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洛二十里。
官道上有人在等秦琅。
秦琅看着一襲斗篷下的武媚,十分意外。
「是不是沒有頭髮後秦公就不認得了,變醜了?」
長的好看的人,其實就算是光頭也一樣好看。當然,秦琅並無意對武媚如今的形像過多評價,因為他是太宗的未亡人。
「才人為何在這?」
寒風蕭蕭,路邊草木枯黃。
家丁們遠遠的散開,兩人在路邊田野里漫步。
「去長安大慈恩寺。」
「據我所知,太宗駕崩前,就已經對未生育的後宮嬪御等做了安排,派了禁軍送她們去長安,算算時間,早就應當到了長安才對,為何才人卻還獨自在這洛陽郊外?」
武氏望着秦琅,看着那並不帶半絲感情的面孔,這個曾經日夜思念的面孔,與記憶中的那張面孔有些許相差,但更添了成熟的魅力。
心中輕嘆一聲。
曾經深宮孤獨的夜裏,她無數次的幻想着,想着若有機會見面,自己要如何不顧一切的表明自己的相思之情。
可如今終於再見面了,卻又覺得當初的那些個日日夜夜是那麼的可笑。
「上次一別,十年之久了。」武氏感嘆着道。
秦琅點頭,上次見面,是秦瓊病逝松州,秦琅趕往松州路過劍州時的相遇,確實十年了。
「十年很短,卻也很長,可以完全改變一個人。」武氏感嘆着。
十年前的自己,一個懷春少女,天真純潔,可十年後的自己呢?是一個午夜夢醒時連自己都會嫌棄的女人。
「能跟秦公同路嗎?」武氏望着他。
秦琅望着武氏,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這麼一句話。
「才人還沒告訴我,為何獨自在這?」
武氏微微一笑,「三郎這麼聰明,早就想到其中原因了,又何必問我。沒錯,先皇駕崩前就安排我們這些沒有子嗣的嬪御去長安出家,不過我們剛出發沒多久,便聽說先皇駕崩了,然後我們在路上停頓了一些時間,待先皇繼位後,才被安排繼續前往長安。」
「只是到了洛陽後,有宮中使者前來,將我帶進了洛陽。」
「既然你進了洛陽,為何現在又要離開?」
「因為蘇妃發現了我被聖人偷偷召進宮,為此事跟聖人大吵一架,聖人只好安排我先往長安去,要我安心等幾年,到時肯定要正式迎我回洛陽的。」
秦琅能想像這個事情有多驚人,蘇妃是個比較柔弱的女子,但有時候也很烈,與皇帝並沒有什麼感情,皇帝要臨幸誰蘇妃也不會在意更不會幹涉。
但當她發現皇帝居然悄悄的把太宗的才人武氏弄進宮時,爆發了。蘇妃是個守禮的傳統女子,她之前也聽說了承乾跟武氏的那醜事,覺得噁心至極。
想不到如今國喪期間,皇帝居然還敢做這種噁心醜事。
蘇氏要把這件事情宣揚出去,甚至打算派人去告訴宰相們,李胤也被搞的些亂了手腳,雖然這皇帝性子野,但也知道自己非常理虧,父皇喪期,他還敢跟庶母如此亂來,捅出來,那就是石破天驚。
不僅僅是名聲會不好,甚至剛剛繼位,還沒有掌控朝堂的天子,會更加被動。
最後被逼急的李胤,以蘇氏得了失心瘋為由,將她幽禁隔離起來,不得見任何人。
另一方面,終究也不敢太亂來,只好安慰武氏一番,然後派人悄悄將她送往長安大慈恩寺,承諾過幾年後,他一定來接她。
秦琅其實有些好奇,武氏有什麼樣的魅力,竟然能夠讓承乾這般一而再的胡鬧?
