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山 第二章

    第二章

    難忘數年當兵歲月 茅草山廣出人物

    說得是:

    矮板凳且坐着;好光陰莫錯過。

    王大成得知了這個消息哪還同意,立即找得了老光蛋嚴厲地批評了他,還有他的老戰友王老石憤然地登門問罪來了,你這不是坑害孩子的嗎?老光蛋轉過了彎來,馬上帶上小傻蛋跑到了學校,由於耽擱了兩三年只好讀插班,三、四、五年級沒有上直接上六年級。說來也奇怪,一個班三十六個學生考上了五個中學生,其中就有小傻蛋,這也是他的聰明之處。

    正是:

    至人何思何慮,愚人不識不知,可與論學,亦可與建功。

    唯中才的人,多一番思慮知識,便多一番臆度猜疑,事事難與下手。

    在那動亂的歲月,王大成因為對階級鬥爭太用心了,坐了十三個月的監獄,有的人說他是替罪羊,這十三個月的牢獄之災,不但尅傷了身體,更挫了精神。釋放後就一蹶不振再也沒有走進大隊部,在茅草山當了多年的護林員。

    有一回我見到他聊到這裏,他還是那麼低冗地說:「官場凶如虎,我看破了紅塵就跳出三界外,問不得身外事也就沒有煩惱了......."

    果真如此嗎?《菜根譚》中有這麼幾句話,說得是:

    以幻跡言,無論功名富貴,即肢體亦屬委形;以真境言,無論父母兄弟,即萬物皆吾一體。人能看得破,認得真,才能以任天下之負擔,亦可脫世間之韁鎖。

    說得是有道理,從塵世無非虛幻的現象來看,不只功名富貴是假象,就連四肢五官也都是父母所生,上天給予的軀殼;從客觀世界中超越一切的眼光來看,不要說父母兄弟,就是萬物萬事也和我同為一體。所以,人要看得透徹,認得真切,才可以擔負天下的重任,也才可以擺脫世間功名利祿的束縛。

    我這一生可能偏面地理解了它,才致使我走到這個地步,功何在?業何在?白髮飄飄迎了頭。

    閒言少敘,卻說茅草山兩派龍爭虎鬥好幾年,大傻蛋也倒戈歸順了父親(養父)大光蛋的隊伍中來,在1968年參軍去了。我為他送行還在一起吃了一頓飯,吃飯的時候他告訴我他夜裏做了一個夢。

    我說:「做個夢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白有所思,夜有所夢。」

    盛春天說:「夢中我當了官,專為我現在的爹還有王老石大爺服務的,他們都是打過仗的老軍人。"

    我說:"將來你要去民政局工作?"

    盛春天拍手叫好道:「好啊,我一定為我這個夢奮鬥一輩子。"

    的確盛春天為着這個夢為民政事業奮戰了多半輩子,這且不說,再說大光蛋也上了年紀,又沒有文化,還有目不識丁的王老石,還是隱退了下來。丁漢卿就挑起了茅草山領導的大梁,任黨支部書記。兩派也聯合起來,郭四放、戚滿堂、呂士忠分別被例進大隊部的領導班子,在土地廟裏都有了牌位。後來呂士忠去茅草山小學任教去了,不管怎麼說都有了事業。

    1969年徵兵工作又開始了,儘管郭四放、戚滿堂如何做梗,在丁老支書的幫助下我還是穿上了軍裝。我自以為走出了茅草山投奔了軍營就有了我施展才智的機會了,就是說英雄有用武之地。結果呢?事與願違,萬丈高樓從地起,我哪怕是神通廣大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我在茅草山姓孤人單,況且我那幾個同學嫉賢妒能避着丁老支書以不同的形勢向我所在的部隊去揭發信函,都是無事生非的誹謗,我們的部隊領導也三次來人調查,這些人生怕我能有一線的前途,非把我拖拉到死亡之地方才罷手,都是陷害的言詞。

    我的幾年部隊生活可以用《說唱三國》中一段唱詞來表達是非常確切的:

    蹭蹬蹬流年,不遂心有萬千,

    買鹽不來咸,買蜜不來甜。

    買膘不來黏,買的藍來竟扯淡。

    真米實曲做的酒來到牙酸,

    叫皇天,使力氣推磨也不轉。

    後來我也想通了,從熱鬧的名利聲中退出後再來看名利場,才知道熱衷於爭名奪利最沒有意思了;從忙碌的生活轉到安閒的生活,才知道安閒的人生趣味最能長久。

    儘管我在部隊沒有得到發展,在我的人生中還是不能忘懷的,還留下許許多多的回憶。現在我還保存着那時的日記,每當翻閱起來心裏仍是熱乎乎的,記憶猶新,仿佛又回到那個年月。我進入部隊第一次也是有生以來進入算大的禮堂觀看文藝演出,這個大禮堂可容納數千人,既高大又堂皇。

