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棱不是無用和不分輕重之人。一窩蟻 www.yiwoyi.com
相反,作為掌權人,他的控制力和執行力是毋庸置疑的。
華敏沄走出聚賢樓不出一個時辰,她的生平已經擺在他的面前。
當然,是華敏沄篡改過的,南雲的生平。
杜棱直覺知道這個生平過往不是她的,奈何更深入的東西根本查不到,這個南雲的生平過往毫無破綻。
他把在聚賢樓發生的一切,華敏沄說的話,做的事都捋了一遍。
直覺這說自己叫南雲的傢伙絕不可能是誰家的旁枝孩子,這樣的膽量和胸襟,包括拿捏得當的話語和動手時候的果敢,說他是大家族的嫡子才妥當。
看來,杜橫那混蛋惹了不簡單的人物。
或者說,杜橫背後的勢力,那位廉王,惹了不得了的人。
從這點上來看,杜棱覺得,這位南雲很可能是汴京城哪個家族裏承襲家族的嫡子。
根據這個分析,他着意讓下屬去汴京城查一查,最近有沒有什麼出來游離的大家族的嫡子,和廉王有些不和的要着重查。
華敏沄知道杜棱頭腦不錯,不是個善茬,可是大約也沒想到,他能通過這些基本上算不得線索的蛛絲馬跡,就查到汴京城去。
不過,即便知道了,她也是不怕的,因為杜棱千算萬算,不會想到她連性別都換了,更不可能猜得到,她如今已經是個死人了。
杜棱的暗衛再厲害,會去調查一個死人嗎?
更何況,面上,她和廉王可沒有矛盾,她算起來還能是廉王心頭的一顆硃砂痣呢。
未月開了門,請杜棱進屋。
杜棱的眼睛掃了一眼未月,這小子是書童的打扮,可是從走路姿勢和眼神,一看就是個練家子,還是個武功不低的練家子。
杜棱盤算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那些暗衛,發現這武功功底不見得有面前這個書童深厚。
杜棱這心一緊,心裏更加慎重起來。
華敏沄站在院子裏的石桌旁,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杜棱沒有拿大的意思,他抱拳行了個禮「南公子,杜某叨擾了。」
華敏沄笑了笑,低頭親自給杜棱倒了一杯茶「杜將軍客氣了,我已經等你多時了。」
杜棱低頭,見茶壺還是溫熱的,裏面澄碧的茶湯看來就是新泡的。
那青花瓷的陶瓷杯,在他面前一個,還有一個就在華敏沄的面前。
顯然,他說等他這話不是騙人的。
杜棱細品了一口茶,茶香裊裊,是上好的西湖龍井。
杜棱默了默,也沒斟酌出什麼好的開場白來,杜家為武將之家,武將多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說話。
他自詡自己才智和勇謀都不缺,但也不愛彎彎繞那一套。
既然是有求於人的,他索性就直接開口了。
杜棱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直視華敏沄「今日,承蒙南公子不棄,幫杜某診斷出了病症。」
「不瞞南公子,杜某確實是這樣的症狀,杜某……並不想死於杜橫這混賬的手裏,還望南公子搭救。」
「想必,南公子既然是為了杜某而來,當知道我杜家的情況,杜家作為玄武將軍,鎮守一方平安,但如今我父已老,常常感到體力不支,這重擔就慢慢移交到了我的身上。」
「如今,杜某說話在杜家是能起決定性作用的。」
華敏沄點點頭,知道杜棱是在變相的向她保證,她提的要求,只要他答應,那都是有效的。
杜棱見華敏沄似乎還是沒什麼表示,有些氣悶,但知道對方應該是對他的表示不是很滿意。
他頓了頓,說道「杜橫的行為不代表我杜家的行為,他做的事我們是不認可的。」
「哦?不認可嗎?不過,杜將軍和杜老將軍也沒有阻止不是,想必是當成一條退路吧!」
只不過,沒想到這不是杜家的退路,想不到杜橫能狼子野心的殺父弒兄。
「杜將軍,教你一個乖,想要兩邊賣好,左右逢源那是不可能的。」
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一體兩面,有選擇的。
妄想做牆頭草,那也得有這命。
自古以來,沒幾個牆頭草有好下場的。
前世包括今生,杜家不知道杜橫傍上廉王嗎?
