
「啥是表字?」林沖迷糊。
「就是表字啊,有錢有身份的人都有的,哎!我還指望你是哪個有錢家的公子,或者有本事的神仙,能瞧着救命之恩的情份上,周濟一下我和我爹呢!」姑娘顯然是畫本瞧多了。
「救命之恩倒是不會忘的,不過我聽你剛才說我身上的傷,都是自己好的,大概不需要救?」林沖本着探討的態度說。
「你呀,肯定是個讀書人,因為你,沒良心!」沒想到這句話惹怒了那姑娘,指着林沖的鼻子,罵了一句,扭身就走了。
倒也沒真的生氣,而是轉身又端了碗粥,加上幾片鹿肉來,『砰』一聲放在桌子上,就又走了。
該是個獵戶家庭吧?
林沖猜測着,畢竟清粥配肉這個組合,很是獨特。
救起林沖的,果然是個獵戶,林沖對獵戶這個職業,特別有好感,也不知道為什麼,吃過飯後,見着了這位矯健的老頭,臉孔紅膛膛,笑起來聲音跟打雷一樣,二話不說,當晚就灌了林沖三大碗自釀的猴兒酒。
灌得林沖一頭扎在床上,再也爬不起來。
……
「叫不叫他?」
「我看他挺開心的,叫他幹嘛。」
「那麼多人等着他呢……」
「又不差在這個一年半載,讓他玩玩唄。「
……
院子裏。
今天初一,天上兩個月亮,一個掛西邊,一個掛東邊,都是弦月,不過一個較尖,一個有點起方。
姑娘揣着木盆洗漱完畢,哼着歌,心情顯然不錯,忽得聽見,那個被爹救回來的房子裏,有人說話,她不禁叫了一聲:「誰?」
叫完了,再聽聽,又補充,「林沖,你醒了?」
趴着窗子看,林沖顯然是沒醒的,正睡在床上,打着鼾,跟死豬一樣。
可能是夢話吧?
姑娘疑惑着走了。
……
「不如我們賭賭,如果不叫他,他多久會醒?」
「瞧着造父月亮的樣子,怕是虧損得很嚴重,我猜得等恢復滿月時,才能恢復過來。」
「等他自然醒吧,這對他來說,不就是個夢麼?」
「也是,就當散心了,你幹啥呢?」
「我讓小小虎來瞧瞧熱鬧……」
……
第二天。
林沖醒了,覺得頭痛欲裂,除了宿醉的難受外,還覺得有人在他身邊磨磨嘰嘰得嘀咕了一宿,感覺非常不爽。
「今天要吃炸蘑菇。」林沖按照記憶里的習慣說。
「蘑菇?哪來的蘑菇?」姑娘聽見聲音,隔着窗子應着,「那些異鄉神仙都瘋了,滿世界的找蘑菇,這山上的蘑菇,都被他們采絕種了,哪還有蘑菇。」
「異鄉神仙?找蘑菇?」林衝來了興趣,他趴在窗口問那姑娘,「仔細說說,神仙就神仙,為什麼說是異鄉神仙,他們又找蘑菇幹什麼?」
「異鄉神仙,就是和這個世界的神仙不一樣的神仙啊,他們特別古怪,山下村子裏就有一個,說是來『支教』的,每天都教給孩童們稀奇古怪的知識,什麼世界是圓的啊……嘿~」
姑娘說着說着就笑了起來,「這世界分明就是飄浮在虛無之中的,那個來支教的異鄉神仙,都被問哭了。」
林沖本想要再多問幾句,忽然覺得乏味,與人交往,是個挺無聊的事情……但跟眼前這姑娘聊天的時候,挺開心的啊。
為什麼突然之間,就覺得不想說話,想要遠離人群呢?
我是不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