    回到駐地我寫下入伍的第一篇日記;

    在65軍俱樂部看文藝演出,正值文化革命的後期,只能看到八個樣板戲。

    十年來看來看去,甚是有無味的感覺,因此回到連隊的駐地,多有感想而作。

    泱泱大國九百六,七億華人如落罛。

    文明五千誰扼殺?世路巇險文學瘦。

    家喻戶曉樣板戲,童叟皆能唱幾句。

    新華書店人書稀,焉難說坑儒焚書?

    當時就被班長和一些老同志看到了,其作被認為反動,他回報與排長、指導員,狠狠地批評了我,這也是我當兵以來受到的第一次批評。

    最讓我害怕的就是拉練,我雖然有些畏懼卻從來沒有掉過隊,記得有此演練奪取一個大山頭的科目,首先登上山頭的只有我和副連長兩個人,其他人都掉了隊。

    我寫下了入伍的第二篇日記;

    三九風寒利如刀,迎面似刺矛。

    列星隨旋,日月遞炤,

    目斷千山小。

    戰士一去高山頂,且敢放聲笑。

    敵若剚刃,范我前哨,

    有來無回了。

    公元一九六九年是中蘇關係最惡劣的時刻,兩方邊界囤兵數百萬劍拔弩張,我部奉令開拔內蒙古,星辰滿天,北風凜冽,我部出發了。

    我又在進軍的途中寫下:

    紅旗舞朔風,隊伍從容,

    開步北國赴內蒙。

    雪飄草原一路歌,唱破九重。

    誰忍隳疆土,敢於交兵。

    男兒志在沙場上,不惜流血和犧牲,

    乃我使命。

    我部進駐了內蒙古大草原,駐守在群山之中,我們連隊所駐際防的大山可能叫戴拖其嘎山(錫林浩特附近),生活條件十分惡劣,坑道就是我們死守的陣地。吃的是小米飯,就的是干蘿蔔條子。因為我們是兵,沒有人叫一聲苦。整整是一個漫長的冬天,終於迎來了春暖花開。

    我又欣然地寫下一篇日記:

    誰道北國無好景,每到春來,

    草榮還依舊,目望草原茫無際,

    她比江南誰說瘦?

    此地雖然少楊柳,卻有一番浩然真面目。

    不是小樓一軸畫,這乃千里目難收。

    我寫此詩說明我對遼闊的內蒙古大草原的熱愛,說心裏的話我十分愛着這塊美麗的地方。看這裏的牧民是多麼勇敢,能在這裏生活的人是多麼了不起。萬馬奔騰就是蒙古人的向征,成吉思汗是他們的先人,他是一位了不起的領袖,留給他的後人就是英勇無畏,更是整個中華民族的形象。

    我們堅守着這座山頭迎來了金秋,這天傍晚,是星期五,因為戰備緊張被定為我們的休息日,天色很好,我和田厚軍、姚軍朴、趙祥雲、李允夫、李福前、李凡亞、張長軍,馮兆紅幾位老鄉,還有安徽省宣城縣的汪長壽、阮日月,史火根;四川省的黃朝中、邱中品、徐友萬等戰友登上戴拖其嘎山的頂峰,俯視着大草原的秋色,乃是心曠神怡,談笑風生。突然傳來陣陣的雁鳴聲,我抬頭望着南去的雁群,不禁想起了家鄉,想起了父母,便寫下此詩:

    自秋來,花落草枯,眼中晚景難收,

    空有雁陣,長鳴短呼。

    問它去何處?過長城,越黃河,

    是否還要去徐州?

    眺望,嘆家心一片片,可肯捎書?

