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完紙上完香之後,韓靜便起身去收拾起了屋子,在另一個屋子裏陳列着被褥,都是用尼龍布蓋着的。
將屋子裏打掃了一下之後,原本灰塵遍佈的屋子轉眼間也明亮了起來。
「累了嗎?」韓靜問道。
「那倒沒有。」
蔣成文坐在矮腳椅上,目光看向了院子裏的那顆橙子樹。
很高,將近六七米的樣子。
這倒是讓他想起了前世時在爺爺奶奶哪裏住的日子,跟這裏差不了太多,唯一不同的是,他家在屋子的下邊還有一片果園。
蔣成文長舒了一口氣,將手枕在腦後,說道:「說實在的,這裏的生活真挺好的。」
「適合養老。」
韓靜撐起了下巴,說道:「但是如果真在這裏長住,估計一開始會覺得很舒服,但到後面只會越來越覺得枯燥無味,所以也只能偶爾來住一住。」
「不會啊。」
蔣成文搖頭道:「我覺得這就挺好,我記得我爺爺奶奶的院子下面有一片果園,到了夏天的時候整個果園裏都結滿了果子,約上三兩個好友,烤點小玩意,喝着酒,聽一聽小曲,就感覺挺不錯。」
韓靜有些意外,眨眼道:「狗子你不對勁。」
「怎麼說?」蔣成文問道。
韓靜問道:「你才十七歲啊,怎麼能總想着養老的生活。」
蔣成文笑了一下,沒有解釋。
要真是十七就好了,可惜他三十七。
蔣成文說道:「人們都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但當人在年輕的時候卻總是會將理想擱置,等到中年或者老了,才會想起自己還有沒達成的理想。」
「可是你還年輕。」韓靜說道。
蔣成文搖了搖頭,說道:「取決於心態吧,歲數並不能決定什麼,我現如今的想法就是把這世上花花綠綠的都嘗試一遍,什麼時候膩了,就去追求我心裏的理想生活。」
韓靜好像明白了過來,她看着蔣成文,忽然間發現自己好像並沒有完全明白他的內心。
有些時候,狗子是那個萬眾矚目的人,不管是家庭,學業,還是工作,對於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但這些東西其實都不算是他想要的。
她微微一笑,說道:「有時候我真不明白狗子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蔣成文思索了一下,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人都是這樣,有些時候,看似確定了自己的目標,但當一些事物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的時候,卻又總是會動搖。
在觀念的轉變之下,活着也就成了生活。
「多呆兩天吧。」韓靜說道。
她抬起手來,指向了院子外面的一片空地,那裏長滿了雜草,像是很久都沒清理過。
她說道:「我給你種一片花海。」
蔣成文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問道:「為什麼是給我種?」
「你不是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韓靜收回手來,說道:「等到你什麼時候看完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我就帶着你回這裏,在此之前,我每年都會回來做一件事,今年我就在片地上灑滿種子,如果長的好的話,來年這裏就是一片花海。」
蔣成文聽到這話不禁一愣,他問道:「我以為你會罵我。」
「為什麼罵你?」韓靜問道。
蔣成文說道:「畢竟誰會喜歡聽我說的這話呢。」
他忽的一愣,反應了過來,好像確實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
明明是藏在心裏的東西,卻是這樣隨意的就說了出來。
這不像是他了。
韓靜笑的淡然,說道:「我喜歡聽。」
她撐着下巴,看着蔣成文的側眸,說道:「你以前從來不會跟我說這些,以後可以多說一點,至少讓我慢慢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
「是嗎……」
蔣成文長舒了一口氣,他忽然間發現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能敞開心扉的說出心理話。
這樣的感覺,對他而言真的很不尋常。
「那你呢?」他又問道。
「我啊……」
韓靜想了一下,說道:「沒想好,但我現階段的想法就是跟着你走。」
「慢慢會有的。」
蔣成文說道:「等你想好的時候就告訴我,在此期間我會引導着你走上正軌。」
「我說的不是這些。」
「那是什麼?」
韓靜放下了手來,直起身道:「單純的跟着你走。」
……
鄉下入夜的號角便是那田間的蛙鳴。
當蛙鳴聲與山澗里的蟲鳴聲傳入耳畔,天色也會在這一刻逐漸暗淡下來。
