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二,即冬至的後一天。
清晨時分,天黑得跟鍋底似的,那冷風也是嗖嗖地刮。
即便如此,那悟劍山莊的山門前,此時也已聚起了黑壓壓的一大群人。
那麼這「一大群」究竟是多少呢?
其實也還好真正的劍客,大概能有個三百多、四百不到吧,再算上那些臨時買把劍來湊數的,能有個八九百人頂天了。
看到這兒或許有人要說了,這來的人也不多啊?還沒七雄會那回多呢。
那您得這麼想:去出席那七雄會的,基本都是「門派」,以個人身份參加的只是少數,所以那人是「一坨一坨」來的;而這次到悟劍山莊論劍的,則以散兵游勇居多,最多就是三五成群,即便有整個宗門一起來的,也都是些類似龍口劍派那樣的小門派所以這回的客人,都是「幾個幾個」來的,最後能有八九百已是相當不錯了。
那或許又有人要問了:整個大朙武林難道就只有這幾百個劍客了嗎?
答案自然也是否定的。
雖然這次來論劍的劍客不少,但沒來的顯然更多
主要因為蕭准這次開莊論劍打的是「選拔關門弟子」的幌子,這就屏蔽掉很多人了。
比如說,那些本就有準一流以上實力的劍客,他們中大多都在江湖上挺有名氣的了,有些年紀比蕭准還大呢,你讓他們拉下臉來跟一群二三流的小輩互相爭鬥,只為爭一個「成為授劍師關門弟子」的機會,不管最後爭沒爭到都很難看啊。
又比如說,那些本身就以劍術為長的宗門,像華山、泰山、青城、恆山之類的人家也不可能像三流小派一樣,連掌門帶弟子一塊兒衝過來搶着另投他派吧?
更不用說,還有些劍客天生心高氣傲,或者師父還在世,不想另投師門的
這麼說吧,今兒蕭准要是不用「收徒弟」這個幌子,而是改用「比武」這個理由,說「我想跟天下劍客論論誰的劍術才是第一」,那來的就不會是八九百人了保守估計也得三千起步。
當然了,這一點,蕭准也是知道的。
咱蕭莊主那麼會算賬,他能想不到這?只不過他不想這麼做而已。
畢竟他本質上沒想「論劍」,而是想要「煉劍」,真要請來三千多劍客,而且其中高手的比例大增,那他的計劃多半得遭重。
也別說三千人人了,就眼前這八九百人里,也有很多按理說「不該來」的人——像聞玉摘他們六人,還有那獨孤永便都是意料之外的來客。
但計劃都已走到這一步了,這點程度的「意外」,自然是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於是乎,這日,辰時一到,悟劍山莊中的嘍囉們便準時開了山門,開始迎請已等候多時的劍客們入莊。
「在下抒煙劍崔正青。」
「請。」
「在下拘魂劍賀開澤。」
「請。」
「在下一劍追風,呼延修。」
「請。」
隨着劍客們一個個報上名號,人流也慢慢湧進了山莊內。
而這其中,自也不乏咱們的老相識
「在下令狐翔。」
「請。」
這令狐翔啊,無疑也是這次「刀劍戡魔」計劃的參與者,不過他和其他人是分開行動的。
因為令狐翔這人天生的氣質就不是很引人注目,而且他目前在江湖上也算是張生面孔,所以這回他就作為「偵查部隊」,提前七天來到了悟劍山莊的山腳下。
雖然在出發之前,令狐翔已經從笑無疾這個「前少莊主」那裏得到了不少關於悟劍山莊的情報,但畢竟笑無疾已離開山莊五年了,有些信息很可能已過時,需要重新核實和更新還有,來參加論劍的那些人的情報,也得有人事先去探一探。
因此,這七日間,令狐翔一直就裝成是一名來參與論劍的不知名劍客,混跡在悟劍山莊附近的各個村鎮,小心翼翼地打探着消息。
眼下,他也是混在人群之中,只報了個名字,沒說綽號也沒提宗門,就這麼混進去了。
「在下飛來劍翟皓,這幾位是我兄弟,我們並稱『徽州五義』,乃」
「行了,翟大俠,請吧。」
想來有那記性好的看官還記得,這「徽州五義」啊,在咱前文書里也曾出現過:他們就是在那登州城的客棧里,與林元誠孫亦諧二人發生過一點小摩擦的那五位。
這五個貨呢,說是「五義」,其實就是五個愛到處咋呼的小角色罷了,除了那翟皓的劍術還算湊合,其他四人全是跟着在他後面混的小弟而已。
但不管怎麼說吧,這五人也都是用劍的,所以今天他們也都來了這悟劍山莊,也想着在「論劍」中試試運氣——萬一那蕭准一個不開眼,選了他們中的某個當關門弟子呢?
