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人是四師兄鮑如黑。
五師兄「嘿嘿」一聲冷笑。
說道:「誰說我房門開着就不能養馬蜂了?」
「我這兒只防小人,不防君子。」
「你憑白無故地,哼哼,來我這裏捅什麼馬蜂窩?」
只聽他呼哨一聲,蜂兒乖乖地飛回了屋去。四師兄如蒙大赦,哎喲連聲,趕緊落荒而逃。
有怒不可遏的罵聲遠遠傳來。
「趙小白,你等着,趕明兒,我定要燒了你這惡毒的巢穴!」
「居然養馬蜂,嘿嘿,公然的陷阱!哼哼,你這狼心狗肺的小雜毛……」
小女童不由一陣訝然,急忙抿着嘴兒偷笑。
然後隨五師兄進屋。
坐在他佈置得頗有些雅致的小客廳。
嗯,師兄這小屋,陳設處處透着精心,卻也透着簡單。
椅子就是山中樹樁,桌子也是路邊枯木。一個小小吊椅,分明就是青鸞峰上最普通的藤條編制而成。
師兄手裏拿了陶壺,看樣子是要親手煮茶。
他煮茶似乎頗有些講究,一會兒抱了個小罐子,一會兒又拿了個小罈子,不知道在往陶壺裏加些什麼。
小姑娘不免心中暗驚:師兄他古靈精怪也就罷了,居然還精於茶道?
看到小女孩心中凌亂,卻靜坐不語,趙小白微微一笑:「我這裏雖是陋室,可家當卻不少。」
「比如自製的迷藥、麻藥、軟仙散、催淚瓦斯、含笑半步癲之類。」
「還有些自創的小法寶、術法心得和練功小竅門,等等。」
小女孩聽得一愣,脫口問道:「催淚瓦斯?那是什麼?」
趙小白不由一怔,自知失言,急忙掩飾道:「這個麼,我隨意起的個名兒,不過就是為了…神秘些,不不,聽着上口些罷了。」
小女孩聽了,善解人意似的「哦」了一聲,眼睛裏卻依然很迷茫。
趙小白看得愕了一愕,心裏不由「咯噔」一聲,暗道一聲不好,這千防萬防的,還是壞事兒了麼。
只好臉色整了整,又繼續胡扯道:「那都是我花了心血的,不防着點怎麼行?」
「可你的那些師兄師姐們,雖然個個好逸惡勞,卻道行高深。」
「莫說小小一把鎖,就是普通的陣法,對他們來說都是有不如無。」
「我屋裏這些東西,只要哪位同門直接開口討要,我多半總是會給的。但若想乘我不在,不告而取,可難免就要捅馬蜂窩了。」
說到這裏,他斜眼朝小女孩覷了覷。
她臉上的疑色似乎在漸漸消散,大約有什麼覺得好笑的,小小嘴角微微彎起。
不由鬆了一口氣。
仍然語重心長地解釋道:「我打個比方。」
「今日來訪的如果是你三師兄李左車,那就半點事也沒有。」
「他浩蕩君子,深謀遠慮,更給人世間留下「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的千古名句,哪會上這樣的小當?」
「心中常懷雞狗者,行事才如雞狗。」
小女孩疑色盡消,「嘻嘻」一笑,說道:「紫月感謝師兄教誨。」
她的心裏卻在暗想:是啊,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五師兄這一招實在太陰險毒辣,饒是三師兄來,只怕也是始料不及,不得不狼狽逃竄。
想到此處,小女孩禁不住臉色變幻,差點忍俊不禁。
趙小白看着她狡黠的模樣,不由吃了一驚。
覺得這小女孩雖則懵懂未開,學劍笨些,但在日常混社會方面,倒也心思靈動。
開口說道:「這茶煮來還須一時半刻,你不妨在寒舍內四處看看。」
「至於師兄的臥室嘛,你雖年紀還小,然總是女孩兒,非禮勿視,我看就免了吧。」
小女孩也不客氣,依言起身,嘴裏說道:「師兄修身有道,我就隨便看看,或有教益,打擾啦。」
東邊有男兒汗臭氣隱隱傳來,應是師兄的「閨房」。
他特意交代讓我別進去,什麼男女有別之類的都全是瞎話。
他的用意,只怕多半還是因為這氣味難聞之故。
我總不好當面揭了他的短,當止步不入。
下次得便,偷偷給他塞點自製的桂花香露也就是了。
西首一道小門半掩,靈覺之下,感覺到那是個小書房,小女孩推了推竹門,走了進去。
書房四壁,幾株枯樹精心修剪,靠着木壁做成了書架,大本小本的線裝書就躺在枯樹的枝椏之上。
一塊三尺見方,五尺長短的枯木板,上面剷除了腐敗,顯得坑坑窪窪,卻順其自然。
四個敦厚的樹樁為腿,平妥支起,倒也還穩當。
書桌後面木壁上,掛了一副字,筆跡雲山霧罩,鴉飛鵲展,乃是草體。
既如仙女舞蹈,又如修者揮劍。
細細辯來應是: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小女孩看得一怔,忍不住咧嘴微笑:這幅字帖,七彎八拐的,說的好有心機!
