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聖誕節如期而至,日內瓦街道上每家每戶都擺上了翠綠色的聖誕樹,樹上掛滿了金黃色的鈴鐺、夢幻般的雪花,以及帶着大紅色尖尖帽子的聖誕老人。道友閣 www.daoyouge.com
這是他們一家整整齊齊在瑞士過的第二個聖誕節,去年因為金寶還不會走路總需要大人抱着,為此唐母提議簡單一點買個小小的聖誕樹回來就行了,像他們這個歲數的人,可能只有中國農曆春節到處大紅大紫的氣氛才能燃起他們乾涸的激情。
今年,唐父唐母可能是意識到karl對聖誕節的期待,為此一家人老早就開始着手佈置,唐母還為火箭準備了一頂尖尖的聖誕老人的帽子,不過威武硬朗的德牧戴上這麼一頂紅色的帽子,畫風倒是有一點呆萌。
唐魏把家裏的大白熾燈關上,開上了幾盞古典似的吊燈,發出淡黃色溫暖的光芒,還有陽台上那一盞懸掛式的吊燈,與街道上鄰居家的吊燈一齊打來,像極了迪士尼電影裏的童話,一家人圍坐在沙發上談笑着,karl拿出他從小吃到大的棒棒糖逗着金寶,唐父唐母回憶起他們年輕時候的事情,以及後來唐母抱怨起唐父追自己的時候的不夠大氣,就用一碗牛肉麵收買了自己,現在年過花甲的年紀直呼當年是受了唐父的鼓騙。
睡覺的時候,楊墨忽然打趣道「我也是被你鼓騙的。」
唐魏笑道「那你一定也是喜歡我的,要不然我就算使出十八般武藝也騙不到你。」
楊墨忽然脫口而出,「我那時候才不喜歡你。」
唐魏聞言,忽然臉色微沉了下去,他當然知道那個時候楊墨是不喜歡自己的,可是愛情這種東西,你不用力抓住就會跑掉的,他雖然鄙視自己當初的不夠光明磊落,但他卻一點都不不後悔,如果再重來一次,他依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先斬後奏。
「睡吧!時間也不早了。」楊墨見唐魏久久不說話,便打破沉默,拉起被子躺了下去。
對於楊墨來說,當初愛的死去活來的人,到頭來,與你結婚的卻是你曾經最意想不到的那位。多少婚姻敗給了柴米油鹽,又有多少柴米油鹽穩固了婚姻。
這一年的春節,唐魏請了半個月的事假,因為有兩年沒有回國了,身在海外,他知道父母對祖國的懷戀。
兩年沒有回來,家裏到處都是冷冰冰的,沒有一點生氣,那被白套子罩着的家具,就像幽靈一般,發出陰森森的白光。楊墨幫着唐母把家裏簡要收拾了一番,累的差點都直不起腰來,最後只好請了家政公司的人員來把家裏幫忙。
唐母道「家還是要住人的,要不然一點生氣都沒有。」
一諾知道楊墨回來了後,三天兩頭的嚷着要楊墨帶上唐魏還有兩個小鬼去她的甜品店裏聚一聚,楊墨拗不過她,只好答應了去。
遠遠的,就見一諾伸着脖子在門口張望,看到她們,幾乎是跑着過來迎接,第一次見唐魏和karl,一諾倒還拘謹了一下,可當楊墨為她介紹金寶時,她又鬆了氣勁,她激動的直捏她粉嫩嫩的臉頰,把金寶抱在懷裏,一個勁的說「可算看到真實的了,來,叫乾媽,叫乾媽有甜品吃。」
金寶認生,只睜着圓溜溜的黑眼珠看着一諾,似乎在看馬戲團的猴子一樣,充滿了好奇。楊墨他們的到來,把一諾忙的丟三落四,一諾把店裏所有的甜品都挑來一些讓karl和金寶吃,吃的他們大腹便便,彎不下腰。
楊墨打趣道「你這樣子會把他們餵胖的。」
一諾笑道「小孩子就是嘴饞,吃一些沒關係的,一諾阿姨的甜品,你們在國外可吃不到。」
唐魏與一諾不熟,兩人只在見面的時候說了幾句,他看着有些拘謹。而一諾向來是個自來熟,不過今天倒是有些反常,為此楊墨給唐魏使了個眼色。
唐魏只得心中叫苦,他並不擅長在女孩子面前說天說地,此刻讓他說什麼,眼光無意識撇過桌上的甜品,擠出一句話,「這甜品很好吃。」
「我也覺得,媽媽以前老不讓我吃,說甜品是小孩子吃的東西。」 karl冷不防的插上這麼一句話。
楊墨有些頭疼,想不到這麼多年的事情了,小孩子竟然還記得。
一諾對着karl 笑道「你媽媽就是愛騙人,以後想吃甜品了直接來阿姨這裏,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楊墨笑道「你這樣會嚇跑客人的,下次你再叫我來,我可要考慮考慮了。」
