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傳說 第四章 志躊躇風雲少年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自從上次天山坍折、洛府兩國國主獻身祭陣，拯救天山四國萬民於危難時刻，已經過去了十五個春秋。

    十五年，天山腳下的冰雪雲尚未完全融去，一些故事卻早已經被人們遺忘在時間的縫隙里。十五年，多少人對着夕日黃昏，帶走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多少人仗劍天涯，在亂世之中聲名鵲起。十五年，滄桑雖未巨變，但早已經物是人非。在上古大陸的史書里，只有那日壯士一去不復返的英雄傳說，伴着它壯烈的悲涼，永久地活在詩人的筆墨里。

    天元一千二百八十六年，風雲帝國。

    風雲國的羽水河畔風景秀麗，此時秋高氣爽，正適合出遊，羽水官道上的遊人來如織絡繹不絕，人聲鼎沸。突然急速的嗒嗒聲響起，一抹白影一閃而過，在人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跑出很遠。

    「小石頭！快點！你快點啊！」一個白衣少年騎着一匹白色駿馬，笑着向身後招手喊道。白衣少年雖然年輕，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但眉宇間有一種掩飾不住的英氣，加上那張長着深刻五官的臉頰，看得遊人紛紛側目。

    「少爺，你騎的可是國主欽賜駒了！」在他身後不遠處，另外一個少年也騎着一匹馬使勁追着跑在前面的白馬少年，「少爺你小心點，官道人多，你可別摔着！」

    「哈哈！石頭，我的馬術可是華歆兒老師親自教授的，我是不可能從馬上摔下來的！」那個白衣少年大笑一聲，使勁甩了一下馬鞭，嗖的一下躥出很遠。

    聽了兩個騎馬少年的對話，本來還在憤憤叫罵的路人驚得趕緊閉嘴，紛紛躲避站到官道邊上。只那白馬便是國主欽賜的神駒白羲，一聽就知道這少年不同尋常，定是當今國主嘯帝身邊的親信。再說那少年說華歆兒親自教其馬術，更讓人覺得這個少年來頭不小。那華歆兒掌管九宮五殿，是當今帝師，也是風雲帝國除了國主嘯帝之外五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這少年隨口叫出華歆兒的名字，還由華歆兒親授馬術，稱其為師，豈不是和國主平起平坐了！在如今風雲帝國，能夠享受此種待遇的，除了左將軍檀隱耀十三子檀越，還能有誰有如此尊榮！

    想到此處，那些剛才還在憤罵的人不禁腿軟，羽水官道上還有哪個敢擋路，紛紛側身躲讓。

    檀越看着路上紛紛躲讓的人群，皺了皺眉。他並非那種紈絝子弟，耀武揚威不是他的喜好。他轉眼看到官道往邊上伸出一段山道，不禁大喜，扯了一下韁繩，身下白馬嘶鳴一聲，一個揚蹄便止住疾奔，掉頭上了山道。檀越這一招策馬揚蹄得其父左將軍檀隱耀的真傳，泰山壓頂而不動，氣貫長虹而不驚，乾淨利落，穩坐泰山，頗有大將風範，引得路人紛紛叫好。

    石頭在身後看了檀越剛才的瀟灑，也在心裏佩服，暗暗叫了聲好，撇了一下馬韁也朝官道上奔去。

    兩人策馬飛奔了一段，繞過幾個山樑，直奔最高的那峰而去。走到最後山道基本消失，眼前儘是雜草殘枝，跑在前面的檀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少爺，這裏不見人跡，很是荒蕪，恐怕有惡獸出沒，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後面的石頭追了上來，有些喘氣，環視了一下四周，有些着急的說道。

    「哎呀，石頭，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別怕，有本少爺保護你，沒什麼能傷得了你！」檀越見石頭一路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禁哈哈大笑，使勁蹬了蹬身下的白馬，也不停歇往山上爬去。

    「少爺，有危險了還是讓我保護你吧！」石頭看着檀越的背影，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可是這段山路畢竟難行，到了最後兩人不得不下馬步行，費了很大力氣才爬上那座高峰。這片山脈是單狐山的余脈，這座山峰是單狐山余脈中最高的一座，名叫北丘。《天下經?北山經第三》中記載，「單尾北二百里曰北丘之山，多枳荊，剛木，有獸焉，其狀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其名曰諸懷，其音如鳴雁，是食人。諸懷之水出焉，而西流注於囂水。其中多魚，魚身而犬首，其音如嬰兒，食之已狂。」

    兩人來到山巔，此時正夕陽西落，萬丈紅光染紅了西邊天際，入眼處山峰如林，丹霞壯美，天高地廣，不禁讓人心生豪氣。兩人大吼一聲，頓覺心胸益廣，檀越拍着石頭的肩膀，指着西邊紅色天際中一處顯眼的白色天柱。

