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記者,你年齡還小,體會不到這裏面的複雜的。這件事,你聽聽就算了。」潘金貴在後面跟着說道。
這種大事,不是你這樣的一個小記者能理解的,也不是你這樣的一個小記者能報道的,潘金貴的這句話,說的官僚味道十足。跟在領導的身邊久了,很多話,領導不方便說的,他這種的秘書,就得在一旁給傳話了。
「是啊,聶記者,這件事,你聽聽就算了,想要發表?估計是不可能的。」秦振華也在一旁幫腔道。
秦振華顯然是在添油加醋了,萬生根有些惱火,自己說的已經很明白了,最後這句話,那就畫蛇添足了。不過,在這種時候,也不方便斥責自己的手下的秘書,這個潘金貴,太不會說話了,這不是擺明了要刺激聶倩倩嗎?
「哪怕就是付出了我的一切,我也要公正客觀地報道這件事,這是我們改革中的大事,打破大鍋飯,不僅僅要打破工廠內部的大鍋飯,也要打破工廠之間的大鍋飯,我認為,這是一個反映我們社會變革中的一個焦點問題。」聶倩倩說道。
果然,這個女記者,就是那種典型的涉世未深的,只相信正義真理的記者,萬生根在心中想了想,然後繼續說道:「聶記者,只聽一個人的,怕是不太好,我們既然來了,不妨在工廠裏面走走,看看普通工人的心聲,看看他們對一機廠的新制度的看法,如何?」
他要把話題再拉回來,這不是在討論一機廠的新的制度問題嗎?他們打破了大鍋飯,會有多少人不滿意,那是可想而知的,聶倩倩需要報道的,是這樣的事情才對。
「對,沒錯,我們應該多聽聽別人是怎麼說的。」聶倩倩說道。
「要不,大家去一分廠?」在後面的烏瑞華,一直沒怎麼說話,他原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更是知道現在的情況,每句話,都是話里藏刀,針鋒相對,只有秦振華這樣的老手才能處理得當,自己還是不行的。
現在,既然說要採訪,那就不妨去自己的一分廠看看,讓她知道廣大工人的呼聲。
「一分廠太遠了,就在這裏吧。」萬生根說道:「我以前也來考察過,就在研發室的旁邊,是後勤處,我們去後勤處看看。」
萬生根是有備而來的。
一機廠,這種大刀破斧的改革,會觸動很多人的利益,尤其是一線生產車間之外的,幾乎都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排擠,所以,這裏的人的不滿意度,肯定會大大地增加。
去那裏看看,多提供一些負面的消息!
「好啊。」秦振華說道:「那我們就去吧。」
走出了研發室,順着工廠的甬道向前走,此時,已經是秋天了,秋風有些大,吹拂着路邊的大樹,樹葉嘩啦啦地作響,秦振華抬起頭來,說道:「這些大樹,二十多年了,當初,工廠是從一無所有建立起來的,工廠裏面的大樹,也都是在那個時候種下來的。」
「哼,那個時候,還沒有你吧。」潘金貴在後面哼了一句。
「是啊,當初自然沒有我,但是,有我的父親,現在,已經進入了八十年代,我們工廠里,有了不少的廠二代,我們和自己的父親,一起在工廠裏面工作。我們的生命,和一機廠,是在一起的,這些年,一機廠起起落落,經歷頗多,我們每一個人,都希望一機廠的明天能更好,希望可以在這個改革的大潮中,讓一機廠通過變革,煥發新的生機。」
「吹牛。」潘金貴在旁邊說道,只是,這話的聲音很小,畢竟,這是國家的發展方向,是要鼓勵的一種精神。
「等等,我們在外面聽一聽。」就在走到了門口的時候,聶倩倩突然說道,此時,裏面有幾個人,正在談話。
「喂,老張,想什麼呢?」
「老王,咱們在後勤,幹了十幾年了,後勤這裏,是輕鬆,但是,把人也給干廢了,我一直在想,或許,我應該主動申請下車間,干我的老本行,當年,我的鉗工,也是三級的水平。」
「什麼?你要下車間?那裏面可累啊,你受得了嗎?」
「那有什麼,好多咱們一起來的,不是照樣在車間裏面幹嗎?當初,咱們是圖個安穩,一杯茶,一張報紙過一天,有活兒就干,沒活兒就歇着,反正,咱們只要混日子,就能拿工資。」老張的話語有些感嘆:「以前啊,大傢伙都喜歡吃大鍋飯,結果呢?人人擠破了頭皮,往科室,機關裏面鑽,誰都不願意在生產一線,最高峰的時候,咱們工廠,只有一半的人幹活,養活着另外一半人,這樣幹下去,工廠遲早得垮了!」
萬生根的臉色,有些難看。
他想要讓記者聽到的,絕對不是這些。
「幸虧咱們廠里改革了,開始,剛剛宣佈的時候,我還有些不滿意,回家之後,喝了幾天的悶酒,說來也奇怪,我這幾天,反而想通了。」老張繼續說道:「以前的日子,簡直就是在當工廠的蛀蟲!大家一起把廠子蛀空了,廠子一垮,咱們這些人呢?還指着國家養着咱們嗎?反正我老張,丟不起這個人!」
「再說了,去生產線上幹活兒,賺的更多,眼看我家的娃兒,已經上高中了,考了大學,參加工作,還要娶媳婦,這四五年,我再忙活忙活,給娃兒,攢下一筆錢來!多干多得,這個規矩,我老張支持!」
「咦,振華啊,你怎麼在這裏?你們這些人,在這裏聽門縫呢?」就在這時,後面出現了一個聲音。
秦振華扭過頭來,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資料室的管理員吳麗敏。
「他不是工廠裏面的廠長助理,負責人嗎?」此時,聶倩倩扭過頭來,看着吳麗敏,很奇怪地問道:「你居然直接叫他的小名?」
在任何一個單位,領導都是高高在上的,秦振華還說,趙廠長不在,他是能拍板的,也就是說,他可是和廠長平級的,眼前的這個女工,居然都敢直接叫他的小名?難道是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