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是天下至尊,千秋萬載,一定可以!」王安笑着說,既是討好也是安慰,彼此心裏都知道,哪有什麼萬壽無疆,千秋萬載,不過是安慰人的話罷了,無論是怎樣的明君帝王,人傑梟雄,終歸是難逃一死,能活到百歲而終,就已經是天大的福份了。
「千秋萬載……」梁帝喃喃念着這四個字,一顆日漸衰老的心臟突然跳得極快,比他年輕力壯之時還要快,他真得太渴望這四個字代表的意思了;當一個人登上了權力的巔峰,之後又習慣了那種生殺予奪的權力,就會越來越捨不得放棄,若是此時有人告訴他,可以延他百年,不不,哪怕是十年壽命,他都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王安偷偷覷着梁帝又一次變得熾熱的眼神,他深諳梁帝這個心思,所以哪怕明知道這一切只是鏡花水月,也依舊一次次地重複着,藉此哄得梁帝高興。
雨後初晴的陽光並不明朗,露一會兒臉被雲層遮住,時隱時現,連帶着透過窗紙照進來的光影也時有時無。
不知過了多久,梁帝陰森森的聲音忽然在殿中響起,「他們既然那麼想要太子監國掌權,朕就給他們這個機會。」
王安大為詫異,他太清楚梁帝的性子了,權力就是他的性命,別說現在身子還好得很,就算有朝一日重病纏身,臥床榻不起,恐怕都不肯交出手中權力,如今這是……轉性子?
這個疑惑很快就解開了,只聽梁帝繼續道:「入冬在即,天氣寒涼,邊疆將士辛苦,朕心甚念,無奈國事纏身,實在脫不開,便讓太子替朕巡視四方將士,好生犒勞他們。」
王安恍然,原來梁帝打得是這個主意,巡視邊境將士,代行天子之職,看似十分風光,實則除了舟車勞頓,風吹雨淋,寒風刺骨之外,並無任何好處。
確實,軍隊是一個國家最重要的守衛者,拉攏他們可以鞏固自己的地位,可是這在大梁並不好用,因為所有將領都是梁帝一手提拔出來,除了梁帝之外,他們誰都不認,包括太子,無論怎樣客氣都不過是表面文章。
梁帝這是要讓太子去吃苦頭啊,同時也是在警告那些大臣,他們若是再敢提「監國」二字,太子必將會吃更多的苦頭。
這位主子的心可真夠狠的,那可是自己的嫡親兒子,說送去邊疆就送去了,半點猶豫也沒有;看來自己以後要更加打醒精神,千萬不要觸怒了龍顏。
王安暗自在心裏警告着自己,同時小心翼翼地上前磨墨,不過片刻功夫,一道龍飛鳳舞的旨意就完了,在梁帝擱下狼毫筆時,王安適時取出玉璽遞到他手中,隨着手起璽落,一道聖旨正式完成,剩下要做的,就是曉喻天下。
在王安捧着剛剛寫就的聖旨出去時,一座離皇城不遠的高門深宅之中,一名瞧着約摸二十幾許女子正坐在高大的銅鏡前,身後一名侍女正仔細梳着那一頭烏黑順滑的長髮;紫檀木不輕不重地梳划過頭皮,帶來一種酥麻之感,女子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銅鏡被打磨得很光滑,清晰映照出女子明艷精緻的五官,因為眼眸閉着的緣故,睫毛顯得格外纖長,上面點綴着細小至極的金珠,在雪白的粉面上投下兩道鴉青色的弧線,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感。
侍女的手很巧,不一會兒就將那一頭長髮盤成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凌雲髻,而這也是自家主子最喜歡的髮髻,不過其它,只因為「凌雲」二字,當然,這個秘密別人是不知道的。
侍女熟練地將枝海棠冰晶纏絲步搖插在髮髻上,由數十顆珍珠串成的瓔珞垂落在粉頰旁邊,稍稍一動,就有珠玉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
正當女子對鏡欣賞自己的容顏時,另一名侍女推門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屈身行了一禮,「啟稟長公主,陸江帶着韋三去見了聖上。」
女子挑一挑剛剛精心描繪好的黛眉,側身望着進來的那名侍女,「貢茶的事情?」
「是。」
「都說了些什麼?「
侍女搖頭道:「這個沒打聽到,除了他們三人,便只有王公公在裏頭,他的嘴您是知道的,別說撬不開,就算能撬開,也不敢冒這個險;否則傳到聖上耳中,怕是不好收場。」
「那個油鹽不進的傢伙。」被稱作長公子的女子有些無奈地說了一句,這位便是當今聖上的幼妹——翊陽長公主;而此這間宅子正是她的長公主府,自嫁予駙馬之後,就一直住在此處。
侍女春菱見機,又道:「不過根據奴婢打聽到的情況,江家一行應該發現了茶葉霉變的秘密,所以才會驚動陸統領,否則以他的身份,可不會管這種小事。」
替翊陽梳妝打扮的夏荷,歡喜地接過話道:「看來一切都在依着長公主的計劃進行,可喜可賀。」
翊陽卻沒有什麼歡喜之色,淡然道:「高興什麼,不過才剛開始,離』可喜可賀』四個可還遠着呢。」
夏荷本是想恭維一句,不曾想反而討了個不痛快,訕訕地道:「奴婢記下了。」
翊陽撥一撥耳下殷紅如血的珊瑚珠子,「他們接下來,應該會去查所有接觸過這批茶葉的人,尤其是最後那一位……李公公。」隨着最後這幾個字,鏡中那張明艷的臉龐露出一絲神秘的笑意,不過站在她身後的春菱臉上卻沒什麼笑意,相反,那張保養不錯的臉上充斥着猶豫與遲疑。
翊陽見狀,望着鏡中的春菱道:「還有事情?」
「是。」春菱為難地應了一句,道:「今日朝堂上,幾位大人聯名上奏,以太子已然成年為名,希望皇上同意太子監國。」
聽到這話,翊陽臉色立刻由晴轉陰,惱聲道:「他們是嫌太子最近太過安生了是不是,居然上這樣的摺子!」說着,她又追問道:「是哪幾個?」
春菱撇一撇嘴,有些無奈地道:「還不就是洪太傅,何尚書他們幾個。」
「一群蠢貨!」翊陽怒從心生,忍不住重重一掌拍在梳妝枱上,夏荷連忙勸道:「公主仔細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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