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盧,去鎮上啊?」
「……這不家裏老太太高血壓藥吃完了嗎,我去鎮上給她拿點藥,順便買點菜回去……你是去市里?這提着這麼多東西,是那去賣?」
「嘿,閨女這不叫過去吃飯嘛,就在裝了點晾乾的魚,在門前地里摘了個南瓜,順便給她帶點過去……」
「……這南瓜不小啊,提着這分量得有十來二十斤吧。」
「嘿,今天這天時好,地里結得這南瓜一個賽一個大,我這還是挑了個新鮮的……」
……
「……聽人講,老楊家的兒子又找了個?這才多久啊?」
「你聽誰說得,我就住他們家隔壁,也沒見什麼動靜。」
……
「寶寶乖,寶寶睡覺覺……坐車車咯,坐車車咯……」
……
公交車前側車門旁,廉歌沿着車廂走廊,看了眼車廂內,聽着在耳邊混雜着的話語聲,
「皆空禪師,你看到了什麼?」
也沒回頭,廉歌望着車廂內形形色色的人,語氣平靜地出聲說道,
聞言,有些沉默着的老和尚轉過了頭,也順着車廂走廊,朝着車廂內望去,
「……車廂里擠了很多人,一位老施主坐在靠走廊的位置,手裏抱着個水桶,水桶外面的水,浸濕了他的衣服。這位老施主正側着身,同走廊另一邊的老施主說着話,那位老施主腳前的空隙下,放着個編織口袋。
一位女施主,坐在靠窗位置,手裏抱着個嬰兒,正哄着。
在這位女施主身後,坐着位年輕施主,頭正抵在車窗上,往外看着……」
老和尚看着,說着,話語聲漸漸平息,再次沉默下來,
「貧僧不知……貧僧看到了什麼。」
沉默許久,老和尚再出聲說道,
「那就再多看看吧。」
看了眼老和尚,廉歌語氣平靜着說了句,轉過了視線,看向了窗外,
而老和尚則是沉默着,依舊望着車廂內,看着,
……
「……那你家閨女呢,歲數也不小了吧,有沒有找個對象啊。」
「她啊,不着急,再說我們急也沒用不是,這隔着天遠地遠的……」
「也是,這孩子大了不由娘,再說了,這兒孫自有兒孫福……」
……
「喂,誒,閨女啊,快到了,快到了,都在車上了。」
「……你要來車站接我啊?算了,算了,爸又不是沒來過你那兒,一會兒啊,爸轉個車就直接過來了。」
「……沒有,哪有提什麼東西。就提了個南瓜,上回你回來,不是說想吃南瓜嗎,現在這南瓜也長成了,我就想着給你提個過來……那成吧,那我下了車,就在車站等你。」
「……嘿,這閨女大了,管不住,我說我自己過去,非得過來接我。你說現在這交通這麼發達,我自己過去不也一樣嗎。」
「這哪能一樣。也是兒女的心意。你老魯現在享福了啊,女兒都這麼孝順。」
「她孝順什麼啊孝順,一天天都不着家……不過平日裏,有空的時候,也往家裏打電話。上回回來還給我買了件衣裳,你看,就身上這件……盡亂花錢……」
話語聲混雜着,在車廂里嘈雜着,喧囂着,
車外,道路旁的景象,行人,不斷掠過,
車內,老和尚看着車內,目光恍惚着,有些出神。
……
「……到鎮上了,到鎮上了,到鎮上的都在這下車了。」
挎着包的婦人站着,扯着嗓子,朝着車廂里喊着。
公交車在一座鎮子公路旁停了下,下去多半乘客後,又繼續沿着路,朝着前側駛去。
……
車上乘客少了許多,混雜着的話語聲,也隨着下了車的乘客,在車後遠去,
車內,有些安靜下來。
轉回視線,廉歌再看了眼目光恍惚着的老和尚,和車廂內的一眾乘客,收回視線,在近前空出來的一個空位上坐了下來。
「……僧人師傅,現在有空位了,您找個位置坐下吧,這離着到市區還要些時候呢。」婦人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老和尚,出聲說道,
老和尚聞聲,轉回了頭,看了看婦人後,搖了搖頭,
「多謝施主,貧僧站着便好。」
婦人聞言,也沒再勸,
而老和尚,則是重新轉回了頭,看着車廂內的人,
一旁,坐下的廉歌,再看了眼老和尚,轉回了視線,
……
車廂里,腳下身前放着個編織口袋的老人,在同他說話另一人下車後,便重新沉默下來,
不時看看車窗外,不時彎下腰,往裏收腳腳,理理裝着南瓜和些菜的編織口袋,臉上笑着。
頭抵着窗的那年輕人,從窗外轉回了頭,正低着頭,擺弄手上的手機,
哄着孩子的女人,在孩子睡過去後,似乎也有些犯困着,靠在椅背,車窗邊,只是卻沒閉上眼睛休息,只是摟着自己孩子,看着,臉上掛着笑容。
……
「……嘿,好久沒見到了吧,這是去市里?」
「去市里辦點事情,你這是?」
公交車再停下,路旁再上來幾個乘客,一位中年男人似乎同車裏另一人認識,搭着話,說着,
「昨晚上不是刮那麼大風下那麼大雨嗎,本來在家門跟前種了點萵筍苗,結果一晚上倒得倒,爛得爛,有些乾脆給衝進了溝里。這不想着去買點苗回來,再給補上嗎……」
公交車沿着公路,向前行駛着,不時停下,上來些乘客,又下去些人,
車廂里,安靜陣,再嘈雜陣,混雜着的話語聲,不時響起,又不時平息。
廉歌聽着,看着窗外,
而老和尚則站着,看着。
……
「……市區到了,要進城的,在這兒下轉車。」
公交車再次停下,那婦人扯着嗓子的喊聲響起,車上乘客相繼下了車。
公交車再啟動,沿着道路繼續向前,車上已經僅剩下廉歌,老和尚,和這婦人,司機。
老和尚依舊站着,望着有些空蕩蕩的車廂里,目光恍惚出神着。
……
「僧人師傅,這位小伙子,車已經到公交站了。」
公交車駛入公交站,司機熄了火,拿起了一旁的茶杯,離開了司機位。
坐在一旁的婦人,合上了挎包,站起了身,朝着廉歌和這老和尚說了聲。
轉過視線,廉歌看了眼這老和尚,從座位上站起了身,
「皆空禪師,看到了什麼?」
語氣平靜着,廉歌出聲問道,
「……我佛。」老和尚目光恍惚着,望着空蕩蕩的車廂里,應道。
聞言,廉歌看了眼老和尚,微微笑了笑,也沒再多說什麼,轉過身,走下了公交車,
「走吧,皆空禪師。」
老和尚聞言,也從車廂里收回了目光,挪開了腳步,有些沉默着,杵着那根樹枝,從車上走了下來。
身後,那挎着包的婦人有些疑惑,卻沒多問什麼。
……
挪着腳步,廉歌朝着公交車站外走去,老和尚沉默着,杵着那根樹枝,緊隨着,
再頓下腳,廉歌和這老和尚走出了公交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