一諾聞言,無奈的說「阿墨,你就是這么正經,什麼事情都為別人考慮,可是那不一定是別人想的,就像這甜品,你們和其他客人怎麼能相比呢?你們來我店裏,那是我們的友情,而其他客人來我店裏,只是為了饞上一口吃的而已。」
楊墨笑道「兩年不見,你倒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了。」
一諾叉了一顆草莓放在嘴裏,笑道「人都是慢慢成長的嘛!對了,這次在國內待多久呢?」
楊墨看了眼唐魏,隨即笑道「半個月的樣子,有空我倒想來找你學習怎麼做甜品,這個蛋奶酥都說是甜品界最難做的甜品,你收不收我這個徒弟呢?」
一諾一拍手,笑道「你來我求之不得呢?只要你想學,我把全部技能都傳給你,不過這蛋奶酥,學起來可要花點時間。」
楊墨笑道「不要小看我。對了,小二不跟着你來店裏嗎?」
一諾笑道「行,知道你聰明,小二今天被我媽帶去寵物店洗澡了,你下次來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帶它過來。」
楊墨會心一笑,再見一諾,她臉上早已沒有了當初婚姻里的憂愁與哀怨,現在的臉上盡顯充實的愉悅之感。楊墨心想,婚姻是一場賭博,如果賭錯了,及時退出來依舊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對了,伯父伯母身體還好吧!」楊墨問道。
一諾笑道「他們啊!年紀大了,身體自然是一年不如一年,現在直說自己這也痛那也痛,不過那都是自然定數,年紀到了沒有辦法的事情,做兒女的只有陪伴在他們身邊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安心和孝心了。」
楊墨拉過來一諾的手,道「有空我去看看伯父伯母。」
回去的時候,一諾堅持給karl和金寶打包了一大包甜品,這讓楊墨和唐魏很不好意思,他們過來是兩手空空,走時卻被塞的兩手鼓鼓。楊墨想,看來這隻有下次去看伯父伯母的時候把禮品補上了,再好的關係,再好的感情,如果只是一方一味的付出,那麼結局是可想而知的。
路上,唐魏一直沉默着不說話,楊墨感到一絲奇怪,他們以前走上一小段路都會喋喋的說上一大車子的話,今天倒一句話都沒有,走到林蔭道上,冬季薄弱的太陽被郁蔥的的大扁葉子擋在了上方,樹下被寒風侵佔着,發出「呼呼」的叫聲。楊墨忽然問「嘿!想什麼呢?」
唐魏道「剛剛你朋友說的一句話很有道理。」
「什麼話?」楊墨好奇地問道。
「就是她說父母老了,陪伴才是最好的安心和孝順,我在想,我們爸媽也年紀大了,身體也一年不比一年利索,而我們都在國外,一年就回來這麼一次,而他們又在國外住不習慣。」唐魏道。
楊墨道「看來你是有主意了。」
唐魏沉默了一會,道「要是我把瑞士的工作辭了,你會怎麼想?」
楊墨笑道「我當然是支持你嘍!國內工資雖然比瑞士要低很多,但人生嘛!家人的陪伴才是最重要的,而且爸媽就你這麼一個兒子,現在金寶大了,我也可以出去工作,不過你是醫院的合伙人,就這樣退出確實有點不太划算。」
唐魏笑道「那倒沒什麼,留着股份在那裏分點紅利也不錯,只是想到打拼了那麼多年又回到了原點,有點悵惘。」
楊墨安慰的說「怎麼是回到原點呢?你在醫院的股份,日內瓦的房產,以及每一位從你手中痊癒了的病人都是你這麼多年的見證,回到國內,你是增加了這個圓的面積。」
春節前四天,楊墨在心中糾結了很久,最終她還是決定不告訴唐魏,她藉故去一諾家,偷偷買了去b城的車票,她想看看弟弟。
她依舊在那家海底撈訂了餐位。又是幾年不見,弟弟很明顯的長高了許多,只是額前的那一撮額頭依舊固執的歪長着,楊墨抬手摸了摸,道「這裏的頭髮還是剪短一些好,短了就不太看的出來。」
弟弟不好意思的掃了掃那一撮額毛,姐弟倆雖然在現實中不經常見面,但卻沒有斷了聯繫,為此見面也不覺得尷尬。
楊墨估摸着弟弟也到了考高中的時候,於是問道「想考哪一所高中呢?」
「一中。」弟弟嗦了口麵條,毫不猶豫地回答。
