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說天涯海角是上古神物,不是自己的主人根本不能操控嗎?東陵輕歌以一把海角魔琴在沙場上揚名,死在魔音之下的敵軍數不勝數,若不是她的主人,如何能控制它?
楚江南沒說什麼,長身立起來到她身旁,忽然執起她的小手,舉在海角琴弦之上。
「做……什麼?」這話才剛問完,七七忽然感覺指尖一陣刺痛,他已以自己的長指在她指腹上劃開一道口子。
猩紅的血從指尖滲出,慢慢滴落在琴弦上,那滴血珠落下之後,迅速被琴弦吸去。
只一瞬間,七七新一抖,竟看到琴弦以肉眼能看見的速度,慢慢盪開一抹鮮紅的光澤。
很神奇,也很深奧,她來不及問,那一抹鮮紅已經消失。
但,海角琴卻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黑亮的琴弦在月色之下散發出淡淡的弦光,弦線也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樣,滿眼色彩斑斕。
七七知道,這七彩之光並非人人能見,雖然不懂,卻有這樣的想法。
楚江南放開她的手,小手便不自覺落在琴弦上,指尖輕輕一撥,異彩飛灑,整個涼亭下都似忽然煥發了生命一樣,處處生機勃勃。
「為什麼……」她輕撫弦線,心裏有太多的震撼,或許已經想得明白,只是不敢相信。
「你才是海角真正的主人。」楚江南依然站在她身旁,等她的震撼被自己壓下去了,他才道:「海角是上古神物,不是什麼魔琴,它的魔性是被東陵輕歌賦予的,等會本王讓你見識它真正的神力,只有它的真正的主人才能將它的神力發揮出來。」
大掌落下扣上她的腕,他道:「走,帶你去見見師父。」
七七有點愣了,夢真人不是早已經不在人間了麼?如何見?
抑或是,去看看他的墓碑?
七七的想法很快得到證實,南王府後山山腳下,楚江南放開了她。
「這是師父的衣冠冢,師父的聖體被東陵輕歌推落懸崖,本王無能,尋了數個月還是尋不到。」他在衣冠冢前跪了下去,看着墓碑上尊師夢真人幾個字,淡言道:「跪下。」
七七不及多想,在他身旁跪了下去。
反正夢真人是前輩,又已經仙逝了,跪他並沒有什麼不妥。
對於傳說中參透生死通古知今的夢真人,七七也有有着幾份崇拜的,古代玄學有時候真的很神奇,完全不能用科學的角度去解釋的。
只是可惜,這樣的高人卻還是被害死了。
「師父早知自己會有那麼一劫,在那之前已給本王留了信。」楚江南端起不知何時放在這裏的酒瓶,往擺放整齊的三隻杯子裏灌上滿滿的酒水。
七七本想問既然知道自己有這一劫,為何不主動化解開,但人已經不在了,再問這些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
目光落在墓碑的文字上,上頭的字眼蒼勁有力,卻滿是悲涼的氣息,看在眼裏,連她一顆心也忍不住涼了幾許。
「給師父敬酒。」懵懂間,楚江南端起一杯酒水湊到她跟前,示意她接過去。
七七接過杯子才猛地反應過來,他說,給師父敬酒?
「王爺……」
「叫師兄。」他靜靜看着她,目光從容,淡然中透着幾許認真和愉悅:「師父找了你一輩子,至死也找不到,如今我為他找到了,你也該給他好好敬杯酒了。」
七七心裏一陣一陣的顫抖着,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的話。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說她是海角的主人,又說夢真人尋了她半生,可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她也不懂。
「怎麼?你想願意拜夢真人為師?」楚江南挑起濃密的劍眉,眼下終於閃過絲絲不悅:「你是師父選中的弟子,就算不願意,這杯酒要敬,這一聲師父也要喊。」
「呃……」那個,是不是有點強買強賣的意思?
她倒不是不願意拜夢真人為師,有這麼厲害的師父,她自然是樂意的,但,人已經不在了,什麼都是他說的,夢真人的意思呢?
誰知道他願不願意,萬一不樂意,晚上進夢裏尋她怎麼辦?
她膽子真不算小了,但,很怕「飄」啊!
不過,在蒙真人的衣冠冢前想這些,似乎太壞了些。
「如何?」只是一個是神,再回神時,楚江南一張俊顏在視線里無限放大,他在靠近,靠得很近很近。
「我……萬一夢真人不樂意……」
「本王說樂意,師父便一定樂意。」更何況,這是師父畢生最遺憾的事,他豈會不樂意?