要說武氏漂亮,確實不錯,但對於太子或皇帝來說,永遠不會缺美人的。他們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武氏的年紀,跟李胤其實差不多,還小了幾歲。
「秦公是不是心裏鄙夷,瞧不起我?」
武氏這種情況,其實有一個專門的詞語,叫父子聚麀。反正是很不堪的了,畢竟中原自詡文明,又不是化外蠻子,連女人都要父死子繼兄終弟及,或如那西南一些蠻夷一樣,一妻多夫,兄弟幾個同娶一妻。
武氏跟李世民李胤爺倆一起,這事確實讓人唾棄。
不過秦琅倒不想過多評價,他又不是什麼道德楷模,何況李世民自己也沒開好頭,他殺了元吉,還把元吉的王妃納入宮中呢。要不是建成妻子鄭觀音不肯,估計他連兄嫂都要納的。
廬江王李瑗被殺後,他曾經搶奪商人的一個善彈琵琶的妾侍,李世民就不客氣的又納入了自己宮中。
李胤如今偷父親的妾,一點不稀奇。
甚至其實歷史上偷父親妾侍的這種事情,多不勝數,甚至歷史上的北齊王朝,更是被稱為禽獸王朝,他們那一家子的關係,那才叫一個亂。高歡要是地下有知,他的那幾個兒子爭着當皇帝,然後如此糟蹋自家女人,估計棺材板都要壓不住。
不過高歡自己其實也沒資格罵兒子們,因為他做為一世梟雄,也是相當荒淫的,他最愛人妻,廣平王妃鄭大車、任城王妃馮娘、城陽王妃李娘紛紛被高歡搶上床,開啟了北齊荒淫的先河。
然後高歡長子高澄,也就是蘭陵王的父親,比他爹高歡還厲害,有名的輕禮法,好色狂妄暴虐。
十四歲時就趁父親出征在外,跟庶母鄭大車私通,被高歡知道痛毆後也不改前非,看上同宗的高慎妻子李氏美貌,見面就撲上去試圖強姦,李氏衣帶盡裂,逼的高慎後來把戰略要地虎牢關獻給高歡死敵宇文泰。
後來還逼娶薛寘之妻元氏,強收北魏宗室公主姐妹元玉儀和元靜儀,在老爹高歡死後,甚至強取了寡居的老爹正妻,柔然蠕蠕公主並生下一個女兒。
高澄篡位奪權,把北魏皇帝公然罵為狗腿朕,甚至當孝靜帝試圖逃跑被抓回來後,他還跑過去問出千古名句,陛下因何造反?
這樣的一個人,在篡位前夕被弟弟高洋派人暗殺,高洋一接過大權,立馬就先廢了東魏孝靜帝,自立國號為齊,雖然他被人稱為英雄天子,重用賢才肅清吏治,能征善戰,拳打北方的柔然突厥契丹,腳踢南朝蕭梁拓地淮南,壓制西魏。
但他也一樣有荒淫的一面。
大哥高澄還活着的時候,因為高澄數次試圖強姦他的妻子李祖峨,所以他一當皇帝,馬上就把大哥的妻子元氏強姦了,若僅是如此,還只能說是報復。
但他又馬上把大姨子霸佔,為此還無端射殺了其丈夫魏親王元昂。甚至還做出假裝前往祭奠,然後在其靈前姦污其妻李氏。他還跟他大哥一樣,看上老爹的妾侍,他想強姦爾朱英峨,對方抵死不從,惱怒的高洋一刀把爾朱英峨給殺了。
後來有人懷疑高家有家族遺傳精神病,因為他們一家子確實是如此。
高洋後來就酗酒、裸奔、殺人為樂。
甚至砍下自己妃嬪的頭揣在懷裏參加跟大臣的宴會,還用大腿骨做成琵琶彈唱,甚至意圖強姦岳母,不成就鞭打。
他連自己家女人都不放過,高氏和前朝元氏婦女,不論親疏,皆被高洋左右奉旨聚眾群**淫。
動不動就把自家女人拉到殿前,讓手下當眾姦淫,然後他跟其它人在一邊喝酒觀看作樂。
他甚至酒後威脅自己的生母婁太后,要把他嫁給鮮卑家奴。
他肆無忌憚的做着種種亂侖之事。
把弟弟關起來剁成肉醬,經常穿女人衣服閒逛,隨意強姦、殺掉大臣妻子,鞭打不肯學自己荒淫行為的太子,把太子嚇的成了瘋子。
這個瘋子皇帝三十一歲時飲酒過度暴斃。
高洋死後其子高殷即位,是個關心民心的不錯皇帝。
可高洋臨終指定的託孤大臣,他的六弟高演也是個瘋子,侄子才當了一年皇帝,他就發動政變廢掉了高殷,並且毫不猶豫的殺了侄子自己為帝。
高演雖說殺侄奪位,但好在沒怎麼荒淫殘暴,但他即位第二年,才二十七歲的高演便墜馬重傷而亡。