「有志氣。」楊墨讚揚道。
「那是。」弟弟毫不謙虛的說,「我以後要考北京的大學,然後掙大錢。對了,大姐,告訴你一個事情,姐夫炒股炒輸了,不僅把家裏的積蓄全部賠了,還借了別人好多錢,二姐這段時間經常回來,每次都哭的鼻青眼腫,媽媽還去找姐夫理論了好幾回。」
「噢……」這個消息倒讓楊墨驚訝了一會,新奇啊!她忽然笑了一聲,那是得意的笑容,也是惋惜的笑,隨即又問道「後來呢?」
弟弟摸着一雙筷子,再次認真的說「二姐好像是要離婚,可是姐夫家不肯把孩子給二姐撫養,現在兩方都僵着,前幾天姐夫來家裏了,明明白白的說不會把孩子給二姐撫養,讓她們不要再上門鬧了,否則就走法律程序。」
楊墨「哦」了一聲,隨即往弟弟碗裏夾了一大塊牛肉,又問「她們答應了嗎?」
弟弟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楊墨想了想,還打算問點什麼,又忽然止住了嘴,她何必給自己舔那麼多煩惱呢?那是楊雪的事情,從離開b城的時候,她就發誓,她的事情她再也不管,從來沒撈到一個好處,還要被人指着鼻子罵。
又想到弟弟,這么小的年紀,整天在爭吵中熬着,耳熟目染,楊墨真怕弟弟走上歪路,於是又嘮叨了起來,道「老弟啊!你不要想那麼多,只管認真讀書就可以了,對了,學校里那麼多同學,你應該多交些朋友,以後走上社會了,你就會發現,再想遇到像校園裏那樣單純的友誼是沒有了的,就拿姐姐來說,姐姐現在最好的朋友就是學校里認識的,職場上那些同事,都是以自己的利益為最大化,一旦觸碰到他們的利益,他們就會暗地裏較勁,這些你還小,等你以後長大了就會明白的,總之,姐姐不會騙你的知道嗎?」
弟弟似乎似懂非懂,但他是否真的聽進去了,楊墨不知道。所有的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大人們總是對着他們說很多很多肺腑之言,告訴他們這條路上佈滿了荊棘,而那條路上才是一帆風順,但他們大都聽不進去,非要去闖一闖,他們始終堅持着自己的傲氣,不撞破額頭總不會相信大人說的那些經驗之談。
從b城回到a城,又是一個漆黑的夜晚,不過那晚,卻是難熬的,因為唐魏第一次和楊墨爭吵了起來,他站在窗前,燈也不開,他不滿的說「你應該和我解釋一下今天去哪裏了。」
楊墨心裏一疙瘩,狐疑地看了唐魏一眼,他雖然生氣,但聲音依舊被他刻意的壓低,想必他不想讓唐父唐母知道,楊墨想把事情和盤托出,但她不知從何說起,最終,她試探性的問道「我如果告訴你我去了b城,你會生氣嗎?」
唐魏驚了一驚,他本來是以為楊墨單獨去見蕭北辰了,才剛緩了口氣又轉念一想,另一個可能浮現在腦海中,他們兩個人同樣也可以去b城,於是他問「你一個人去的?」
他終究不願意相信自己想到的可能,還好看到楊墨點頭了,這才舒了口氣,他的臉色柔和了一些,月光映在他的側臉上,隱去了他的另一半臉龐,從楊墨的角度看過去,他就像有兩個人似的,一半亮一半暗,亮的那半邊臉是柔和的,暗的那半邊臉藏在黑暗裏看不清楚,但她嗅到了一絲不安的氣息,她想她也許要藏不住身了。
楊墨在沉默了一會後說「唐魏,我滿了你一件事,我以後會告訴你的,但我現在不想說,你如果相信我的話就不要再問了。」
唐魏沒有回應她,他只站在那裏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楊墨只覺得自己像身處一片幽靜的森林中,到處陰森森的,無處藏身,她輕輕的走上前去抱着他,喃喃的說「我—愛—你—」
這句話她說的情真意切。
這是楊墨第一次主動抱着他對他說這麼親切的話,他應該伸出手去回抱她的,但他最終放棄了,手就那樣垂在身側,他知道楊墨是一個傳統的人,為此他當然相信此刻楊墨所說的話,但她到底有什麼事情瞞着他呢?還有b城,到底有她什麼秘密?這在他心中形成了一個紅色的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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