七七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橫豎他就是鐵定心要她拜夢真人為師。
事實上她也不怎麼在意這種事,拜師便拜師了,自己也沒什麼損失。
想到這個,當下便拜了三拜,再逐一將三杯酒端起來,恭恭敬敬地灑在地上,再喊了聲「師父」,這場拜師儀式算是完成了。
楚江南又拉上她的手,往後院的方向走去。
好幾次她都想說自己會走,無須他拉着,當想到他藏於溫潤安靜的外表之下那顆倔強霸道的心,三番四次到嘴的話便咽了回去。
好吧,橫豎人家現在是她師兄了,相當於半個兄長,拉手便拉手唄,她也沒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這點意識。
至於楚江南,他自己倒也沒感覺有什麼,只是這小手拉起來感覺不錯,便一直拉着了。
他自拜了夢真人為師之後便一直有個夢,等師父找到他的小師妹,便和師父一起好好疼他們的小寶貝。
他知道東陵輕歌不是,師父從來只答應教東陵輕歌琴藝,卻從未親口說過她是他的徒弟。
過去他一直不明白既然如何師父為何還要答應教東陵輕歌琴藝,師父是世外高人,對錢財這種東西看得很淡,生活也過得清幽。
可現在,他想自己或許已經想明白了。
師父能參透機緣,或許是知道,東陵輕歌可以幫他找到海角真正的主人,他真正的小師妹。
至於外人傳說夢真人有兩個嫡傳弟子,其中一人是晉國九公主,那些不過是東陵輕歌自己傳出去的謠言,事實上,師父真正的琴藝,東陵輕歌只學到皮毛,連入門都算不上。
回到湖中央涼亭下,讓七七在海角面前坐下,他自己回到天涯跟前,淡言道:「上回本王教你的曲子,如今和本王一起彈奏一次試試。」
七七頷首,長指落在琴弦上,目光掃過天涯海角,忽然瞥見石桌上還放着一株枯萎的盆栽。
想要把盆栽拿開,楚江南的長指卻已經在琴弦上輕輕撥弄了起來。
七七心神一斂,再不理會其他,讓自己在最短時間內跟上他的腳步。
海角對她真的有一份說不出的親昵感,或許他說的都是真的,自己才是海角真正的主人,至於東陵輕歌,她雖然自盡而亡,可在聽說了夢真人被害的事後,對她已經不再有半分同情。
因果輪迴,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若有一天她的雙手也沾滿了鮮血,那麼,報應是不是很快也會降臨?
「專心。」對面傳來楚江南低沉的聲音。
雖然聽起來安安靜靜的,但,聽得出裏頭的責備和不高興。
不管什麼時候,只要碰到琴,南王爺總會多幾分認真和嚴肅。
七七不敢再多想,長指輕挑,心思慢慢也落在曲子上,到後來,就連自己都似乎完完全全走進了弦音的世界中,深深淪陷。
那是青蔥無知的天真歲月,女孩兒拉着少年的手在海邊漫步,或是撿起偶爾遇到被海浪衝上來的漂亮貝殼,或是一起踏着浪花,追逐嬉戲。
懵懵懂懂間,她抬頭看着少年,彎彎的眉眼在陽光下如同會發亮一般,煞是好看:「師兄,你什麼時候才會帶我去雲遊四海,看盡人間風景,嘗盡天下美食?」
少年垂眸看着她被陽光曬得紅撲撲的小臉蛋兒,大掌從她臉頰上撫過,眼底全是寵溺和憐惜:「等你長大了,師兄便帶你去。」
「一言為定。」她伸出小指,在他面前晃過:「我們拉勾,不許騙人。」
少年伸出小指,與她的指頭勾在一起,夕陽灑落,在金色的沙子上拉出兩道長長的身影,它們相依相偎,手牽着手,心,也似連在一起……
那一年,女孩兒十歲,少年十八歲。
七七不知道在哪裏見過這兩個人,似乎很熟悉,又像是陌生得很,可看他們的穿着和打扮,和這個朝代的人又似不一樣。
她想靠近兩步看清楚些,但,當她靠近的時候,這兩個人卻憑空消失了。
海灘還安安靜靜在腳下,那顆被少年撿起來送給女孩兒之後,便一直被女孩兒握在手中的貝殼被丟在金色的沙礫上,海風吹過,點點荒涼。
她走了過去,彎身撿起來,握在掌中時,經感覺到掌心裏一股暖暖的氣息。
貝殼,似乎還是溫的,就像是才剛被人丟下一樣。
可是,視線裏頭卻再沒有少年和女孩兒的身影。
她看着平靜的海面,感受着海風一股一股的吹拂,忽然就羨慕了起來,羨慕那女孩兒有一位那麼那麼疼她的師兄,羨慕師兄答應等她長大後,便拋開一切凡塵俗事,陪她一起雲遊四海。
看盡天下美景,嘗盡天下美食,這是多少女子心裏頭最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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