心裏頭明明揣着頭猛虎,煞氣滿滿,凶暴狂躁。
卻刻意掩飾了兇殘和粗魯,不動聲色地去嗅薔薇,假裝很有情趣和愛心。
不可謂不陰險。
這豈不是明着說,做人要善於兩面三刀,表裏各一套,像老狐狸那樣的狡猾嗎。
呵呵,師兄啊,這樣精妙的生活藝術,師妹今日承蒙指教了。
桌上平放着一本線裝書,並無書名,封面已摸索得十分破舊,顯見五師兄在這本書上沒少下功夫。
小女孩拿起來一翻,看到裏面夾了片金黃的杏葉。
看起來,這就是他的書籤了?
粗略地看了幾行,恍覺就是《山海游》的手抄本。
這書,山下山雨閣的書屋也是有的,相當於最初級入門的讀本。
師兄這樣的境界,還需要如此細看?
嗯?這裏有註解,蠅頭小楷,墨跡尚新:
誰的苦酒敬月光,
誰的真心餵豺狼;
誰的夢想在流浪,
誰的青春不迷茫。
後面還有一行小字,字跡潦落,張牙舞爪:世界這麼多,又還這麼大。
我要去流浪,我要去遠方……
什麼意思。
看着這些註解,小女孩不禁滿頭霧水,既感吃驚又覺新奇,沒來由一陣神魂俱醉。
只覺得這磊落少年的心思啊,玄妙難言,高深莫測;
腦中似有什麼東西飄飄蕩蕩,嘴裏想要說點什麼,卻又無詞。
世界很大我知道,可他憑什麼說世界這麼多?
他到過很多世界嗎……
桌頭放了本薄薄的冊頁,翻了翻,正是《素女心經》,上面還夾了片好看的杏葉。
隨即將手中抄本依然放回原處,打開心經看了一眼。
當頭就是修仙九境:什麼下三境鍊氣、凝脈、洞明,中三境化清、破玄、返虛…云云。
默默看了看,悄然合上。
心知這必是師兄為自己準備的,也就老實不客氣地拿在了手中。
暗暗想道:聽說,師父他老人家雖然大號沖天道人,可修為不過中三境,大約也就返虛中品罷,4階還是5階?
且不說離大道還差的遠,就是離修真中人孜孜以求的上三境,那也差了不止半個境界。
五師兄雖然總是顯得那麼穩健低調,可他……
他只是在我面前才偶爾展現鋒芒,一旦出現在廣眾人前,就總是外表淡然,深藏不露,井水無波。
不知道,他究竟到了什麼境界了?
唉,雖然他總是被人背後議論,可在我看來……這青鸞峰上乃至整個北山諸峰的同門,就五師兄最是透着神秘。
可我如今火候未到,實在還估計不出他的高深,只怕連師父他老人家,也未必就摸清了他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