    邊關鉅鐵,萬銖積,能將長城築。

    好男兒,要為國家付出,別無他思慮。

    想家鄉,念父母,只能是飯後茶餘。

    忠孝,無能為力都去相顧。

    第二年我們連隊才走出山洞轉防一棵樹,一棵樹不僅是地名確有一棵碗口粗的老榆樹,幾百年才有丈余高,可見內蒙古除了長草其他的生態有多麼脆弱。還有春秋二季最忌的是火,我們部隊在這短短的兩年當中就救了三次大火。

    我也為撲火寫過這麼一篇日記:


    烈火燒起人心驚,蒼煙瀰漫沖長空。

    千里濃雲吞日月,四邊紅光動危旌。

    草原烽火侵群山,鋪天蓋地火無情。

    萬軍撲火忘生死,才叫牧民有太平。

    我們部隊又進入錫林浩特市駐防了一年,我們排承擔起前指的警衛。一日凌晨,部隊緊急集合,又開始一次拉練的行程。

    今晨徒步離城去,昨晚依然在城頭。

    鐵軍一別何時來?戰士無悉存和留。

    草原歷歷走雄師,芳草萋萋行紅旟。

    千古邊關有人守,世代總使番人愁。

    拉練的行軍途中夜宿將軍廟一個公社的武裝部,班裏一個新兵錯拿了一件大衣,我們部隊已經走了二十餘里方才發現,軍民、軍政關係豈能破壞,排長王貴立即令我返回送還。當我送還大衣再追趕部隊天色已經很晚了,隨着隱隱約約的歌聲苦苦地奔行着,累了便坐在沙地上作短時間的休息,觸景生情便取出口袋中小日記本寫下兩首小詩:

    一

    蒼蒼將軍廟,杳杳歌聲晚。

    不時看斜陽,草原已別遠。

    二

    紅日隱山盡,游沙滾滾流。

    黃羊一兩隻,疌去不回頭。

    這次從內蒙古撤還少說也有一個師,徒步十三天到了張家口的地界,一個急行軍,午夜我們進入了張家口市。我有寫日記的習慣,燈下我又寫下兩首短詩:

    一

    壩上寒颼颼,壩下暖氣生。

    只是幾十里,是冬又是秋。

    二

    進關入城池,三年兩次離。

    人地仍生疏,探母還遲遲。

    部隊的生活就是這麼一個規律,學習、訓練或者施工,我打過坑道,也栽過水稻,在張家口的洋河南趙家窯搞過一年多的農業生產。但是一個夏訓一個冬訓是不能缺少的,尤其是冬天,拉練就是一個主要的課題。

    我曾寫過這麼幾首詩:

    一

    歲暮陰陰催,部隊必定練兵。

    聲聲號響午夜中,少月無星,

    又把三軍動。

    塞外寒山天更冷,艱難攀頂峰。

    誰知何時能歇?登過這峰有那峰。

    直覺身凋凌。

    二

    枯草遮古道,落葉亂黃昏。

    日影西山盡,迢遞送斜暉。

    北國風光好,遊子遠懷春。

    天涯占夢數,軌塵掩迒深。

    我還想起打山洞的那些日子,一個深秋,天剛剛破曉,我們排乾得是夜班,一夜的勞動甚是疲勞,我走出洞來,舉目看去,秋色滿眼,白霜蓋地,陣陣北風吹來,大有寒意。突然從對面的一個山頭傳來歌聲,唱得是毛主席的婁山關........

    那裏也是一個坑道點,唱歌的人一定是友軍的同志。同志們都能以苦為樂,為什麼?這都是保衛祖國的堅強信念在鼓勵着士氣。

    為此我寫下詞一首為贊:

    黃葉紛紛墜塵落,秋風緊,

    落更多,夜來寒霜遮樓閣。

    長城腳下在望,無限寂寞,

    還有人在歌:"雄關漫道真如鐵........."

    少年心,壯日月,固築長城為得何?

    深挖洞大山里,有人犯我,

    磨刀霍霍,帝修幾時滅?

    這且不說,一日連通訊員將一封電報送到我的手裏,我看完電報上七個字:母病危接電速回。

    這乃晴天霹靂,我搖搖欲墜差點倒在地上,淚水如湧泉奪眶而出........

    古人云:

    父母之恩與天地等,人子事親,存乎孝敬,怡聲下氣,昏定晨省。

    為子不孝,厥罪非輕。國有刀鋸,天有雷霆。

    就是說父母的恩情比天高地厚,沒有父母就好像沒有這顆果樹,沒有她的開花結果,你這顆果子又能從何地而來?子女服侍父母時要孝順尊敬,用最好的態度、最實在的行動來贍養老人,就是語言上的安慰也要和悅和親切,晨夕都不能怠慢。

    《漢書。刑法志》載:「大刑用甲兵,其次用刀鉞,中刑用刀鋸。」這是對罪大惡極的忤惡逆子孫的刑罰。還有的人以迷信給以道義化說什麼上天也會懲罰那些不孝之人,故道家曾云:「一聲霹靂震乾坤,專打凡夫不敬親。"