    「看！石頭，那就是上古大陸的天柱之山，中央天山！是不是很巍峨！」檀越有些興奮地喊道。

    「嗯！」石頭看見天山之巔已經高聳入雲，不見蹤跡，點點頭道。

    「那裏，就是劍國主公成滄浩和洛國主洛素獻身祭陣，拯救天山四國的地方！」這個史詩般的英雄故事早已經在上古大陸流傳開，檀越當然也聽說過。

    「雖然我們沒有經歷當年的事情，但是我知道，他們都是英雄！」石頭也經常聽檀越給他講的這個故事。

    檀越似乎對這件事情情有獨鍾，每逢有時間都要和石頭講上幾遍。雖然他沒有見過，更沒有親身經歷過，在史書中亦沒有讀到過，可是每次他都講得繪聲繪色，好像當年他就在那裏一樣。他對公成滄浩和洛素英雄事跡的推崇溢於言表。

    「不！他們是神！拯救蒼生的神！」檀越的語氣突然很認真，轉過頭來看着石頭說，「我這一輩子，就想成為他們那樣的人！成為一個神！一個能為天下蒼生，捨生取義，為萬民敬仰的神！」

    「少爺，能成為一個讓萬民敬仰的人就好了，為什麼非要成為神呢！」石頭有些不解。

    「因為人畢竟是人，只有神，才能站在萬世之巔！」檀越看着西方，那裏的丹霞變化詭譎，紅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出一絲難解的堅毅。

    「我可不想成為什麼神，只要是能保護好少爺就行了！」石頭回頭看了看身後。太陽已經落下一半，如果再不走，恐怕要摸黑走山道了。他有些不安，「少爺，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要不老爺他會生氣的！」

    「哎！出門的時候怎麼跟你說的，今天我們出來玩，不要提我老爹，真掃興！」

    「可是老爺他……生氣起來很可怕的！你不記得上次了？我陪少爺喝酒，結果醉了睡在少爺你的房間裏，被老爺吊着打了五十鞭子……」石頭越說聲音越小，似乎對檀家老爺檀隱耀很是懼怕。

    「好啦好啦！」檀越揮手打斷石頭，話語中有些歉意，「那次是我不對，你酒量不行，不應該逼你喝的。行吧，我們也趕緊走吧，天馬上就黑了。」

    檀越說完，再次凝神盯着西邊的那片天空看了幾眼，深深出了口氣，然後撇了撇韁繩，就要準備下山。可是，就在兩人談笑間，邊上的林子裏突然傳來一聲響動，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嗷」地一聲大吼，從邊上的林子裏唰地一下跳出一個大黑影，只跳了兩跳便逼近了兩人。只見那黑影巨大如牛，頭上長了四隻鋒利的尖角，兩寬兩細，寬短細長，耳朵如同豬耳一樣肥大如扇，遮住了大半張臉，耳下露出一雙和那張大臉不相稱的小眼睛，滴溜溜的亂轉，眼神變幻竟似人眼。真真一隻醜陋無匹的惡獸！

    兩匹馬受此大驚，驚慌地跳將起來。白羲畢竟是神駒，退後兩步就站定，檀越馬術超群，自然坐穩。可是石頭所乘的那批馬卻受不了如此驚嚇，猛然揚起了前蹄，石頭一個不穩滾落下來，正摔在那頭黑色巨獸面前。那惡獸的喉嚨咕嚕咕嚕直響，低下頭看着躺在面前嚇得一動不動的石頭，撲哧撲哧喘着鼻息，酸熱的鼻息直撲石頭的面門。惡獸嗅了兩下，低吼一聲呲開大嘴，露出其中巨大的獠牙。

    「孽畜！你敢！」

    就在那惡獸準備下口吃掉石頭的時候，突然頭上嗖一聲飛來一物，想來那惡獸也是叢林裏的獵物好手，竟覺察到這一擊，歪頭一偏躲過，就見面前一根箭矢深深插入石縫之中，可見其力道之大，若不是躲過，那惡獸絕對暴斃當場。似乎感受到來自檀越的威脅，惡獸向後退了兩步，張着大嘴低聲吼叫。

    檀越大叫一聲，翻身下馬衝到石頭的面前，手中不知道何時已經出現一張弓，直指着那呲牙咧嘴的惡獸。

    「少爺危險！」檀越不顧自身危險擋在自己和惡獸之間，石頭見此情景，想到自己本就是一個命賤的下人，少爺竟以金貴之軀捨命護着自己，不禁心中一熱，但馬上跳腳起來，哪裏還有剛才兩股戰戰的樣子，一把拉過檀越護在他身前。

