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民任的任務是監視清鄉區的所有中國部隊,而韋耀先的任務,是監視江蘇省原來的官員,特別是民政廳長洪田園。
此人之前很不給趙仕君面子,讓他擔任蘇州行政清鄉專員,推三阻四拒不上任,胡孝民到蘇州後,特意交待韋耀先,要盯死洪田園。
洪田園是江蘇高官吳冠高的親信,對他自然不能用誣陷的手段。但在汪偽政府做事的,屁股就沒有乾淨的,屎多屎少的問題,只要有一丁點屎,胡孝民就能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胡孝民與方民任在談話時,在陳百魯的辦公室,他與親自事務科長仲宅西也在談着話。
與肥胖的陳百魯不一樣,仲宅西個子高而瘦,他三十多歲,是陳百魯在警政部總務司帶過來的,對他很是忠誠。
仲宅西坐在陳百魯對面,身體微微向前傾,屁股也只搭了一半在椅子上,很是恭敬地說:「處座,我跟方民任談過了,他含糊其辭,既沒同意也沒拒絕。」
陳百魯抽着茄立克,肥大的手拿着煙在煙灰缸上敲了敲,篤定地說:「方民任是胡孝民從76號帶過來的,只要他沒拒絕就有戲。」
仲宅西遲疑地說:「方民任是胡孝民的親信,能拉過來嗎?」
陳百魯得意地笑道:「方民任又不是天生跟着胡孝民的,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就不怕拉不過來。胡孝民幹了件蠢事,正好給了我們機會。」
仲宅西不解地問:「什麼蠢事?」
陳百魯肥胖的臉上露出一抹冷笑:「他為了抓住手裏的權力,身為副處長還兼着情報科長,這不是蠢嗎?他的手下從上海跟過來,看不到升遷的希望,能拼命嗎?」
仲宅西解釋道:「他這是想讓方民任和韋耀先爭這個科長吧?看誰更賣力,就讓誰當科長。」
陳百魯冷笑道:「直接讓人家當科長,不更賣力麼?再說了,情報科長的人選,又不是胡孝民說了算。要清楚,我才是總務處長,總務處的事我說了算。」
仲宅西仰天大笑道:「如果我跟方民任說,處座答應讓他當情報科長,方民任肯定能跟我們合作。到時候選人,胡孝民僅僅拿着一個副處長,恐怕只能回上海當情報處長了。」
陳百魯微微頜首:「不錯,讓方民任當科長,韋耀先當副科長,他們必然死心塌地。胡孝民還是太年輕,把他的手下拱手相讓,情報科以後也是我們的。」
陳百魯並不知道,胡孝民之所以兼着這個情報科長,就是等着他動手。籠絡人心方面,胡孝民不比任何人遜色。
在情報處,順胡孝民者昌,逆胡孝民者亡。從情報處出來的人都知道,只要跟着胡孝民,就一定會有好處。如果膽敢背叛他,情報處近一年來,死了不少人,這些可都是榜樣。
晚上,方民任與仲宅西一起喝酒了,酒這東西,確實能迅速拉近雙方的感情。雖然兩人都心懷鬼胎,但兩人有一個共同的目的:親近對方。
方民任在這方面已經很有經驗,他假裝不勝酒力,喝多之後,就開始掏心窩子:
「仲科長,兄弟苦啊,天天在外面跑,回來之後不僅聽不到句暖心話,還要被訓斥。今天因為有個兄弟出了點差錯,就被訓了半個小時。我到蘇州後,一天都沒休息,哪天睡過個好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再說了,我加入76號的時間也不短,論年齡也快三十了,不能像訓兒子一樣吧?」
仲宅西給方民任倒了杯酒,安慰道:「兄弟,你的苦我都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果這個屋檐太矮,我建議你換個屋檐。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方民任搖了搖頭,一口將杯中的酒喝完,苦笑着說:「你的事務科我不能來的。」
仲宅西說道:「你在情報科就行,科長不是胡孝民兼着麼,他得讓他出來,這個科長我看非你莫屬。」
方民任眼睛一亮:「真的?」
仲宅西拍着胸脯說道:「這還能有假,我的話等於陳處長的話。」
方民任回去時,雖是踉踉蹌蹌,可離開仲宅西的視線後,馬上恢復了正常。蘇州不像上海,晚上到處還有出租汽車和人力車,他只能靠步行去胡孝民的住處。
晚上與仲宅西喝酒,這是胡孝民安排的,喝完了酒,必須第一時間向胡孝民報告。
「處座,仲宅西果然沒安好心,還答應讓我當科長。」
方民任此時神志清醒,哪裏像喝醉酒的樣子?
胡孝民微微一笑:「我之所以故意兼着情報科長,就是等有人拿這個科長作文章。原本想着起碼也得二三個月,現在好了。」
方民任感覺自己更清醒了,奉承着說:「處座英明。」
胡孝民雖然年輕,可心機之深沉,令人害怕。胡孝民沒來蘇州前,就已經策劃蘇州的事情。陳百魯號稱老謀深算,在胡孝民面前,跟個小孩子差不多。
方民任很慶幸自己是胡孝民的手下,否則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敢肯定,不出三個月,總務處就會換人。
胡孝民淡淡地說:「你當科長,韋雪之當副科長,咱們還跟原來一樣,以後你沒事多去陳百魯的辦公室。他們那邊的情況,要藉機摸清楚。仲宅西既然要當陳百魯的先鋒,那就先從他開始。」
他確實胸有成竹,陳百魯只是一個土匪罷了,要不是機緣巧合,早就被槍斃。他這樣的人,竟然能當中將,實在是國軍的悲哀。
方民任站了起來,朝胡孝民欠了欠身,鄭重其事地說:「明白。」
仲宅西也沒喝醉,但他回去之後,並沒馬上去向陳百魯報告,而是回家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才向陳百魯報告了昨晚的收穫。
仲宅西微笑着說:「處座,方民任昨晚跟我大倒苦水,我說只要跟着處座,就能讓他當情報科長,他當時沒點頭,但我看他的眼睛亮得跟燈泡似的,已經動心了。」
陳百魯沉吟道:「很好,你再去確定一下,畢竟昨晚喝了酒,有些話未必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