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
「噹——」
「噹——」
悠遠的鐘聲傳來,誦經聲隨即響起。
林不易師徒三人佇立在山門前,一言不發。
直到鐘聲響過一百零八次之後,誦經聲戛然而止,鐘聲也跟着落幕,四周頓時萬籟俱寂。
金山寺的大門緩緩打開,一枚光禿禿的腦袋探了出來,緊接着,一道身影出現在了林不易面前。
從枯木峰到金山寺,一路走來大約用了多半個月,法空也許是擔心林不易二人太過顯眼,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儘量繞些個荒山野嶺。
餓了,啃幾個饅頭,渴了,飲幾口山泉,一路上倒也不緊不慢。
期間林不易也產生過幾次逃跑的想法,但在一處山林中,見到老和尚輕描淡寫地用禪杖敲暈一頭猛虎之後,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直到今日,師徒三人才走到了金山寺地界。
「法空師叔,您回來了。」
站在門前的是一名小沙彌,身穿淡黃色僧衣,雙手合什行了個禮。
「玄鏡,你好哇!」
法空微笑還禮,隨即看向了林不易二人:「這是你們的師兄玄鏡,跟在金山寺住持法明座下修行。」
林不易、玄琪連忙合什還禮:「見過玄鏡師兄。」
甫一開口,金蓮頓生。
玄鏡小和尚立刻瞪大了眼睛:「師叔,這是……」
「玄鏡你莫要驚詫,你這二位師弟,乃是師叔雲遊四方之時所遇,此二子天賦異稟,生來便有雷音相伴,年方十歲,就能舌燦金蓮,到的今日,更是步步生花,言出法隨。」
「啊……這怎麼可能?」玄鏡眼神中滿是震驚。
「玄鏡,切莫犯了嗔戒。」法空突然皺起眉頭,爆喝一聲。
「……是弟子着相了。」玄鏡連忙收斂心神,低頭退開。
林不易這才跟着法空走進了寺院,在此期間,一言不發。
看着他腳下一朵朵綻放的蓮花,玄鏡剛剛平復的呼吸又開始急促起來,喃喃道:「難道這幾位師弟,當真是天神下凡?」
這時候,又一個小沙彌從偏門走了出來:「玄鏡師兄,香客們就快上山了,你還愣着做什麼?」
「啊……對,快來幫我,供香引客了。」玄鏡回過神來,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臨行前,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之前進去的三人。
…………
金山寺佈局依山就勢,山與寺融為一體,內有大雄寶殿、妙法台、流雲亭、藏經樓等建築。
作為和長安城大慈恩寺並駕齊驅的兩大佛門聖地之一,雖然寺院的位置遠在深山,卻依然每天有無數香客慕名而來。
故而此刻雖是清晨,院子裏已有不少知客僧做完早課,開始掃雪。
見到禪院裏很多來往的僧人後,林不易更是小心低調,不光自己低着頭,還囑咐玄琪也不要四處張望。
然而腳下的金蓮,卻太過引人注目。
一路走來,僧人們紛紛側目。
林不易目不斜視,恨不得把頭都蒙起來。
不能引起注意,不能招搖過市,不能讓「玄奘」這個名頭在金山寺流傳開來。
這是上山前林不易給自己制定的計劃。
然而,下一秒,法空的一聲高呼,卻讓他的這一切計劃成為了泡影……
「師弟法空,攜座下兩弟子,回山拜見住持師兄!
大弟子玄奘,乃是尊者臨凡,有異象護體。
二弟子玄琪,實則羅漢降世,有梵音伴身。」
話音剛落,院子裏響起了陣陣驚呼。
「羅漢降世?法空師祖莫不是在胡言亂語?」一名聲音稚嫩的小沙彌道。
「明心你知道什麼,剛才我都看到了,法空師叔身後的兩位師弟走路時腳下出現了朵朵蓮花!你還不上去叫聲小師叔套套近乎?」身旁的一個中年和尚訓斥着。
「可是看他們衣衫襤褸的樣子,也不像羅漢尊者啊!」又一名知客僧皺眉道。
……
禪院裏頓時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直到一名長眉老僧出現在大雄寶殿門前,院子裏才瞬息間安靜了下來。
「達摩院首座法空,拜見住持師兄!」法空聲音洪亮,響徹山門。
「師弟一路辛苦了,不必多禮。」
長眉老僧語氣淡然,林不易悄悄抬起頭看了一眼,這應該就是金山寺住持法明和尚了。
「這就是你曾和我提起的兩位師侄?還有一位呢?」法明神色依舊淡然。
「回稟師兄,我那大徒弟玄明,已經圓寂了。」
「善哉,善哉。」法明合什道,隨後將目光移向了林不易:「玄奘師侄,你且抬頭。」
聲音中恍若帶着一絲莊嚴,林不易突然覺得自己難以抗拒般,猛地抬起了頭。
「我問你,什麼是道?」
林不易一臉懵逼,這就來了麼?
「不知道……」
他趕忙搖了搖頭,不敢和法明對視,慌亂之中,目光游移,看向了四周。
裝瘋賣傻總可以了吧……更何況自己本來就不知道。
只是……這樣子會不會讓法空老和尚很沒面子?
以後找機會收拾自己怎麼辦?
說着又往法空的臉上看了看,卻見他一臉平靜。
而長眉老僧看着朵朵金蓮在林不易身前綻放,卻恍若陷入了沉思。
半晌,老僧突然開口,聲音如驚雷般炸響:
「好一個不知道!」
接着又看向了院裏的其他僧人:「諸位弟子,你們懂了麼?」
眾僧人連忙合什,低頭道:「弟子不懂,還請住持點明!」
「你們且看玄奘,」法明嘆了口氣,伸手指向了林不易:
「方才我問他,什麼是道,他已明言,不知,便是道。
惶惶眾生,悠悠大道,何人敢說全知?」
聽到這裏,林不易徹底陷入了懵逼……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我是不是應該說……「不知」?
多了個道?
卻見法明和尚再次開口:「玄奘師侄在回答完我的話後,又四顧看向了天地六合,莫非你們都沒看到麼?
世間萬物皆是道,俯仰之間,都可以得道。
最艱深的道理,往往也隱藏在最樸素的事物中,你等可曾明了?」
還不等林不易反應過來,法明老和尚繼續開口:
「最後,玄奘師侄又看向了法空師弟,這便是想要告訴諸位,尊師重道也是道,道法隨心,道法隨心啊!」
一眾和尚紛紛點頭,只留下林不易兀自凌亂在風中……
這長眉和尚……也太會腦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