    「石頭，你手中沒有武器，這孽獸不懼你！快站到邊上，我帶了麒麟弓，剛才已經讓它知道厲害，它一時不敢上來！」檀越掙脫石頭的手，又把他護到身後。

    面前的惡獸眼見兩人爭相護衛，似乎明白了什麼，竟慢慢繞着兩人，那雙人眼似的小眼睛上下翻轉，思考着戰術。轉了幾圈，惡獸突然停下，頸後獸毛突然直立，就見它雙腿忽然漲了一圈，肌肉猛然收縮，將力道積蓄到極致，猛然向前衝來，速度不知比剛才快了多少倍，一眨眼便到了檀越面前。

    這惡獸也算聰明，檀越使用的弓箭，是一種遠程打擊武器，射一箭換一箭，擊發速率慢，在如此近的距離，如果不能一擊斃命，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畜生真狡猾！」眼見惡獸一下逼近面前，檀越雙眼圓睜，沒有任何猶豫，瞄着惡獸腦門就是一箭，這次擊發力道比剛才更大，足可射穿頑石。可是那惡獸也着實善戰，看見檀越開弓，一個低頭，亮出腦袋上前排兩個寬角，護住了下面的腦袋，那箭矢射穿了一個獸角，竟沒傷到它分毫！

    惡獸受此一擊更加暴躁，又一個猛衝就到了檀越面前，低頭挑角，檀越躲避不及，被獸角高高舉起甩了出去，麒麟弓也摔出手去。惡獸並未上前繼續攻擊，而是一個轉身朝石頭奔來。

    陣勢在兩個呼吸間就發生如此扭轉，石頭沒法施以援手，見那惡獸轉身攻擊自己，一個倒栽蔥往後翻了幾個跟頭，但那惡獸在速度上佔優，一眨眼又逼到石頭前面。石頭在檀府里是一個下人，但自小跟隨檀越，武術雖算不上精通，可防身術還是會一些。他見此時已無法再逃，只好紮起馬步，做了一個防禦陣勢。

    那惡獸可不管這些，只顧張開大口向着石頭的腦袋上就要咬下去。石頭抬手就要去護，這時眼前白影一閃，檀越手中拿着斷箭衝到自己面前，看見獸口大張，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伸手便將那半支箭豎着插進惡獸嘴裏，那惡獸終究只是動物，覺着嘴裏有東西也不去分辨，一口便咬了下去。那斷箭切口鋒利，本就強韌，直接洞穿了它的上顎，帶着血肉插在那張醜臉上。

    「嗷！」受此重創惡獸慘厲地嚎叫起來，擺着頭釋放着痛苦。它剛才那一咬力道巨大，檀越的手臂還沒來得及拿出來便被卡在裏面，幸好惡獸受到劇痛沒有完全咬合，否則那隻手恐怕能當場斷下，即便如此，一顆獠牙還是從他的手臂上撕下一片肉來，檀越被這麼一帶，趴到前面掙扎不起。

    惡獸掙扎了一番，用前爪把嘴裏的斷箭撥斷吐了出來，再把插在臉上的那半段拔掉，抬起頭來已經滿臉黑血，血腥味瀰漫而起，惡獸的狂暴獸性被徹底激發，眼睛已經變得通紅，跳到檀越身後，前爪踩着檀越的背，下口就撕。

    石頭見此，少爺為了救他命在旦夕，肝膽俱裂大叫一聲，張開雙手抱住惡獸的後腿就往後拖，平時看起來不中用的石頭這時候力氣突然奇大，身狀如牛的惡獸竟被他連拖帶拽拉離檀越的身邊。那惡獸已經發狂，不管不顧，轉身就咬下去。

    「完了……」石頭看着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心裏想着。少爺還躺在那裏，已經不可能在過來救他了。血腥味再次從惡獸的嘴裏噴到他臉上，仿佛是從地獄裏飄出來的腐蝕般的味道。

    石頭盯着那排骯髒的利齒，已經忘記了閉上眼睛。

    就在惡獸的獠牙即將啃到石頭，再一下就能撕掉整張臉的時候，邊上的林子突然傳出一聲巨吼，那聲音更加高亢，似乎是狼嚎，接着從裏面射出一道白影，在惡獸身上撞了個結實，往邊上滾了幾圈。

    一切發生的太快，眼前忽然一亮，露出頭上如血染的天空。

    石頭躺在那裏，那道白影就在他的右邊，他轉過頭，看到那道影子低伏着身子，嘴裏正死死咬住那頭惡獸的脖子，它的利爪已經抓破了惡獸的肚皮，深深插入到它的體內。西邊的晚霞已經變成血腥般的深紅色，那道白色的影子映襯在天際的血腥之中，有一種讓人膽寒的凌厲！

    石頭看得清楚，那道白影，是一頭巨狼！

    正所謂：

    風雲少年多壯志，比丘山上命將失。

    成敗難料憑天意，還看狼嘯殘陽時。

    欲知兩人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