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小弟今年小升初,這個暑假簡直就是脫韁的野馬,管也管不住,把家裏搞得像個鬥獸場一樣,又雜又亂,而兩個高一和高二的妹妹也不讓人省心,最近成了追星女孩,把家裏當成ktv了,又唱又跳、又吵又鬧。看書否 m.kanshufou.com
爸爸的腿傷剛好不久,已經回到店裏做一些輕活兒,好心幫忙了好幾個月的舅舅也回到自己的家庭和崗位上,媽媽就只能承擔起重活兒。
葉楚想都不用想,寧可到餐館裏幫忙,也不願在家裏面對一群鬧騰的猴孩子。
她有如往日一樣,招呼客人、點菜收賬、端盤送菜……樣樣有條有理,不慌不忙。
突然,她發現店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雖在意料之外,卻在道理之中,不期而來,姍姍來遲。
來者是一位中等身材、肉眼看起來只比葉楚高了一個頭、頂多一米七個子的男生,皮膚黝黑粗糙,穿着破破舊舊的牛仔褲和一件無袖的大龍大虎圖案的背心,腳趿着一雙輕薄的人字拖,厚重的髮蠟不均勻地將頭髮梳成大背頭,看起來真令人反胃。
葉楚一眼就認出這個人,只是沒想到自從高中畢業到現在,經過了大學三年未曾見過面,他竟然變得如此難以言喻、一言難盡。
跟他進門的還有兩個跟他同款的狐朋狗友,他從進門就用探究意味的眼神盯着葉楚,其他兩個人像小跟班一樣。
葉楚覺得沒有必要裝熟,只是淡淡地以招呼客人的方式接待他們。
小縣城裏不缺這種吊兒郎當的小混混,平日他們也不會惹事,從哪裏賺到幾十幾百塊零錢,就會拉幫結派上餐館養一頓,所以葉楚的爸爸媽媽早就看習慣了,並沒覺得這一桌客人有什麼特別之處。
點菜的時候依舊派葉楚上前招待。
她拿着小本子和圓珠筆,沉默地站在桌子邊等待。
三個男生嘻嘻哈哈地翻閱着菜單,選了半天,那位認識的故人便向葉楚發問:「美女!你不給我們推薦推薦你們這裏的特色菜式嗎?」
葉楚冷靜應對:「今日特色菜有菠蘿咕嚕日本豆腐,開胃脆嫩酸辣萵筍,魚香茄子、手撕包菜……」
那男子打斷道:「誒誒誒,怎麼全是素菜,沒有葷的嗎?老子最愛吃肉了你不知道嗎?」
葉楚冷淡回答:「有,紅燒肉是店裏的招牌,您想來幾份?」
那個男子嬉皮笑臉地說:「我現在又想吃小炒類的了!你給我推薦推薦唄?」
葉楚壓制住內心崩騰翻滾的怒火,忍住了翻白眼和趕客的衝動,保持平穩的聲音說:「小炒呀?我們這裏有肉末炒粉條、炒三丁、炒四鮮、香辣雙椒雞粒小炒、黑胡椒炒冬粉、荷塘小炒……請問您想吃哪道?」
那個男子明顯就在刁難葉楚的行為中找到了樂趣,不斷發難,又問:「停停停!荷塘小炒?這個是什麼菜?」
「蓮藕。」
「哇哈哈哈哈!果然多讀幾年書就是不一樣啊!連個菜名都取得文縐縐的,你說蓮藕我就懂了嘛,你說荷塘,我還以為是哪個景點呢!嘖嘖嘖,你們大學生都是這樣嗎?」
「您要是還沒決定要點哪道菜,可以慢慢考慮,等你們考慮完了,再喊我過來。」葉楚覺得很無語,拋下一句話轉身就要走。
說時慢那時快,那人油膩膩、髒兮兮的手一把抓住葉楚的手腕,嚇得她失聲尖叫。
葉楚的爸爸從收銀台探出頭來問發生了什麼事,那男子的手已被葉楚甩開,她回答說無事,便大步流星走回後廚,大家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
葉楚躲在廚房裏幫媽媽料理食材,還未完全從剛剛的驚嚇中恢復過來,驚魂未定,臉色蒼白。
外頭這個客人的面孔,她再熟悉不過了,她與他曾經是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學。
高一同班,沒有太多的交集,但是高二文理科分班之後,又被分在了同一個班級,因為葉楚內向又怕生,一開始便跟新班級的其他人比較疏遠,他又借着老同學的名義漸漸地跟葉楚接近,所以兩個人有種同在一艘船上的熟悉感。
高三上學期,因緣際會地,葉楚和他有了一段短暫的感情糾葛,後來因為高考事宜,葉楚漸漸地疏離他,他再三糾纏無果,葉楚熬到畢業,一溜煙跑到外地上大學了,而他還沒挺到參加高考就輟了學,跟着家裏的老父親到工廠打工,葉楚自然而然也就沒有了這個人的音訊。
那個時候他還不至於像個混混一樣骯髒不堪、遊手好閒、無所事事,頂多是班裏成績不好的刺頭,又招老師和同學討厭的那類學生,更何況大家每天都穿着校服,再邋遢,那也還是充滿少年氣的高中生。
葉楚想到今日所見,已今非昔比,無可奈何又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天色已晚,葉楚探出一顆小腦袋查看外面的「敵情」,發現那一伙人已經消失不見了,她才放了心,出來大廳里幫忙收拾餐盤碗筷。