幾個瓷碗,一張小桌,兩個人坐在院子裏,吃着飯聊着天,伴隨着日落晚霞。
日子是那樣安逸。
等到天色將晚,晚霞也逐漸退去,蔣成文就開始收起起碗筷。
借着山裏面衝下來的井水,將這一切都收拾乾淨,感受着晚風拂面,耳畔是蛙鳴鳥叫。
蔣成文就這麼坐在椅子上,慢慢的閉上了雙眸。
韓靜轉頭看去,見他呼吸逐漸平緩。
她起身走進了屋子,拿了一條毯子出來,然後再小心翼翼的蓋在了他身上。
鄉下的夜晚,還是有點冷的。
之後她又拿了一盤聞香出來,似乎放的有些久了,略微有些發潮,不過不礙事,在院子裏點也不至於熏死人。
「睡吧。」
韓靜就這麼坐在椅子上陪着他。
她看着那天邊輪廓逐漸清晰的明月,在這一瞬間,感到了無比的放鬆。
以往的時候,是爺爺陪着她坐在這裏。
後來她一個人坐着,看起了月亮。
到了如今,不僅有月亮陪她,還有最愛的人就在身側。
這個鄉下院子,也不再是那樣冷清。
她挪了一下椅子,湊近了蔣成文,她小心翼翼的,將頭枕在他的胸膛上。
感受着他的呼吸起伏。
這個人在她彷徨之間走進了她的生活,同樣也不嫌棄她出生不好。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剛剛好。
後面的日子,也會剛剛好。
……
在那睡夢之中,蔣成文感受到了胸膛上的溫存,這讓他夢裏的東西更為豐滿。
是鄉下的小屋,是平靜而又悠閒的生活,是一片片花海果園,還有一眼望不到邊的麥子跟稻穀。
夢裏的東西是那樣的不真實,卻又那樣的美好。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晚上的八點嗎,他睡了有大概一個辦小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身後大堂前的燈光亮着,燈光昏黃,照在了他的身上,讓這個黑夜不那麼陰暗。
蔣成文張開眼來,他見自己身上蓋着毯子,而身旁的韓靜則伏在他的胸膛上。
「唔……」
韓靜似乎是感受到了身下的動靜,她伸出手來,揉了揉眼睛。
「我吵醒你了嗎?」蔣成文問道。
「沒……」
韓靜貼着他的胸膛,說道:「有點累。」
蔣成文伸手來,穿過她的後頸放在了她的背上。
他輕輕拍着她的背,說道:「再睡會。」
這一路的奔波,終歸是有些累人的。
「嗯。」
韓靜的聲音微弱,至始至終都沒睜開眼。
感受着背後的輕撫,她無比的安心,想要再在這胸膛上纏綿一會。
多少有點捨不得。
「狗子……」
「嗯?」
「我想……」
韓靜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聽你唱歌。」
「想聽什麼?」蔣成文問道。
韓靜說道:「都行。」
月色與昏黃的燈光散落在他們二人的身上。
蔣成文伸手將身上的毯子掀起,蓋在了她的身上。
他輕輕拍着她的背,借着夜色與那山澗的蟲鳴就當是伴奏。
靈柩長埋深谷底
沒有永遠的秘密
染指江湖皆悲局
無人逃得過宿命
……
蔣成文輕聲唱着,伴隨着低沉的輕吟聲,將這夜色更添了一層朦朧。
天色漸晚,聲色漸淡。
他懷中的人緩緩睡去,聲音也慢慢低了下來。
等到再晚一些。
她已經睡的深沉,蔣成文也不再繼續往下唱了,只是輕拍着她的背,享受着這一刻。
恍惚之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到了人老垂暮,享受着歲月變遷帶來的平淡與意味。
這樣偶爾的日子,實在讓人沉醉。
他小心從手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見時間不早了,便側身將韓靜抱了起來。
韓靜被他抱着,恍惚間醒了過來。
她伸出手來摟住了他的脖頸。
「唔……」
「去床上睡。」蔣成文說道。
「嗯。」
夜裏無聲,蔣成文將她抱在了屋裏的床上,給她脫掉了鞋,接着將被子蓋在了她的身上,小心的給她蓋好。
韓靜在迷糊之間伸出手將蔣成文拉到了床上,像是捨不得他離開。
蔣成文在她耳邊,輕聲問道:「要我陪着?」
「嗯。」
韓靜輕聲答了一句,摟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
半睡半醒的她永遠是最粘人的。
蔣成文脫掉了鞋子,睡在了她的身旁。
韓靜摟着他,靠近他,伏在他的肩膀上,方才的夢裏,她見到了一片花海,是那樣好看。
在不清醒間,她細聲問道:「你喜歡,什麼花?」
「嗯?」
蔣成文看向她,見韓靜閉着眼,好像是在說夢話一般,接着就再沒了動靜。
他笑了笑,將被子給她蓋好。
這一半晚,他們好像只是說了隻言片語,但又好像說了許多。
話都在夢裏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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