他死前,沒傳位給年幼的兒子,而是傳給九弟高湛。高湛也是個瘋子,高洋在位時,他就蠱惑他殺掉了跟自己不和的老三和老七。
當上皇帝後,大肆屠殺兄弟和兄弟們的兒子,然後強納了高澄高洋高殷高演兄弟侄子們的妃子外,甚至還**嫂子李祖娥,產下一女。而他自己的胡皇后卻不理不問,就算胡皇后耐不住寂寞,跟他最寵信的和士開勾搭成奸,他都不聞不問。
他侄子看不下去,上書勸諫,結果高湛居然反把侄子給殺了。
在位四年的高湛傳位給兒子高緯,自己當太上皇,但沒當多久,三十二歲也暴斃而亡。
高緯就是齊後主,自稱無愁天子,這也是個有名的昏庸荒淫的皇帝。
有名的典故玉體橫陳就是出自他,這傢伙把自己最寵愛的妃子馮小憐脫的光光的躺在朝堂之上,還讓她做出各種誘人動作,然後讓大臣們來觀賞,千金一視,甚至全國男子只要花錢,都可以來看。
·······
相比起有家族精神病的北齊高家,李家其實還算好,雖說歷史上有髒唐臭漢之說,但也算小巫見大巫了。
李淵曾經讓嬪妃去陪宰相裴寂,李世民納弟媳入宮,李治偷庶母,武氏不僅跟爺倆,後來自己當皇帝還養許多面首,唐玄宗看上兒媳,直接讓兒子送兒媳出家,然後自己再納入宮中,還封為楊貴妃····
李家的公主們也大多奔放,如永嘉公主跟自己外甥私通,高陽公主跟和尚私通,這種事情太多了。
往好點說,李家這是有胡風,奔放自由,說難聽點說,確實有點髒。
「如果你是被逼的,那說不上髒。」秦琅緩緩道。
武氏愣了下,望着秦琅,「如果我請秦公帶我走,秦公肯嗎?」
「你真願意離開?」秦琅反問。
良久。
武氏搖了搖頭,終究只是一聲嘆息。
於是兩人各自不言。
「我先走了,再見!」秦琅扭頭離開,雖然許多嫖客都喜歡勸妓女從良,但秦琅又不是嫖客。
當然,他也不是那種喜歡蠱惑良家下海的流氓。
不管如何,武氏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而秦琅並無意去改變別人的選擇,那是她的自由。
人各有志。
不可強求。
或者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武氏伸手扯住秦琅的衣袖。
望着秦琅痴痴的道,「你能陪陪我嗎,就一夜,那曾是我十幾年的夢。」
秦琅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就算武氏現在是則天大帝,可他秦琅也無意做面首。
「果真嫌我髒嗎?」
「你是聖祖皇帝的才人,我是聖祖皇帝的女婿,你是我和太平的庶母,我又怎麼能做出那種事情呢,這不僅是對聖祖的不敬,亦是對公主的不尊,同時也是對你對我的不尊。」
「這荒野郊外,唯你知我知!」
秦琅呵呵一笑。
「天知地知!」
不管武氏為何會提出這麼荒唐的想法,秦琅都不可能有半分意思,她不再是那個應國公府的二娘子了,她是聖祖皇帝留下的武才人,甚至還是當今天子的枕邊人。
他又不是什麼蒼蠅,專喜歡那些有縫的臭雞蛋。
說實話,就算是放到後世,武氏的種種行為,也是非常令人不恥要受道德譴責的,何況是在這個時代。
秦琅不是聖人,卻也不想搞的渾身騷臭。
這一刻,秦琅很想安排人把這個女人給悄無聲息的做了。這樣一個內心已經無比強大的女人,確實有了成為紅顏禍水的潛能了。
也許歷史上的那一幕會重演。
想到有朝一日,她重回宮庭,而他的兩個姐妹都還在宮中為妃嬪,秦琅確實是殺機立起。
轉身離開。
然後又停下。
「若你願意離開,我確實可以幫你,我可以給你安排一個染疫暴斃,然後找具屍體火化成灰上報,我可以把你悄無聲息的送到海外,下半輩子你可以過平靜的生活。」
武氏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