當然知道,只是廉王作為皇帝的兒子,他們打上如意算盤了。
萬一廉王即位了,那杜橫也是杜家的,他們杜家也能水漲船高。
倘若廉王奪嫡失敗,那杜橫不過是杜家庶子,就是個棄子,與杜家無關。
只不過,他們漏算了杜橫太喪盡天良這個事實罷了。
杜棱臉漲的通紅,頭一次被懟的說不出話來。
他吭哧了半天,想掉頭離去,可是如今性命攸關,他沒有這個勇氣。
而且,他有一種預感,此人沒有騙他,是真的能救他。
也許還能救杜家。
他默了默,直言「杜家作為武將之家,天生被皇帝忌憚,尋一條退路杜某認為沒什麼不對。」
「我相信青龍、白虎、朱雀同樣如此。」
華敏沄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甲,不耐煩的打斷他「你怎麼知道青龍、白虎、朱雀也有退路?不要給自己的卑劣行為找藉口!」
如果真是這樣,前世謝家會全軍覆沒嗎?!
這些話,不過是杜棱用來開脫自己和杜家的藉口。
杜棱「……」
他承認,他杜家最深層的隱秘心思被南雲揭穿後,他就有些慌了。
從而,找了這麼不恰當的藉口。
他有些慚愧,他明明見過其他幾位將軍,脾性品行他並不是不了解,他不論從哪方面,都不該這麼說。
杜棱放下手上的杯子,默默低下頭「杜某……說錯話了。」
他如此,華敏沄心裏的憤怒才平息點兒。
總算自己也不算看走眼,杜家這位嫡子如傳聞一般,算是個光明磊落之人。
杜棱頓了頓,似乎下定了決心,承諾道「那逆庶居然對杜某下如此毒手,證明那位王爺根本不是什麼退路,說他是推手還差不多。」
「杜某可以以少將軍的名義向南公子承諾,杜某活着的一天,絕不支持那位王爺,今日回去,我就把那逆庶從杜家除名。」
「不僅如此,杜某會全力追殺於他。」那杜橫可沒有念着骨肉至親對他手下留情,他不應該也不能夠再心慈手軟,如此下去,杜家連滅亡不遠矣。
華敏沄明白杜棱的意思,即然說杜家會全力追殺杜橫,那勢必是得罪了廉王。
這條所謂的後路也就封死了。
華敏沄很滿意,這就是她需要杜家給的承諾。
畢竟,若是杜家還是甘願把廉王當成後路,那她救他們有何意義。
給自己增加殺滅廉王的難度嗎?
她又不是聖人。
華敏沄放下茶杯,目光直直看着杜棱的眼睛「君子一言九鼎,杜將軍在外風評尚佳,我可以信你嗎?」
杜棱沒有迴避她的眼神,他爽朗一笑「南公子,杜家這點信譽若是沒有,何以立足在此這許多年,杜某可以發誓,舉頭三尺有神明,若杜某敢欺騙南公子,那就受天懲罰,杜家斷子絕孫。」
華敏沄這下放心了,調侃一句「你若是被杜橫手刃了,杜家如何也與你無關了。」
杜棱坦然「是啊,倘若我真被杜橫那廝害了,以杜橫的手段,我之一脈,肯定是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豈止,杜橫不僅害了你,你爹應該也中毒了。」那位可是個六親不認的主。
什麼?!