當然了,對於悟劍山莊那看門兒的來說,你們是五義也好、八義也罷只要你們幾個手上有劍就能進,無所謂。
話分兩頭,就在這山莊正門開門迎客的同時,莊內某處
「莊主,來論劍的人已陸續進莊了,保守估計也有八百多吧。」一個背背雙劍的男人,正站在蕭准身後,抱拳稟道。
「嗯知道了。」此刻,蕭准正背着雙手,望着眼前的一汪清泉。
那泉水中,浸泡着一柄赤色的、看起來尚未開鋒的劍。
「昨日的事,查出結果了嗎?」沉吟數秒後,蕭准又開口問道。
那雙劍客幾乎想都沒想,便回道:「是,查清楚了,鄔宏茂乃是死於獨孤永的劍下,據說是他自己先動的手。」
蕭准聽到獨孤永這個名字的時候,表情起了一絲變化,但也並沒有到驚訝的程度,一息過後,他便接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雙劍客聞言,遲疑了一下,隨即又道:「呃莊主,您不問問鄔宏茂動手的因由嗎?」
「玄霄」蕭准這時緩緩轉過了頭,看向了對方,「你也跟了我很久了,為什麼還會問這種問題?你覺得那還重要嗎?」
被稱為「玄霄」的男子聽到這個回答後,想了想,便在心中暗道:是啊,既然已經知道了鄔宏茂是主動跟獨孤永動手才被殺死的,那他為了什麼而動手,的確已不重要了——誰會在乎一個不自量力的蠢貨是基於什麼理由去找死的呢?
「莊主所言極是,是我多此一問了。」想通之後,玄霄便拱手道,「屬下告退。」
而就在玄霄轉過身,還沒邁出步去的時候,遠處忽然急沖沖跑來了一名山莊內的嘍囉,那嘍囉跑到近前,單膝一跪,便急急稟道:「稟莊主!大門那兒出事了」
「何事啊?需要如此驚慌。」蕭准還是面帶從容,不慌不忙地問道。
「是是」話到嘴邊,那嘍囉又糾結了一番用詞,但最終他還是說出了那句,「是少莊主回來了」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玄霄立刻將目光轉到了蕭準的臉上。
蕭准呢,那短短几秒,他的臉上可說是把驚、喜、怒、哀、愁各種情緒都過了一遍,但每一種情緒又都被他壓抑住了大半,只露出了一點點,還都攪合在了一起。
「他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和別人一起?」但蕭准畢竟是蕭准,數秒後,他又恢復了冷靜,沉聲問道。
「與少莊主同行的還有草堂公子聞玉摘,蒼龍藏峰海蒼峰,混元神劍林元誠,另外還有兩位身份尚且不明」那嘍囉也是如實回道。
「聞玉摘?」蕭准側目凝思,似乎這幾個名字只有這個是讓他比較在意的,念叨完這句,又思忖了一會兒,再道,「現在他們人呢?放進來了沒有?」
「這」那嘍囉又猶豫了一下,才回道,「按莊主您立下的規矩,今兒咱們只能放『劍客』進來,但他們一行六人中,只有三人是佩着劍的,所以」
「所以你就跑來問我了?」蕭准接道。
「請莊主定奪。」那嘍囉垂首抱拳道。
「哼」蕭准冷笑一聲,「好啊,你就再回去說一聲,讓他們六個都進來便是。」
「遵命。」那嘍囉領命後,起身便要走。
而此時,蕭准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又叫住他:「等等。」
「莊主還有何吩咐?」那嘍囉聞聲,又收住腳步,回身問道。
「嗯那六個人里,有沒有一個是以叉子作為兵器的?」蕭准問道。
「叉子?」那嘍囉被問得也是一愣,「是什麼樣的叉子?」
「就是那種尖兒上有三道刃的長柄兵器。」蕭准道。
「那應該沒有。」嘍囉回道,「屬下看他們六人不是佩劍、就是挎刀,即便有人身上還藏着別的兵刃,也絕藏不下那種長柄的叉子。」
蕭准聽到這個答案,點了點頭:「行了,你去吧。」
「是。」那嘍囉諾了一聲,扭頭走了。
玄霄旋即也拱了拱手,隨之離去。
待他們都走遠了,蕭准身旁的陰影中,又走出了一個人來。
那人無論是衣着打扮還是長相,都沒什麼特別的,看着只是個普通的下人而已,但此刻他來到蕭准面前,卻是不拜不跪,負手而立,其語氣神態也是一副傲然之姿:「蕭莊主,你的心有點亂了啊。」
「仙長何出此言啊?」蕭准不動聲色地應道。
「呵蕭莊主,這你就不必裝了老道我不聾不瞎,方才你聽到兒子回來時的樣子,我可都看在眼裏。」火蓮真君笑道,「你若因此亂了方寸,可要壞了大事。」
蕭准聞言,頓了頓,回道:「仙長不是說過,根據卦象推算,此番能壞我大事者乃是一個用『叉子』的人嗎?」
「哎~」火蓮真君擺了擺手,「卦象乃虛數,得其一,不得其二你這事兒要成便是一以貫之,別無二途,但要敗,便有無數種敗的因由,憑卦象能算出來的,通常只是其中最兇險的一種而已。」
「嗯」蕭准又沉吟了一聲,「那以仙長之見,蕭某當如何?」
「呵」火蓮真君笑了,「蕭莊主若真不在乎令公子的死活,那倒好辦『祭劍』時讓他在場也無妨。」
「我若在乎呢?」蕭准道。
「也好辦」火蓮真君道,「貧道可以讓令公子和他的朋友們在『祭劍』期間『迷路』,到一個不會妨礙莊主的地方暫時待一會兒。」
「原來如此」蕭准思索了幾秒,就轉身抬手,朝火蓮真君作揖道,「那便有勞仙長了。」
「呵呵呵」火蓮真君笑得是越發滲人,其眼神中顯是藏着些連蕭准都不知道的秘密,「好說好說」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