    當然這個說法沒有科學依據,只能起到恐嚇和咒罵的作用。有兒防備老卻是最現實的依靠,不然要兒女是做什麼的?留着種糧餓死了爹娘,明年你就是有了收穫,可是你的爹娘不能再生。世上的人哪一個沒有做過兒女,絕大多數將來還要去做父母,不防你就做個樣子和表帥給你的兒孫們看看,做好樣子的楷模?言傳身教還是有作用的,信不信由你。忠厚傳遠,賢孝名譽香。

    正是:

    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

    我的母親王氏,到老還沒有自己的名子,生在一個窮村辟莊(睢寧縣最北邊壤,村名王戴魏)更是一個苦命人,她還有一個姐姐,在我母親五六歲的時候外祖母就患上了半身不遂,外祖父就拋棄了她們母女三人去下邳(過去的老邳州,現在古邳鎮)另去娶妻養兒育女了,就是娘和我大姨出嫁他也沒有花上一文錢,娘和我大姨就是要飯將我外祖母奉養至壽終。

    娘她視子如命,這就是母親的本性。我家很窮,為了我娘熬受了多少飢餓?尤其我讀中學的這幾年,娘把家裏所有的糧食都省給了我,一到我放了假娘總是去附近的城市去要飯,一來省一些家裏的糧食,二來能把要來的饃頭賣給人養狗餵豬,攢上十塊八塊錢以備我上學的費用,再給兒我添上一件新衣服。還有另一個收穫就是要來舊鞋舊衣服,可以說我那三個妹妹就是穿着這些衣服長大的。老母親多次被河南鄭州、徐州,連雲港(新浦)難民所而收容和遣送。記得我上初二放了年假,娘又去新浦要飯去了,難道說娘就是這個命嗎?解放前要飯,解放後還是要飯。

    這且不說,娘走後不幾天,父親在村里來聽到一個可怕的傳言,新浦火車道上軋死了幾個討飯的中壯年婦女,不僅是父親着急,我更是放心不下,連夜徒步跑到36里遠的一個火車站。我沒有錢買票就上了火車,中途査票被列車員打了三個耳光遂下車來。正遇兩名無票的漢子,無奈我被他們帶領着爬上一列拉煤的火車在海州才停下,我如願以償下了車。海州到新浦只有幾公里,我尋母心切,一路小跑,跑向新浦。

    這也是我第一次來到這麼大的城市,生來乍到是多麼陌生,也無法打聽,就像一隻無頭的蒼蠅只能到處亂碰,我整整覓尋了一個白天還是沒有見到娘的身影,我疲憊了,失望了,滿腹的惆悵,一想起那個可怕的傳言,馬上就會熱淚盈眶。突然在人河中看到一個最熟悉的人,那就是娘,我向那奔跑而去。

    原來娘和同村的姐妹們就住在火車站附近一個廢工棚里,第二天早晨娘把一張張票面是一元和五角的紙幣計是十張裝到我帖皮的內衣口袋裏,她說:「娘我吃再大的辛苦也不抱怨,兒你能上成學離開茅草山。"

    我問娘:「為什麼要離開茅草山?"

    娘說:「姓孤人單受人欺負,離開了茅草山就沒有人欺負了,今夜我做了一個夢,兒你離開了茅草山,住上了高樓,我真高興啊,夢裏我笑醒了。"

    最後娘又安排我等她一會兒再去飯館要口好吃的給你,娘走了,我望着娘漸漸遠去的背影暗下決心:我一定努力上好學,首先是不再讓娘再來乞討做乞丐。

    一列西去的貨車緩緩開來,就在我的面前停下,正好是最後一節,就像一個小房子,我爬了上去,空無一人,內有兩個條椅,中間還有一個冷棒棒的鐵爐子,後來才知道這是守車。正這時我聽到娘在呼喚我,我聞聲看去,娘端着一個白瓷缸順着鐵道向這裏快步而來。我一邊回答正要下車,一聲車響,火車開動了,猶豫和躊躇,火車越開越快,娘的呼聲也越來越遠,突然娘跌倒在鐵軌上.......

    "娘......."我失聲大哭........

    幾十年過去了,父母逝去我仍然沒有忘記老母親跌倒在鐵軌上的那一幕,母恩沒有盡報,萬分感嘆和遺憾,為此我寫詞一首為嘆:

    惜分飛

    淚濕闌於止不住,滿腹惆悵凝聚,

    母親一片心,讓兒跺足哭目覷。

    物換星移幾度秋,豈敢忘這一幕?

    父母相繼去,恨人生浮雲朝露。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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