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找人問了下,得知這裏叫蒼梧王國,前面百多里處就是蒼梧的王城--寧都。
蒼梧國倒也聽說過,南部澹州北部的一個大國,在整個大陸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一路上,小姑娘死乞白賴纏着師兄非要他教唱程腔,趙小白無奈,只得從戒指中扯出一把二胡,慢慢地拉着教她。
眼看天色漸晚,正唱着「世上何嘗盡富豪,也有饑寒悲懷抱,也有失意痛哭嚎淘……」
卻又不唱了,說道:「師兄~~你還是教我上次唱過的那首《月亮之上》吧,這個太拗口!」
趙小白心中暗笑:腔程是我前世那個時代京劇的一種,本就很難唱的,你個小丫頭片子喜歡唱才怪了。
於是很快,南部澹州的原野上,就再次響起了一種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歌聲:
「我在遙望啊,月亮之上,有多少夢想在自由地飛翔……」
唱着唱着,只見前面一座險峻的大山之上,一座雄偉的寺院出現在眼帘,二人大喜。
趙小白道:「今晚正好在這裏睡一晚。」
他這話是有道理的。
佛道兩家雖然並不見得和氣,但無論修佛修道,都算是世外之人。
大陸廣大無邊,路途遙遙。佛家的寺院,道士出門在外,偶爾借個宿行個方便,總是能得到應允,反過來也是這樣。
這就叫做,與人方便,與已方便。
二人待進得寺院之內打聽清楚,才知道山名稷山,寺名青龍寺。
竟然是稷山?那可就算不得無名之地了。趙小白清楚地記得,《山海游》有云:后稷宿蒼梧,教民以稻菽。
那麼,這裏就是傳說中,上古時代大賢者后稷,教民耕種稻菽麻的地方了啊,很有來歷的。
寺院之內僧侶倒也還算熱情周到,看起來,這裏應該沒少過道士在此打尖叨擾。
青龍寺殿宇高大,氣勢不凡,進得大殿之內,但見四壁皆有壁畫,精美絕倫。
中間一尊大佛,眼含微笑,智慧莊嚴,正是佛祖他老人家。
可當趙小白繼續看下去的時候,問題來了。
佛祖像下面,畫的是六道輪迴,這沒有什麼不妥。可西壁上邊雖然畫着釋家三世佛畫像和禮佛圖,下邊卻是:道教萬神圖!
北壁上邊畫釋家十八羅漢像,下邊竟然畫着:道教十殿閻羅。
趙小白頓時十分疑惑:這青龍寺,怎麼把些佛教的菩薩與道家的神衹這樣魚目混珠?那它到底是佛門的還是道家的啊。
又看了看,東壁之上,畫的是觀世音菩薩,一座畫像獨佔一壁。
這個倒好理解,觀世音名氣很大,身兼數職,是在佛道兩教中都存在的人物,稀罕地得到了兩教的共同認可。
趙小白壓着滿心疑惑,先朝觀音拜了幾拜,口中念道:「觀音大士,大慈大悲,無量天尊!」
他這是規範的道家稱謂,拜神的方式也很標準。
叩拜完畢之後,他一手遙指着牆上的壁畫,眯眼看向身邊也陪同的知事僧。
知事僧鬚髮皆白,面目深沉,讓趙小白不由想起了「掃地僧」一類的神秘人物,心裏頓時吃了一驚。
結果是,他一瞧之下,老老實實地對着這位僧人行了一個大禮。
這僧人緩緩露出微笑,然後一聲長嘆,說道:「南部澹州自從佛門與道門逐步傳入,數千年上萬年來,從來就沒少了紛爭。」
「尤其在這蒼梧國內,早年的時候,佛門與道門同為一國之師,爭論尤其激烈。」
「一百多年前,為了解決這類無休止的糾葛,當時的蒼梧皇帝下旨,由皇家出面,每五年舉行一次論經會,以此決定國師之位的歸屬。」
「論經會至今已辦了凡二十一屆,佛道兩門各有勝負。」
「但曾經有那麼一個時期,我佛門竟然連連敗了三場,老皇帝一怒之下,受了妖道的蠱惑,竟然下旨要焚毀佛家宮殿!」
「此事最終驚動了聖山,最後還是佛門聖人出面,佛家寺廟才得保留,可寺廟一律改稱宮觀,和尚改稱德士,菩薩稱為大士,釋迦為天尊……」
「你難道沒有看到,我青龍寺外的匾額上,那個『寺』字,顏色與其他二字略有不同嗎?」
「這正是當年青龍寺的『寺』字,改成『觀』字時留下的舊痕。」
「之後佛門一脈知恥乎後勇,奮發圖強,天才輩出,不僅在南部大陸立穩腳跟,更在論經會中再次獲勝,新皇這才下旨廢了當年的詔書。」
「對佛門而言,這是一段屈辱的歷史,雖然後來這種不倫不類的局面得以徹底改觀,但我青龍寺特意保留了當年的畫像,作為過往的見證。」
趙小白越聽越驚:竟有這樣的事?
如此看來,佛道兩門的紛爭,曾經十分激烈和殘酷啊。
老和尚說到這裏,眼中陡然精光一閃,微笑問道:「施主是中州來的吧!」
「你不遠萬里而來,難道不是應了神霄殿之邀,來參加今年的講經會的嗎?」
趙小白一聽,心裏吃驚更甚,暗暗想道:像論經會這樣針尖對麥芒、極容易拉仇恨的大麻煩,我躲都還來不及,哪裏會接受什麼邀請?
況且,我道家一門,祖山一脈,那麼多高人,哪裏用得着我來操心?
當即渾然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坦然答道:「我與師妹來自西牛賀,可不是中州來的。」
「至於這講經會嘛,我今日才剛剛聽你說起,以前可都不知道呢!」
「我可不是來參加講經會的,我和師妹只不過是來此世間遊歷河山,增廣見聞,並無他心。」
老和尚聽了,似乎很隨意地問道:「不知施主姓什名誰,可有道號?」
趙小白一驚,這才恍然想起,自己倒是也有道號的。
他大號紫白。
當初師兄給起了這麼個道號,他覺得,什麼紫白紫白,又紫又白的,沒個定數,令人不喜。一直就沒讓人叫起過,自己都差不多忘記了。
此時不說也罷。
急忙笑道:「我名白小召,在下為人疏懶,道修無為,並不曾有道號。」
然後指了指紫月,眼睛一閃,笑着說道:「這是我師妹紫嫣小道姑。」
小姑娘聽到師兄嘴裏一通胡縐,不僅把兩個人的名字都改了,還在自己道號後面特意加了「小道姑」三個字,不知道弄的什麼玄虛。
卻也乖乖地朝老僧微微一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可眼睛中還是露出了一絲絲調皮的笑色。
老和尚輕輕拂袖,深遠一笑,說道:「施主遠來辛苦,不如早早安歇吧。」
然後卻一聲喟然長嘆:「論經會五年一遇,人物薈萃,也是一場難得的機緣。今年的論經會就在三日後舉行,你二人既然來了,不旁聽旁聽那可就太可惜了!」
小姑娘頓時聽得有些意動,暗暗扯了扯師兄的衣襟。趙小白臉一板,說了一個字:「三!」
小丫頭片子立即泄氣,說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