「我爹目前看起來尚無異樣。」
「……他給我爹下的不是如我這般的毒?」
肯定不能是,杜橫對他是羨慕嫉妒恨,所以要置他於死地,而且要從折磨他之中滿足變態的快感。
可是,他杜棱的爹也是杜橫的爹,何況兵符還在他爹手上。
杜橫至少不會是現在,就對爹下殺手。
華敏沄笑笑,沒賣關子「是軟筋散。」
只要不動用武功,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杜棱垂下眼,沒做聲,如他所想。
比起杜橫,他更佩服面前這位的厲害。
他杜家雖不說固若金湯,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查探的。
這位,似乎對他杜家很了解。
容不得他不忌憚。
華敏沄掃他一眼「杜將軍,你當知道我對你家沒有惡意。」
「忌憚我是沒有必要的,此間事了,我就要走了,他日若是你杜將軍還記得我是誰,邀請我過來玩玩,我或許會欣然接受。」
杜棱有些慚愧「……是杜某心窄了。」
南雲無論是誰,但對杜家沒有惡意是真。
若是他想要杜家分崩離析,他就不會特意出現,來找他,救他還救他爹。
只要躲在暗處靜靜等着他們全被杜橫那廝害死就行了。
人家不僅不是他應該忌憚的,人家還是他家恩人。
何況……他不想承認,這位也太聰明了,他腦筋隨便一動,他就知道他心裏想什麼。
這簡直讓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跟他比腦子,簡直就是折騰自己。
算了算了,左右他杜棱算是看出來了,面前這位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杜家只不過是這件事裏的小蝦米。
回頭,他就把派出去調查南雲的人再撤回來。
他作為掌權人腦子都不如人家,人家能不知道自己調查他。
最後,調查不出來也罷,沒準還能鬧出點笑話,未免太丟人了。
杜棱拍拍自己的臉,決定不折磨自己了。
他心裏這麼一鬆懈,人也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南公子說,杜某中了這紅線蠱,但杜家的府醫卻是沒聽過這種毒,包括杜某所熟識的大夫朋友,杜某猜測此毒不是我們這兒的,甚至不一定是大魏的。」
華敏沄讚賞的看了他一眼「聰明,此毒來自南詔,廉王身邊有個叫安碧的宮女,她家有人來自南詔。」
杜棱瞭然,把安碧這個名字牢牢記在心裏。
「南公子大約何時會給在下解毒?」
華敏沄無所謂的聳聳肩「都可以,儘快最好,杜將軍當知道,一旦讓蠱蟲深入五臟六腑,就要回天乏術了。」
真的深入五臟六腑,她也救不了他了。
杜棱臉色微變,即便他是一個七尺的漢子,可是想到那麼噁心的蟲在自己身體裏,他還是覺得冷汗直冒。
「南公子今日有空否?不如咱們今日就開始吧。」
華敏沄真想呲他一句,瞧這小膽兒,本姑娘當年那蠱蟲鑽到腦袋裏都不怕。
「……明日吧,今日天色不早,這蠱蟲正午之時比較活躍,需要在活躍之時,將之取出。」
杜棱表示理解,起身再次謝過「那就麻煩南公子了,明日一早,杜某會派心腹過來接南公子,一應所需之物南公子儘管提,杜某會提前準備好的。」
華敏沄也站起身「沒什麼要準備的,我這裏都有準備,到時候那紅線蠱取出來,我會拿給你看。」
免得杜家還以為自己框他們,總要有證據不是。
杜棱點頭「那明日辰時三刻,杜某派人派人過來等着南公子。」
華敏沄欣然同意。
第二日,華敏沄帶着未月準時出現在淳佳胡同口,果然有一架馬車已經停在那兒了,杜棱從馬車裏出來,經了些風霜的臉上有些微紅「南公子,咱們走吧。」
他經了昨天的事,回來又和他爹和盤托出了這事,夜裏輾轉反側的厲害。
索性,今天自己來接人了。
這毒在誰身上誰知道,實在是有些膈應。
不過,看到華敏沄他又有些不好意思,顯得自己多麼怕死一般。
華敏沄倒真沒想那麼多。
她只覺得八成杜將軍覺得自己來接她比較穩妥。或者另有其他安排。
她帶着未月上了馬車,杜棱充當車夫,馬車溜溜的往杜府而去。
到了杜府,杜棱從後門直接把馬車駛了進去。
直接到了後院,他掀開帘子,請華敏沄下車。
華敏沄環顧四周,古木蒼柏,很是空曠,既有武將家的粗獷,又靜謐寧和,杜府的品味還是不錯的。
正跟着杜棱往裏走,裏面走出一個老管家,他過來對着杜棱和華敏沄行了一禮,目光如電的掃了華敏沄一眼,道「老將軍令小的請南公子過去一敘。」
華敏沄挑眉,怎麼着吧?這打了小的,還來了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