「阿楚!這些放着我們來收就行,你先把飯菜帶回去給那三個小的吃!」
媽媽打包了兩大袋保溫盒,因為今天他們實在忙不過來,錯過了回家給孩子們煮飯的時間,於是直接在餐館裏煮完飯菜,裝在保溫盒裏,讓葉楚提早回去,捎帶給弟弟妹妹們吃。而葉楚也在後廚忙裏偷閒扒拉了幾口就算完成了晚飯。
「好,那我先回去了,你們也別太晚收了。」
「路上小心。」爸爸再次探出頭,機械性地說。
葉楚背着一個小挎包,兩隻手一邊提一個袋,莫名地感到心慌。
餐館與她家只隔了一條大馬路和幾條小街道,步行十分鐘就能到的路程,今天卻格外長。當然,路還是原來的路,走了千百遍的道路,連路旁的廣告牌上掛的是哪位偶像明星的宣傳照,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過了馬路,走到第三個街道路口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巷口出現,笑眯眯地攔住她的去路。
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
葉楚一看,只有他一個人,完全不想搭理眼前這人。
既然他擋住去路,那換一條小巷子也不是不可以,便再次二話不說轉身要走。
那人風一樣地跑到她面前,急不可耐地吼道:「葉楚!才三年不見你就貴人多忘事了?」
葉楚生出一絲莫名的鄙夷感,這才是文縐縐的話,真不適合從他口裏說出來。
「讓開!不然我就喊人了!」葉楚的聲音雖低,卻意外地充滿警覺,就像動物面對猛獸的圍攻,做好魚死網破的決心。
「老同學敘敘舊,你這麼見外怎麼能行?你喊了也沒用,這片區誰不認識我王大武?」那人一臉無所畏懼,「更何況,我們也算是老情人聯絡聯絡感情,別人管得了嘛?」
葉楚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老情人」這三個字像腐爛的老鼠一樣露骨又骯髒,完全噁心到她,令她感到生理性不適。
高三那年經不住他死纏爛打、軟磨硬泡,才萬不得已才答應做他女朋友的,可也才交往了短短几個月時間就受不了,兩個人的生活狀態、性格習慣和三觀價值都不在同一水平線上,葉楚便以家人和高考的藉口提出分手。
事實上,她在這段感情里的體驗感很虛無縹緲,就像敷衍了事一樣只是為了減少麻煩,根本沒有過心動和戀愛的甜美感覺。
當然,他也不是深情專一的人,更談不上對葉楚一往情深、念念不忘了。只不過葉楚性格怯懦,好對付,成績好,性格文靜,跟他是天壤地別的兩類人,引起了他的征服欲而已。
此刻,葉楚因為騰不出手拿手機,所以就這麼僵持着,走也走不掉。
事實上就算拿出手機了,她這會兒也不知道該打給誰「求救」,她在這所城市幾乎沒有可以幫得上她的朋友,更不可能把弟弟妹妹牽扯進來,也不想讓父母知道這些陳年舊事……
她頭腦里第一個浮現的可以依靠和求救的人,是楊弋,但是知道他此刻還不在h市。
她摸不清王大武的目的,於是惡狠狠地問:「你到底想幹嘛?有什麼事現在說完!」
「都說了是敘敘舊,你把你電話號碼給我,方便我日後找到你。」
「哼,沒有,你別想了。」葉楚冷笑了一聲。
他倒不磨蹭了,立刻露出威脅的語氣說:「你不給我,那我天天打電話到你家餐館找你,我就問,喂,叔叔阿姨嗎?你們的女兒葉楚在嗎?我現在十分想念她,想得睡不着覺,想聽聽她的聲音……」
「你神經病啊?!」
他哈哈大笑的時候,葉楚才發現他的後槽牙已經蛀黑了一大塊。她移開眼睛不去看他,皺着眉思考對策。
「行,號碼可以給你,我只說一遍,你自己聽好!」葉楚說完便快速地報了一串數字。
王大武的手機拿在手裏,迅速地輸入,然後撥通號碼,一邊說:「我現在就打,你要是敢報假號碼給我就死定了。」
話音剛落,葉楚斜挎包里就響起了手機鈴聲。
葉楚拔腿就想離開,王大武一個動作又攔住了,露出猥瑣的神情,說:「嘿,看在我們的交情上,給我五百塊錢先用用,我這不是出門走得急,沒帶錢嘛!」
葉楚就快忍到極限了,不想拖延下去,於是隨手掏出兩張現金,往他砸去,說:「只有兩百,拿完快滾!」
王大武顧着欣賞兩張紅彤彤的現金。
葉楚露出冷冷的鄙夷的眼神,嫌惡地從他身邊走過,仿佛他全身上下都是病毒,不可以有任何沾染觸碰,負責就會毒發身亡。
同時,她不容置喙地說了一聲:「滾開!」
他拿到了手機號碼,似乎完成今日這一次舉動的目的,大功告成,心情愉悅,衝着葉楚堅定離去的背影喊道:「等老子的電話啊!」
她無所謂,只要開學了就能遠離這片小地方,以後畢業了也只會在外面找工作。如此便能遠遠地甩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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